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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第149章 第149章
第149章方死方生

拂曉抵達人世間的頭一件事,便是先使人見清光亮。

而自晨曦中到來的除了破雲的昇陽,還有禁軍兵馬司的五千玄甲先鋒。

這比陽光更讓卓思衡想熱烈歡迎。

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渴餓疲累都已積累至最後的邊緣,好在身體素質過硬,幾口涼水下去又能恢復精氣神,繼續幫長公主和太子解決瑣事。

其間最神奇的事情莫過於藩王世子們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對於卓思衡來說,形容世子用雨後春筍這個詞,實在是侮辱他狀元的身份,但除了這個詞,他也實在也想不出更恰當的形容。

有趣的是,當問及幾個世子在當夜身在何處,他們的回答都是不約而同的去尋找刺客同黨替陛下分憂,但捉是沒捉到的,他們也沒有人見著,這件事就彷彿一件怪談般,以一種笑話般的口吻在水龍法會的參與者之間流傳。

卓思衡覺得,長公主聽了這種廢話定然是怒不可遏,不過這件事還要等到皇帝醒來之後再做定奪,長公主也不能擅自決定。而那封信件,皇帝醒來後一定會看見,至於他看見之後怎麼決定,卓思衡倒覺得自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至少目前為止皇帝一定會維持這個安穩的狀態,直到他的身體完全康復。

這一夜比卓思衡還更辛苦的人其中一個必然是慈衡了。她在晌午時刻才回來,人已累得走路搖晃,若不是虞芙送她回來,卓思衡真不知道妹妹一個人是否還能走得了這樣遠的路。虞芙自是擔心慈衡,也擔心自己的哥哥,她連問卓思衡好幾個問題,卓思衡能說的也只是虞雍去古壇場大營調兵,至於此時行進到何處,他實在無從得知。不過虞芙牽掛兄長的樣子實在可憐,卓思衡讓她不如就在這裏陪著慈衡,兩個人也好作伴,她哥哥也會放心的。

然而善榮郡主不放心虞芙一個人在這樣混亂的時局下在外面太久,隻催她回自己身邊,虞芙隻好領受並感謝卓思衡的好意,自行離去。

卓思衡扶著慈衡到裏間休息,關心過妹妹後才開口問道:「趙王殿下可好些了?他發熱可是受驚過度?」

「是小兒受驚之後引發的熱癔驚厥,現下熱已經退了。」卓慈衡說道,她的聲音裡有一股難掩的疲倦感,「可之後怎麼樣還得看這幾日調息怎樣,不只是趙王,小公主也受到了驚嚇,哭鬧不休,但凡離了人便不行,怎麼都不肯入睡,我又給她熬些小兒安神的葯,這會兒兩個孩子都已經睡了。」

兩兄妹皆是沉默。

「大哥,做皇家的孩子真的好慘。」慈衡打破沉默嘆息道,「人間之人各有各的淒慘彷徨。我在咱們家鄉和京郊行醫時,見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食難果腹,得了病也是朝不保夕,再想想我家當初的景象,隻覺悲涼。今日見到皇家這樣的情形,我也不能說心中半點難過沒有……我知道這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但我的心竟然是一樣的,一時叫我說出個所以然來也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就是因為我們阿慈有苦海慈航的菩薩心腸,對眾生之苦都一視同仁。」卓思衡柔聲道,「既然不知怎麼說,那也不要去想,快去休息吧,你姐姐弟弟因為擔心你一夜未睡,也去教他們安心。」

慈衡今日的嘆息怕是比之前她那二十餘年加起來還多,入睡前也仍是壓抑憋悶不知從何言起,乾脆眼睛一閉,聽哥哥的話,什麼都不去想了。

當日晚些時候,虞雍攜三千禁軍精銳抵達行宮護駕。

此時皇帝已然蘇醒,聽到這個消息連說了三聲好,直贊虞雍果敢過人,是天生的將才。卓思衡知道後心中忍不住去懷疑:皇帝其實早就醒了,但他一直在裝昏迷罷了,只等禁軍抵達萬事穩若泰山,他才能放心醒來主持大局。

那不如讓刺客敲得再狠一些,直接昏到沈相回來豈不更妙?卓思衡不乏邪惡得想。

畢竟這是這是卓思衡人生中最混亂的一個夜晚。

而當混亂終結,等待他的不是平靜的生活、順遂的仕途,而是更大的騷動。

這是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不只是他,其餘人也預感到朝局或因此次行刺即將面臨一場淘洗,其中最閃耀的三人,莫過於高永清、虞雍和卓思衡。

此次風波除去身為皇帝至親的長公主和太子,其餘主事之人皆為本朝新貴,無論是高永清、虞雍還是自己,無人年紀超過三十歲,他們皆由皇帝親手拔擢,所處境況和未來全然不同於景宗一朝的舊臣。如果說原本三人只是同一代中最有可能上位的佼佼者,那麼此次風波後,幾人的青雲平步將毋庸置疑。

畢竟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些年皇帝一直在為朝局中的「新血」鋪路。

虞雍十幾歲時就被皇帝以「歷練勛貴子弟,業不願假於非親」的名義扔去邊關摸爬滾打喝西北風,當然這其中也有虞雍和他爹關係不和的緣故在,但皇帝願意擺出替父子兩人各找台階下的渠道,也就代表此事是有意為之;

高永清更不必說,即便自入朝以來得罪人無數,他禦前寵臣的地位卻分毫沒有動搖,除去在邊地一帶錘鍊的那次「貶謫」,之後一路晉陞不可不謂風雨時若,入禦史台後更是屢得聖贊,光是棘手又得罪人的案子都辦了不知多少個,雖次次雷厲風行使人諸多微詞,但聖意如此明昭,誰又會拿有錯之人的得失去觸天子的霉頭?

至於自己……當然是比不上前面兩位如此春風得意,可是,卓思衡總是在想,他所走得路似乎也都是被皇帝安排妥當,彷彿每一次下腳前低頭,都能看到一道道階梯沿級而上……

他又被皇帝視作哪種臣子?或者說,是權力這棋局上的哪顆棋子?

果不出所料,待皇帝略好些後第一件事便是召見高永清。

此事和刺客有關,卓思衡萬分感謝自己在當時那樣混亂的情況仍然記得提醒永清賢弟不要去審問刺客,他清楚記得皇帝對當年景宗賜婚之事的芥蒂和其中不為人知真相的防備,他不會願意讓人知道這件事,那麼只要沒有去審訊刺客,永清賢弟便是安全又完美地完成了任務。

皇帝第二個召見的人是虞雍。

這也在卓思衡意料之內。要是他是皇帝,那也先打聽一下自己現在手上有多少武力可用,此時防務如何,是否足夠安排下一步計劃。

但是,卓思衡卻一直沒有被召見。

直到三日後,禁軍兵馬司其餘部隊皆至,手持金魚符去調兵的沈敏堯率領三萬甲士歸來,此時皇帝已能下地行走,一直侍奉在側的長公主與皇子們皆被屏退,在與沈相兩個時辰的敘談後,皇帝才宣召卓思衡覲見。

卓思衡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被迫爬起來穿戴整齊,見到皇帝時的錯愕將最後一點疲倦也席捲乾淨。

短短三日,皇帝彷彿老了十歲,鬢邊烏髮隱約閃出暗淡的銀光,他正在小花園中散步,這是禦醫的囑咐,因四肢麻痛尚待恢復,皇帝被建議勤走動少久坐,於是他這幾日召見大臣都是在這樣的踱步中會面。

看著皇帝寸步緩移的模樣,卓思衡心驚肉跳,心想你可千萬別這個時候頂不住啊!

當皇帝開口說話,聽起來底氣仍在,到底是四十歲上下春秋鼎盛,也沒有各種古往今來作死皇帝的不良愛好,身體素質也是要好一些,卓思衡才放下心來。

「你做得很好。」

這是皇帝對卓思衡說得第一句話。

那確實,我也覺得自己做得不錯。

卓思衡很想這樣回答,可說出來的卻是:「臣不敢妄自議功,事發突然之急,多虧長公主與太子殿下心碎苦憂之際仍能以力擎天,臣所作皆為臣之責,今見陛下身體康泰,所行便為所得,不敢居功。」

「你不敢,那此次也是無人敢再稱功了。」皇帝的頭上纏著明黃色三指寬絨帶,裏面似有藥包散出微苦的香氣,他時不時停下腳步來緩一緩頭痛,也在這其間看向卓思衡道,「朕自己的妹妹和兒子是什麼樣朕心中再清楚不過,他們都說你居功甚偉,那必定是肺腑之言,你能臨機制變尤其是留下當場的人證來,此等急智便是留侯在世也可比肩一二了。」

皇帝的比喻裡總是帶有暗示的,比如他說卓思衡是留侯張良,那目前來說自己不但安全,還非常合他心意,可要是說自己是淮陰侯韓信一般的足智,那就可以回家讓弟弟妹妹們打包好行李,準備再去流放地常住吧……

這時候再謙虛就不禮貌了。

「不怕陛下鄙夷,臣此生從未見過如此淒厲之景,待時局轉安後想要休息,卻久久不能入眠,閉眼便是當日之景……今日疲極累極方才闔眼。」卓思衡的黑眼圈的的確確不是假的,因此他的這番話就顯得十分真實懇切,「臣之希望,再無讓臣施展所謂『急智』的機會了。」

皇帝聽罷也是一笑,雙手優哉背在身後,口中卻冷不防道:「有了這次的歷練,今後朕也放心將更重的擔子交給你了。」

這句話完全超出卓思衡的預想。原本他以為,皇帝找他來是問清當天發生的全部事項,尤其是藩王世子一事,可顯然皇帝並不打算聊這個,話鋒已轉至他的仕途和命運上,自己押題失敗,準備好的答案一個都用不上。

不過沒關係,這道題他可以現場作答。

「臣深感陛下隆恩,但若憑此次險難論功,臣以為不可。」

「哦?為何這樣說?」

「帝後遇刺,臣下卻論功,豈不今後人人盼著朝堂出事?」

皇帝聽罷大笑道:「朕懂你的意思,古人雲『帝王始崩臣下論功』是國祚將亡的預兆,可朕不是還好好的麽?不過是想你給群臣做個表率,也不只是你,虞雍和高永清也在內,都是此次該賞之人,他們兩個倒是原任擢升便夠了,可你再往上也不過還是在國子監一職上,豈不屈才?朕得好好給你想個新去處。不過你也別擔心,朕知道你心憂學政,自己主理一半不肯放手,還是等你做個滿任再來調度也不遲。但有一件事,朕是不願再等了。」

卓思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會又提什麼給趙王教書這種性質的工作吧?

皇帝這次沒有任何迂迴,只看著卓思衡說道:「朕打算給兩個年長開府的孩子派些差事,想聽聽你的想法,你覺得這差事該怎麼派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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