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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第144章 第144章
第144章十殿閻羅(二)

這種安靜隻持續了極為短暫的時間,慌亂並未因為有人出現主持大局而結束,許多人仍對方才那一幕心有餘悸,此時不知皇帝到底情形如何,人人都仿若時局裏的困獸,為不知會否傾塌的天地而惴惴惶惶。

「殿下可以為臣爭取些時間麽?」卓思衡知道不能放任情形繼續下去,於是對長公主低聲道,「方才有人趁亂逃散,但人非草木,許多人因此驚變心生恐懼乃是人之常情,可我們不知道刺客是否有同黨又會否有人通風報信掀起更大的風浪,臣欲趁此機會點清人數,但若做得太過明顯,會招致眾人抗辯惶恐,還請長公主再言幾句,臣安排人先暗中核對。」

長公主此時也唯有相信卓思衡了,況且即便不需要核對人員,面對不安的親貴,她也必須說些什麼,無論皇兄是否安好,都不能讓這些人陷入恐慌。

她必須和眼前這個五品官吏站在一起,跨渡今日尚未見岸的迷津。

於是長公主朝前一步,用懇切的聲音朝眾人道:「諸位都是我朝撐天柱地的鼎力之臣勛,否則怎能高座於此台之上常伴與陛下左右?今日之事猶如天崩,我亦與諸位一樣憂悸驚心掛懷帝後聖體,但還請諸位明鑒,眼下刺客雖已伏法,卻不知是否有同黨共謀尚在暗處,若藉此晦暗不明之際行事,可以跑得下這個高台,但真的能跑過大難臨頭麽?」

長公主用強勢的盱衡厲色鎮住在場眾人後,此時又換作憂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卓思衡看她如此遊刃有餘,也知不需要自己襄助,便準備去先清點內監和宮女的人數,誰知這時忽然站出來一人道:「長公主殿下,方才混亂之際,好多人奔踏推搡,不少老者婦人因此受傷,暫且先安置他們吧……」

一時又有哀哭之聲悄起,長公主卻也為難,因為所有伴駕太醫此時都在帝後處,哪能分出一二來?

「殿下,此事交給我來,你可以信得過的隨從在?」

卓思衡的聲音不能更適時地響起。

「有是有,不知你要做何用?」長公主問道。

「我家小妹頗通醫術,既是女眷受傷,派人讓她來暫且看顧,既不影響救治帝後聖駕,又能避免諸位親貴心緒不安。」卓思衡說道。

是了,長公主想起禪月庵觀主玄蒲每每都對卓家三小姐之醫術與慈心贊口不絕,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她於是喚來近前女使,命其拿著自己的信物按照卓思衡的描述去尋找卓慈衡。之後再告知諸人已安排醫者前來,還請大家稍安勿躁。

終於情形似乎是平靜下來,長公主去到各人處與之交談安撫,她當然對自己兄長的情況心急如焚,可也必須替其穩定眼下亂局,倒有不少有爵之家也是在軍中見過世面,不但並未慌亂,反而協助禁軍統籌局面,還暫且抓住兩三個想要溜走的內監宮女。

「先將這些人關押起來,是不是刺客同黨留待後續審問,不要教他們互相交談。」卓思衡命令道,「你們將已經清點過的內監宮女名冊交給我,再押人去。」

禁軍應聲領命。

比較混亂難查的是宮人,各家親貴反倒好驗,這樣級別的宴會禮部都有完整的邀請與座次名單,只需一對便知此時誰在誰不在。可要是真的一個個去問去對,這些人可沒有宮人那樣好說話,萬一起了衝突激起矛盾,剛維護好的情況又要亂作一團。此時卓思衡負責宮宴的禮部郎官也在,已是嚇得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卓思衡走過去問道:「今日宴請的名冊可在你處?」

本就是負責核驗到場之人和安排座位的禮部郎官不安得點了點頭,趕忙給名冊交出來。

卓思衡掃了一眼,單看著上面的名字沒有任何意義,於是他又將名單塞還回去,閉上了眼睛。

他需要一個方法既不創造麻煩,又能妥善保留證據……

高台之下偶爾傳來一兩聲喧嘩,台上之人不敢擅動,隻緊張去看,卓思衡知道這樣久而久之不是辦法,此時押送逃跑宮人的禁軍快去快回,他豁然睜開眼,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先是平靜得聽禁軍報告完畢,忽然低聲道:「一會兒我說什麼都不許詫異,你隻點頭便是。」

禁軍是訓練有素的,卻也沒見過卓思衡這詭異的路數,可自己頂頭將領要他莫不聽從此人,也只能答應。

他還未及準備好,卻聽卓思衡忽然揚高八度聲音道:「果真!太好了!真是皇天庇佑我朝帝祚啊!」

這聲感嘆極大,枱子上所有人都被吸引著看了過來,他們立時猜到卓思衡的感嘆可能與皇帝的情況有關,公侯之家莫不關切,但礙於長公主仍在,都不好敢在前面七嘴八舌去搶問,隻一雙雙眼睛注視著他的每個表情和動作。

卓思衡快步走到長公主面前,帶著滿面的喜色和劫後餘生般的感動朗聲道:「殿下!太醫傳來消息,聖駕無恙只是暫且昏迷,只需調息將養即可康復!」

這下眾人都聽清楚了,所有人的心也都跟著放了下來,方才還在暗自揣測要不要派人回家中傳信或許會有大變的人也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長公主猜到卓思衡此言可能有詐,因為在移走皇帝時,太醫曾對她說了一句「聖體危急且難以預料」,怎麼會這麼快就傳來好消息?可她是如此聰慧之人,隻略一思忖便知卓思衡的用意,也硬是靠心中擔憂逼出一絲淚光來道:「果真天佑吾皇天佑我朝。」說罷她轉向眾人道,「還請諸位暫且休息,待禦駕蘇醒,諸位今日眷顧局勢之舉必有封賞,到時再隨我一道面聖謝恩。」

「快快收拾一下,請各位回位落座。」卓思衡適時吩咐宮人道,「先將座位整理乾淨,禮部郎官何在?重引諸位落座,還按之前座次即可。」

高台之上又忙碌起來,宮人連忙清掃滿地的狼藉和混亂的位置,又扯彩錦將高座之上的血跡圍住,留待之後勘察和避免旁人看到心滋恐慌,不一會兒,雖然台上還有很多杯碟碎片,但掀翻的桌椅座位卻是都已恢復,卓思衡看在眼裏,對禮官低聲道:「你隨我一起,按照名冊上座次的安排一個個引人重新入座,你記住,不要多說話,若有空置的位置,拿筆標出,讓我來處理。」

禮官趕緊點頭,此時讓他說話也是說不出什麼的。

卓思衡想的辦法就是這個,可以不用問也能藉此清點人數,無論皇帝是否出事,他都需要一個在場人員的名單,是否有人逃跑因何逃跑,他都必須知曉。

這可能是所有人最後的線索和保障,如果有出事,自這些離去之人查起也會迅速百倍。

庭燎的油火都已重新填充,卓思衡親自去引座,隻一小會兒,他便讓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這樣看去,果然有幾個位置已是空了。

長公主也將一切看在眼中,她一面佩服卓思衡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一面又暗恨這些人在她兄長生死未卜之際卻做出此等不忠之舉。

卓思衡見長公主的面色有虞,猜測是與缺席人員有關,於是上前去低聲道:「殿下不要為眼前之事寒心,陛下其實……並未有消息傳來,我們還是暫且穩住要緊。」

長公主只能忍住憤懣悲痛,沉重得點了點頭道:「要將這些人留到什麼時候?人數既然已經清點完,不如讓他們回去,此處快教大理寺和刑部來查驗並審捉刺客與其同黨豈不更好?」

卓思衡明白長公主心急皇帝遇刺之事,暫且未能看清全貌,於是解釋道:「殿下,暫時不可。這些人若是回去行宮內自家營帳,定將今晚之事傳出,到那時流言就會四起,不說帝京,行宮就會先亂起來。虞都指揮使已帶人去封鎖此地,沈相也已去調兵前來,等到他們都歸來後,我們才可以進行下一步……」卓思衡本想說無論皇帝死不死那下一步都將盡在我們掌握,可眼前之人是皇帝的親妹妹,他怎麼說得出口這樣誅心傷人的話?只能將話語婉轉得不能再婉轉了。

長公主也明白卓思衡是為大局思量,雖仍是心憂難靜,還得苦苦支撐道:「有勞卓大人了……」

忽然此時自高台下方傳來陣陣喧嘩,彷彿正有急促的馬蹄聲沿高高的幾層台階蹬踏而上,眾人剛放下的心又都懸在喉頭,均是起立朝下望去,只見庭燎所照之邊緣外盡與天地相接的黑暗,不一會兒,急促的馬蹄聲就越來越近,直到一匹高壯黑馬跳出黑暗,一跨便是半層緩步梯階,再轉眼馬以是到了最高之處——眾人的面前。

騎馬之人正是虞雍,可他還未下馬,從他的馬背後忽然跳下來一個人。

「阿慈!」卓思衡看妹妹從虞雍的馬上下來,驚異之餘第一反應是妹妹是不是被劫持了,可看慈衡還背著個簡陋的藥箱,就明白她是趕來救治傷患在路上遇見回來報信的虞雍才有這趟順路。

雖然奇怪,但卓思衡還是沒有功夫再細想了。

「大哥,誰受傷了?」卓慈衡下來第一件事便問這個。

「沒事,不必著急,是一些磕碰的損傷,你且看一看,寬一寬他們的心,其餘的事我們回去再說。」卓思衡眼下已經沒有那麼焦慮,便讓慈衡先見過一旁的長公主,「這位是長公主殿下。」他又替妹妹告罪道,「舍妹自幼長於鄉野,疏於禮數,還請長公主見諒。」

長公主點頭道:「無妨,且快去看看幾位受傷的誥命,再為宮人查看傷勢,你妹妹能來幫忙已是救此時之大急,禮數不禮數的哪有眼下大事要緊。」

於是慈衡謝過長公主,飛快跑去看傷,此時虞雍才跳下馬,對長公主行見到的抱拳軍中禮節道:「回殿下,行宮均已圍住,但數千禁軍人數尚少,不足以控制周圍以保禦駕安全,臣請去掉兵馬司全部禁軍前來護駕。」

「一去一回需要多久?」長公主知道禁軍兵馬司古壇場大營離此處並不近。

「先鋒急行軍前來需要半日,明日中午或可抵達,全部調動要再等一日。」虞雍回稟道。

長公主下意識看向卓思衡,希望他能給她一個意見,長公主接觸朝堂政治並不少,但唯獨軍權她從未有任何了解與染指。

卓思衡只在瑾州地方時接觸過兵務,但在帝京做官也不得不了解一些基本,否則犯了禁忌就是無可挽回的大錯。他估算一下時間,覺得虞雍預計沒錯,便對長公主說道:「曾大學士已經趕回帝京,他會告知中京府尹蘇穀梁大人暫且關閉帝京城門並派遣中京府兵戍守,禁軍無需協護京畿軍防,可全力應急行宮。殿前司的人手已都在此處,唯有兵馬司可以再行調動。在沈相歸來前,最好先調來禁軍以備不測。」

就算不是以備不測,也不能讓禁軍在原地待著,這樣想著就更危險。

卓思衡希望自己不是草木皆兵,只是他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

又或者虞雍和沈相以及蘇穀梁,任何一個人有其他的想法——雖然卓思衡對他們都是心存信任,但也不敢在這個危機的時刻保證他們路途之中不會起任何變化——都可以互相以兵力牽製,不至於皇帝近前處落於被動。

卓思衡人生裡有過無數危急時刻,但此時的如履薄冰真的讓他意識到權力的可怖和脆弱。

長公主聽罷略加思索,便對虞雍說道:「還請虞都指揮使快去快回,陛下的情況……如今局勢不明,也唯有忠心得力之人能保護聖駕平安了。」

虞雍明白此言語裡的重託,以軍中禮數接下長公主的旨意,而後上馬離去。

他前腳剛走,禮部郎官便小心翼翼得挪了過來。

「回殿下……還有卓大人……下官理好了名冊,但是……但是高座的人,好像也有不在……」

「高座之上的人都是皇族宗室,此時也都在皇兄皇嫂身邊,自然不在我們處。」長公主說道。

看著禮官欲言又止的樣子,卓思衡覺得還是要問一下比較好:「究竟少得是何人?」

「列位藩王留京求學的世子都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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