《本路人今天也在路過男主片場[娛樂圈]》第 117 章 生死場(5)
白牆,黑天。黑髮黑眼的青年坐在座椅上,安靜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距離他被帶離劇組、被帶到這裏來,已經過了三天了。
畢竟是從小到大喜歡的明星。有女警員不忍,從飲水機裡倒了一杯水。
只是剛要端過去就被人攔住了。
「別惹上事。」男警員說。
女警員只能放下水杯回去。
從天之驕子變成人人避之不及,只需要幾天功夫、幾句話。
熟悉的人帶著熟悉的腳步聲進了房間。喻容時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手指。
「我已經重複很多遍我的回答了。」他像是厭倦了似的說著,「多的話,請問我的律師。」
「放輕鬆,小喻。」姓鄭的老警官說,換了個很輕鬆地坐下的姿勢,「今天咱們不問問題,就聊聊天。怎麼樣?算起來,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喻容時說:「好啊。」
「他們說的這個事,其實我是不太相信的。」鄭警官說,「他們說你在最紅的時候撞上了謝子遇,從小就是天之驕子的你受不了失敗,出於勝負心和嫉妒,誣告了他……」
喻容時手指都沒動一下。
「但我知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看起來什麼都做得很好,其實你比任何人都缺少『為了自己』的勝負心。」老鄭喝了口水,「你記得你小時候的一件事麽?」
「鄭警官。和被調查人說私人事情不太好吧。」喻容時說。
老鄭沒有受干擾:「那時你是在中學吧?和我女兒一個年級。你和你弟弟喻其琛在同一個學校,打乒乓球。他比你小一點。乒乓比賽第一名會代表學校去參賽,還有機會得到校長推薦的保送名額……當然,那個年齡的小孩子不會想這麼多,第一名,為校爭光,光榮榜,比名額更有吸引力吧?」
「……」
「我記得你那時一直是校隊第一名吧?你在那裏呆了多久,就有多少人向你挑戰。」
因為每個人都想要成為學校和老師的驕傲。
廣播裡播放的姓名,升旗儀式上總會被念到的學生,代表學校參戰時受到所有人歡呼的英雄。走廊裡穿著運動裝,小腿修長的天才少年。
少年提著球拍走過長長過道。體育館很大,乒乓和球拍碰撞的聲音在牆壁間始終回蕩。場館內笑聲輕快,少年的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就像不想靠近那裏。
終於,他停下了。
他聽見所有笑聲在他抵達後戛然而止。所有少年的眼睛看向他,鴉雀無聲,一如往常。
場館光榮榜上分數第一的位置依舊留著他的名字。乒乓球沒有被拍子接住,在地上彈了兩下,停了。
「借過一下。」有人說。
穿著紅色運動裝的少年與他擦肩而過。天才少年在低身撿球時對上了他的眼神。
充滿敵意的、想要打敗他的眼神。
——和所有少年此刻看他的眼光一模一樣。
……
『別說什麼不想打球了。開什麼玩笑,你是學校的驕傲啊。全區大賽還指著你拿分呢。你也是老師的驕傲啊。』
『你是第一名,有人想打敗你很正常啊!你只需要比他們更強,你本來就比他們更強。』
『喂喂,說你們呢,說你們呢!怎麼不和喻容時學學?……有那麼難嗎?喻容時可以,為什麼你們不行?好好看看喻容時是怎麼打的。』
『他們都比不上你,也不配做你的朋友。和他們社交只會浪費時間,來和老師打,你要變得更強。』
更強是有多強。
要強到什麼地步才能算結束呢。
……
喻容時說:「我不記得了。」
「我的女兒直到上次和老公回家吃飯時還說到你。」老鄭繼續說,「中學六年,五連冠,每年都把所有人、包括你弟弟壓著打,只差最後那一年。」
「那一年,和你同年級的、隔壁學校的那名少年哭了。因為這也是他的最後一年。從中學第一年,到中學最後一年,沒有一年他勝過你——沒有人知道他有哮喘。他哮喘發了。」
臉憋得青紫,昏了過去。
在兵荒馬亂中被送上救護車。
天才少年站在乒乓球桌的一側。一側擠滿了人,一側是空。他獃獃地看著喧嘩的人群,鮮紅的球拍面滴著汗水。
又像是滴著凝固的血的、劊子手的刀刃。
「……結果在下一場比賽、也是最後一場比賽裡,你因為一個極其低級的失誤,輸給了你的弟弟。」
歡呼聲,鼓掌聲,噓聲。
比賽結束一個小時後,天才少年才離開空無一人的體育館。
校隊的衣服被他放進書包裡。他穿著普通的校服,在夕陽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陽光勾勒了衣角的邊,像是閃閃發光的新的開始。
終於他追上了弟弟。
可弟弟沒有等他。
弟弟轉頭,眼裏還殘留著中場休息被打崩時的淚痕。
——還有比任何一刻更深更深的敵意與厭惡。
『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憐我?為了噁心我嗎?!』
『從小到大,學習,乒乓,書法,繪畫,……所有的路徑,所有的方向,你都在擋著我!為什麼要有你存在啊?』
『我要是沒有你這個哥哥就好了!』
『我最討厭你了……他們也討厭你,你那麼聰明,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你看不出來嗎。
你看得出來吧。
「滾啊!!」
……
「夠了,鄭警官。」
喻容時的眼眸從來沒有這樣黑過,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警察把我請到這裏來,是為了談論我的私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你們請幾個周刊八卦記者過來,給你們補貼這幾天供給我三餐的支出。」
開始毒舌了。
鄭警官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搖晃:「你在給自己找理由,也在逃避競爭。因為老師班級需要,你就去打乒乓。因為你弟弟討厭,你就不打乒乓。因為喻家希望,你去讀大學。因為喻家的資源灌輸在同一個人身上會有更好的結果,所以你去娛樂圈,把仕途留給你弟弟——我這麼說,讓你覺得很痛苦嗎?」
喻容時的手指關節已經被抓得發白。
「你覺得痛苦是因為你確實這樣做了,還是因為你覺得這份『讓出』的『奉獻』的『讚譽』,讓你覺得痛苦、覺得你不應該得到?就像一種冒充者綜合征?」
過去你獵殺「男主」們發自真心嗎?還是無法逃離一條人命重重在你肩膀上壓下的愧疚與枷鎖?你為獵殺「男主」又從未受到天道懲罰而感到慶幸嗎?
喻容時忽然古怪地笑了兩聲。
晃動的影像靜止了。喻容時想,剛才「老鄭」的兩段話果然是幻覺。
老鄭仍坐在那裏,他說:「如果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我非常抱歉。但容時,我是真的想幫你——如果你沒有做壞事的話。你是一個好孩子。」
有人在房間外面說了幾句。老鄭起身,對喻容時說:「你的家人來了。」
走廊不算長,喻容時走在所有人的眼光中。他對此置若罔聞。
終於,他看見喻其琛了。
幾天功夫,喻其琛眼下的黑眼圈重了一圈,鬍子不刮,頭髮也不梳。
這對於龜毛的他來說非常少見。
喻容時見他「嗨」了一下:「蘭花過得還好嗎?」
「不太好,每天咬人……這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喻其琛無語了。
他快速地叮囑喻容時,向他展示許多文件,核心內容是讓他在這裏面「什麼也不說」。最後他明示道:「藍光背後的勢力很大,他們鉚足了勁要讓你進監獄——老哥,你真是進個娛樂圈也進得腥風血雨啊。」
他看見喻容時沉默,又打了個哈哈道:「算了,你到哪裏都是腥風血雨。誰讓你幹什麼都是最強的。」
「不是這樣的。」喻容時說,「同一首歌無法感動所有人。」
他看向窗外景色:「這就是我留在那裏的原因。」
喻其琛「……」了一下,非常無語地又交代了幾遍就要走。局裏為喻容時這事兒忙得焦頭爛額。曾經負責招安喻容時的局長連吃了好幾顆速效救心丸,想是根本沒想到當初喻容時居然這麼狗膽包天。
那時局長看中喻容時的「男主免疫體質」,喻容時又聲稱用來逮捕謝子遇的材料均是真的。局長才頂著藍光財團背後勢力的壓力,強行推進了案件下重刑。誰能想到這些材料裡一大半都是假的。
而且上面的意思也是絕不能向民眾曝光「主角」相關的信息,以免引起更大的騷亂。可這回不知道是誰幹的,把當年案子相關的所有資料都駭了出來、po到了內網和外網上。再加上喻容時本身的家庭背景,所有議論喧囂塵上,完全壓不下來。
局長說最壞的打算就是讓喻容時暫時背黑鍋了。
可誰不知道這種暫時黑鍋就是一輩子的黑鍋了呢。而且只要接下,無論如何,喻容時在娛樂圈的事業是一定會被完全毀滅的。
那是他老哥為之奮鬥了那麼多年的事業啊。
喻容時說:「或許謝子遇就是這麼想的。要麼換下我。要麼倒逼我們公開關於『主角光環』的信息。」
「這對他能有什麼好處?」喻其琛不理解。
「不知道。」喻容時看著牆角一隻織網的蜘蛛,「或許是因為他覺得好玩吧。」
他覺得頭有點痛了:「又或者是因為他覺得這種『熱鬧』可以討好什麼『人』。畢竟沒有比這個更大的熱鬧了。」
可按照他的、天道喜歡「熱鬧」的揣測來看,謝子遇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按他這樣做下去,事情乃至世界早晚都會發展到無法收場的地步。謝子遇的舉措不像是盛大獻禮,更像是死期將近的末日狂歡。
頭又開始痛了……喻容時停止去想。就像他從來也想不通天道的絲線為何從來沒選中過他一樣。
按謝子遇的說法便是他是一個被天道拋棄的殘次品……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若不是他身陷囹圄,他還能阻止謝子遇。
喻其琛顯然對他這件事很有微詞,尤其是他幾年前自殺式幫助所謂的「池序」留下後患這件事,嘟噥了幾句後就打算走。
他埋頭收拾文件,耳畔傳來喻容時的聲音。
「你還記得你說很討厭我嗎。」
「什麼?」喻其琛愣了愣,略過這句,「你搞什麼飛機啊大哥,你馬上要進監獄了耶。」
「呵呵。」
「而且我沒少說過這句話吧,老哥你進娛樂圈以來除了簽名照和一堆我不用的CD就沒給家裏帶過什麼好東西,連女朋友都沒帶回家裏來過,也從沒介紹過什麼美女給我,讓我現在還是單身。取個詭蘭還陷害我,現在都讓別人以為我是斯托卡……老哥,我走了。最近天冷,小心著涼。」喻其琛抱起文件夾,揮揮手。
「對了……」
「什麼?」
「幫我和易晚說,不用擔心……雖然我也不覺得他會擔心我。」喻容時苦笑。
喻其琛像是吃了屎:「啊你那個緋聞男友?所以我們說了半天只有這句是你想說的有效信息吧?」
「那也關心一下你吧。」喻容時說,「小心哮喘又犯了。」
「屁啦老哥,我從11歲起就沒再犯過了!」
「別想著你哥在辦公室裡大哭哦。」
「滾啦!!」
喻其琛大喊著告別。
喻容時眉眼彎彎一直到他離開。
「不知道易晚看見我的熱搜沒有……應該上了熱搜吧,我還沒有那麼糊吧。」喻容時喃喃自語,「至少謝子遇肯定會給我買一個的。」
易晚一定看到了,畢竟他那麼高強度地刷手機。
在這片鋼筋水泥中,易晚是唯一讓他想起來時覺得輕鬆的東西。
易晚從來不討好,他的反應和所有人都不一樣,雖然大多數時候,易晚都舉止怪異到讓他懷疑易晚有點高功能自閉症的程度。
易晚有時遲鈍到惱人,有時精明到可怕——尤其是他坐在他身邊,像是一個巫師一樣絲絲入扣地分析一件事、一段感情時。
明明分析得很詳細,卻沒有絲毫代入自己的情感。像是一個剛學會觀察環境的小機械人。
喻容時想完這個,又想,易晚一定覺得他在自己心裏的印象很好。很善良,很柔軟。
其實不是的。到底誰會覺得能一本正經地說著「利用你」的小機械人柔軟呢,即使他偶爾會假裝小貓過來蹭蹭。
可他也不打算告訴易晚。畢竟易晚即使知道也只會「哦」一聲吧,然後說,那喻老師我可以繼續利用你嗎。易晚總有很多秘密。如果他不告訴易晚這件事,他也相對於易晚有了小秘密。
喻容時在房間裡想了很久,還想了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的,在輸球後,被體育老師關在辦公室裡斥責的那半小時裡,他看著被不慎遺落在電腦旁邊的文件,平靜地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老師,我的六連冠是你的跳槽簡歷上的一行嗎。』
和隨之而來的一個被他用手攔住的耳光。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打不了乒乓球了。
——只是那隻手還是擦到了嘴角,有點疼啊。
從那天起,體育館的光榮榜上沒有喻容時。他撕下名牌,在橋邊坐了很久很久。從黃昏到黑夜。
橋下是漆黑的河水。
終於,他把名牌一點一點撕開,想把它們扔進河水。可目光穿過橋樑,他看見橋的另一邊站著一個男孩,比他小幾歲。
男孩踮著腳,站在橋的邊緣,像是隨時要掉下去。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喻容時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被困在鋼筋水泥的世界裏,沒有想一朵花,而是在想一個小機械人。
……
易晚打了個噴嚏。
池寄夏一轉頭就看見他又在無精打采地刷手機。自從時間悖論的解決方案給出後,易晚就像是放棄了工作或營業。
直接進行刷手機充能活動。
薄絳很沉默,池寄夏很沉默,丁別寒也很沉默。安也霖不得不沉默,失去男主BUFF的他總不能錄到上輩子的、來自於傅總痛失所愛時的咆哮。
「……我說。」最先開口的是安也霖,「我們能從哪裏弄到異世界的聲音呢?」
丁別寒:……
丁別寒很沉默,也很痛苦。他總不能這時候開口說:「我說上廁所都是騙人的。」
其實我每次上廁所都在殺鬼殺人。
薄絳默不作聲。池寄夏於是看了一眼易晚,大聲道:「我覺得這裏一定有個人觀察到了什麼……」
開口吧!易晚!開口吧!
選一個開口吧!!
易晚卻完全忽視眾人不開口。無奈,安也霖沉默道:「既然想出辦法了,就再寫一首吧。」
一小時後。
眾人看著新鮮出爐的作品。終於,薄絳第一個打開了藍光網站。
刷新。
刷新。
又刷新。
「沒有同步,這首歌沒有被偷。」薄絳宣佈。
眾人:!!!
「這就成功了!!」
「我……我們做到了!!」
池寄夏歡呼地抱了一把丁別寒——被嫌棄推開,抱了一把安也霖——再次被推開,抱了一把薄絳——被推開,最後去別彆扭扭地抱了一把易晚。
易晚在玩手機,易晚在看微博,易晚在看……熱搜??
池寄夏:「臥槽,喻容時上熱搜了?」
還是作假證。
微博裏面一片罵聲。
什麼十年老粉宣佈脫粉,什麼對家粉絲陰陽怪氣,什麼表面哭著要說法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表演欲,還有給謝子遇招魂的……醃臢得嚇人。
然後池寄夏就嚇了一跳。
他發現整個團裡的其他人都湊過來看。就連丁別寒薄絳都過來了。
丁別寒看易晚面無表情地劃拉那些罵喻容時的言論,心裏有點不好受。
最終也隻憋出來一句:「我也被罵過。一段時間後就沒了。」
池寄夏:「罵你什麼了。」
丁別寒:……
求生真人騷時被罵霸凌易晚,這是可以說的嗎。
「我也是。」安也霖說,「別管這些人說什麼。你給喻容時發消息了嗎?他現在應該很需要你。」
易晚回答:「他在局子裏。」
全場寂靜了。許久後,薄絳也說:「在這件事情上,這些人的言論沒有決定性作用。雖說沒有清者自清這回事,法庭那邊的操作才是能決定事情後續發展的好壞的東西。」
他頓了頓:「薄家與藍光有生意往來,本家的態度曖昧,但看在我的面子上,最少也會站在中立方。不會站在藍光那邊。」
「我也被罵過,我一直被罵啊。」池寄夏也說。
「你不是活該被罵嗎。」安也霖翻了個白眼。
池寄夏哼哼:「什麼活該被罵,我從小被我媽罵,以前還有一次我被罵得可慘了,直接把我心態罵崩了都,從此再也不演電影了。」
「那次是幾年前吧,我去演個戰爭電影,奔著拿獎去的,不知道為什麼演得血崩。明明那時候……」
我有系統來著。
池寄夏愣了愣。
他有系統為什麼還會演崩?
那段回憶他記不清楚了,好像演著演著就情緒失控了。
「……而且後來我媽就進了精神病院,因為我演得太爛了。」池寄夏自嘲地聳聳肩,「你們說我慘不慘,呵呵。」
這次倒沒有人再嘲諷池寄夏了。薄絳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連易晚也抬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池寄夏反而有些心虛了。
他說不清自己是哪裏來的毛病。寧願被人當成個醜角在嘲笑,當成個搞笑角色來玩耍,也不願意這些人用正經的眼光來看他。終於,他咳嗽了一聲說:「這個CD怎麼弄?」
……
幾人以最快的速度跟著外面等候已久的所有人把東西弄好了。
距離最後通牒還有5小時,明明一切就緒,五人卻死乞白賴地說還得改一下音頻。
還得自己來潤色。
其他人非常無語,劉哥也火燒眉毛地催眾人。就在所有人要強行拿著曲子走時,章漸華說:「讓他們改吧。」
眾人是真的沒想到章漸華會出現。畢竟最近公司裡關於他的流言四起。章漸華見眾人看來,笑笑道:「精益求精,不是麽?」
池寄夏:「你之前……」
章漸華:「請假去治胃脹氣了。」
他剪短了頭髮,病也好了,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不少,眼神卻堅定不少。劉哥看章漸華有條不紊地分析發行流程,強行讓他們擁有了這5小時的時間,無法反駁卻又急得跳腳:「你就由著他們吧!」
安也霖倒是很心嚮往之:「易晚,你的個人經紀人能力很可以……」
他眨眨眼,又覺得章漸華長得有些眼熟。
他隱隱約約記得自己上輩子曾經見過這樣一個男人。但和章漸華完全不一樣。他很疲憊,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跟在楚殤身後,什麼話也不敢大聲說。
大概是認錯了吧。他想。
在幾人又進練習室前,章漸華和易晚碰了一下拳頭。他對易晚笑了笑,露出了一顆虎牙。
易晚:……?
他看見章漸華手腕上的手錶好像是戀綜程導的異色同款。
幾人帶著新歌坐在練習室裡,再次沉默。
半晌後,丁別寒道:「我去個廁所……」
他沒走幾步就被安也霖以一言難盡的表情攔下:「你去廁所帶著我們的電腦和CD做什麼?」
丁別寒沉默許久,道:「錄下地獄的聲音。」
池寄夏吐槽:「屎尿屁嗎,是很地獄。」
丁別寒:…………
…………易晚!!
他轉頭看向易晚。不知何時起,這個惡魔居然成了他生命的重心。易晚拍拍他的肩,說:「放下吧……」
然後丁別寒兜裡多了一隻錄音筆。
丁別寒:!!
易晚什麼時候把錄音筆揣身上的。
恐怖如斯。
丁別寒一去廁所三十年。池寄夏也跑去睡覺。睡前他理所應當地找易晚要錄音筆。
易晚給了他一根,並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池寄夏當時還不知道。直到他入睡後才意識到,錄音筆好像……
是不能被帶進夢裏的。
薄絳說:「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皺著眉頭想:「我們之前有去過哪個比較靈異的地方嗎?」
安也霖和易晚對視一眼。安也霖說:「安家宴會!!」
有人見到畫皮鬼了來著。
易晚打了個噴嚏。安也霖又遺憾道:「那裏已經關掉了。安家破產,會所也在被法拍。而且離這裏太遠了,開車四小時。」
「有別的地方麽?」易晚瞟著廁所問。
丁別寒怎麼還沒出來。
薄絳想了想,又道:「傅總大宅。裏面發生過獻祭。」m.
易晚&安也霖:…………
兩個人同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薄絳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兩個人分別在那座宅子裏有自己的小秘密。
「那裏也很遠吧。」易晚說,「開車五小時。」
「我們只有五小時。差點忘了。」薄絳道。
他低頭翻地圖:「五小時之內的靈異地點……」
他停住了。
「麓山療養院,時常有鬼哭——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我覺得我們不如等丁別寒從廁所裡出來……」易晚抗議。
薄絳說:「不行,我不允許屎尿屁出現在我們的專輯裡。」
易晚:……所以真的不是。
不過還好易晚早有準備。他留了一份原曲和一台電腦給丁別寒。即使他們走了,丁別寒也能獨自完成任務,並把歌發給劉哥。
順便還編輯了一條短訊確保萬無一失。
準備好這一切後,易晚放心地跟著眾人去麓山療養院放煙霧彈了。走在路上他還在想,丁別寒不愧是他最有性價比的隊友。
……然後另一個本該有性價比的隊友也來了。
「你們這是往哪裏跑?」
池寄夏拉開車門就擠了進來,把易晚和安也霖都往裏面擠了一個身位格。車在鈔能力加持下很快到達旁邊高速,薄絳這時說:「麓山療養院。」
池寄夏的臉空白了一瞬。
易晚想起放在池寄夏房間桌子上的文件夾。
麓山療養院。
那個他收集了一堆資料看,多次閱讀,多次揣摩,卻總是不敢去的地方。
——池寄夏母親的休養之地。
汽車暫時停在一個紅燈十字路口。出乎易晚意料,池寄夏沒有鬧,也沒有非要下車。他只是坐在那裏,看著車窗發獃。
——或許他早就想去了。
只是藉著這個機會,剛好可以一起去。
馬路邊上是一家燒烤店。燒烤店大屏幕上播報近日新聞。
「據悉……喻容時……謝子遇……案件。」
「本市晚間新聞也在播放這個呢。」安也霖吃了一驚。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尷尬,且看著易晚。只有司機來了興緻。綠燈亮了,他轟了一腳油門,說:「你們知道那個……喻容時吧?」
「別看這個人平時人模狗樣的,原來私底下玩這麼臟手段,為了競爭就把人誣告進監獄裡?牛逼啊。」
「謝子遇?你說謝子遇能不能做這樣的事?我說,人一個大明星想要什麼樣的女的沒有啊?至於搞這種事情嗎?」
「那個喻容時表面上沒有什麼花邊緋聞,私底下不一定玩得多花呢。而且他家裏有權有勢,這種人一般都變態。最喜歡玩的就是老百姓了。還有他那些歌,指不定誰寫的……誒??你幹什麼?」
「司機大叔,如果我是你,就送完我們回家看看自己的妻子在幹什麼。」易晚面無表情地戳著輔助駕駛屏上顯示的微信信息,「山坪路可沒有什麼音樂節啊。而且您的妻子好像用的是情頭啊。」
「你……」
「而且有你這樣的爛人妻子出軌也情有可原吧?畢竟你車上還扔著一張特殊服務的名片呢。」易晚將另一張名片扔到車前座,「自己生活髒的人是不是看什麼都很臟啊?」
「……」
司機剛想發作,然後就看見整整四個小夥子瞪他。
TMD。
司機把幾人甩在麓山療養院門口,憤怒地揚長而去了。安也霖看見易晚下車後一直在拍自己的褲腿,像是在撣不存在的灰。
安也霖又忘記了自己在和易晚慪氣,於是道:「易晚……」
「只有我能利用他吧,說好了的吧。」易晚說。
安也霖:?
易晚這話倒像是在咕噥:「說好的要和我營業來躲避絲……現在也做不到了。真差勁啊喻老師。早知道就換一個了。」
安也霖:……?
易晚低頭又玩手機,通過郵箱給某個許久之前的郵箱發了一條消息。
但他知道灰宮一定會看。
「你惹毛我了。」
這是這條郵件的全部內容。
……
與此同時,藍光大廈,灰宮。
「果然。」灰宮笑了笑,「誰也沒辦法承受專輯被反覆奪取之苦。」
即使是沈終也不能。
灰宮覺得有些意思,又因沈終這份過於傳統的反應而失去了些意思。
「既然這樣,不如去看看秦雪心練得怎麼樣了。」他自言自語道。
易晚:屁嘞。
……
「麓山療養院怎麼這麼多人?」安也霖道。
療養院門口亮起了紅燈。這片位於野外的療養小區中跑出了不少工作人員,圍著附近緊張地尋找。他們舉著探照燈四處照射,從各個陰暗的角落、到叢生的灌木。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在尋找丟失的東西……
而是丟失的人!
幾人心中莫名一緊。薄絳小聲道:「傳說中鬧鬼的是三號樓,我們去三號樓錄完就回來。」
說完,他用手機刷新了一下藍光的網頁。
依舊沒有他們的新歌出現。
薄絳依靠這個方式來判斷自己的決策是否正確。如今未來依舊向好,這說明他的選擇又是正確的。
幾人悄悄地往裏面溜。易晚注意到池寄夏臉色慘白,像是心被懸到嗓子眼。他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上。
幾人終於來到三號樓。然而發生患者丟失的,似乎也是三號樓。
幾名護士和醫生在那裏爭論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段時間都好好的。今天吃晚飯,看晚間新聞的時候也好好的。後來回了房間,不知道為什麼就發狂了,趁著人不注意拔掉針管跑出去了……」
突突,突突,突突。
心跳得越來越快。
「有家屬信息沒?」
「有,好像是個兒子,隔兩個月來看次她。也不進去見人,在門口看看,就走了。」
「另一個年輕男的來看她多一點,就是每次戴個墨鏡怪裏怪氣的。好像姓余什麼的,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能有什麼關係?年齡差那麼大,要有什麼關係才,嘖嘖嘖……」
「唉,說起來這女的年輕時還是個什麼舞蹈藝術家……什麼演員?現在老了也是晚景淒涼。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還不如不養呢……」
「都他媽在幹什麼啊!!!」
霍然一聲咆哮嚇到了幾名護士。她們震驚地看著向她們大步奔來的年輕人。年輕人戴著面具,卻不掩臉上的憤怒扭曲:「人都走丟了,還在這裏八卦什麼?」
「找人啊!去找啊!!找!」
池寄夏在跳舞時經常被老師說WAVE的手勢不夠大,可這一刻,他伸展雙臂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掛起狂風,好讓所有八卦的、沒用的、討厭的人滾出這裏,刮掉所有的障礙物,去找他想找的人。幾個膽小的護士作鳥雀散,唯一膽大的護士喊道:「你是什麼人啊?罵人?」
「我是她兒子!!」池寄夏和她對吼。
「誒誒誒!」遠處有人喊,「東區找了嗎……」
池寄夏如風一般地沖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安也霖等人:……
「我去幫他找吧。」安也霖撩了一把頭髮,嘟噥著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薄絳見易晚也要走,抓著他的手臂道:「我們的歌……」
易晚說:「薄絳,你刷新一下。」
薄絳不明所以地刷新了一下藍光的界面。易晚說:「既然我們的歌沒有出現,就說明我們的方向沒有錯誤。」
「這……」
易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薄絳站在原地。偌大的療養院一時間像是只剩他一個人。他抿著唇,看著其他幾人離開的方向。
簡直不可理喻。他想。
太不可理喻了。
他拿著錄音筆慢慢地也走,卻不知道自己也在下意識地看向灌木深處,又或是建築遮蔽處。
月明星稀,薄絳很久沒有在這個世界裏這樣安靜地走過一次了。他不知不覺間就走了很遠,街頭路燈昏暗,飛蛾與灰塵繞著光源飛舞。他眯著眼,順著路燈的燈光往下看。
路燈下的座椅上坐著一個人。
那是個女人,有些老了。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穿的衣服也很整齊,昂著下巴像是在等誰向她走來。薄絳想她一定不是那個失蹤的神經病。
畢竟她看起來一點也不蓬頭垢面,甚至衣著整潔,像是在等孩子放學的中產階級家長。
於是他順著她的目光向遠處看去,遠處是一家少年宮。
……
麓山療養院的環境設施很好,綠蔭遮天。
易晚獨自一人走在這片白牆綠樹之間。夜幕已經落下來了。他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他平靜地用手電筒照著兩邊。
終於,丁別寒回了他的短訊。
一段「……………………」。
一個「好」。
易晚這下放心了。想必歌的事已經辦成了。
丁別寒在這方面還是很靠譜的。
……
A.T.裡的丁別寒:……
這個副本剛好是恐怖招鬼歌謠……把它放進歌裡,好像……也沒有很不對勁?
他思考。
……
沒事可乾,不如走走。四周太寂靜,讓易晚不知道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裏。
每個窗口有藍色的窗簾,窗簾裡住著在此養病的病人,窗口裏有人在等候逃亡者的熱鬧,有人在窺視他。
看著那一個個窗口,易晚忽然有個荒謬的想法。
到底是他們在窺視他,還是他在窺視他們?
有沒有一種可能,在某個未來,在某個世界裏,「易晚」已經瘋了呢?
其實瘋掉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他。如今的他其實已經被關進了一家精神療養所裡。早中晚三餐,定時電擊。喻容時是他的主治醫師,他每天坐在白色的小床上玩積木,丁別寒池寄夏等人是他隔壁病房的病友。每到需要檢查時,他就乖乖地跟著其他人一起排隊出去,一起乖乖地被醫生用聽診器聽胸口。
不管怎麼樣,這都比現在的這個找不到真實感、卻又讓他們生活於此的世界要來得更真實吧?
……
這太荒謬了。
易晚搖搖頭。這時他意識到自己在幻想中已經距離窗戶太近。
他決定離開。
淡藍色的窗簾晃了晃。
!
下一刻,易晚聽見了彷彿能戰慄他整個人生的聲音。
「是……小終嗎?」
「沈終?」
「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