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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第79章 第79章
第79章凈勝鏡光(三)

「大人!我不行的!」

卓思衡還沒見潘廣凌被嚇到臉色發白說話發顫,只見他幾乎是跳出老遠,使勁兒朝自己擺手:「你讓我繼續在工曹裡忙活吧,我還有好些事沒著手,岩窯的事也放不下心!」

「原來你從前和我說過的那些什麼自己『心繫一方黎民』,要做西門豹那樣的地方官這樣的話,都是哄上司開心?」卓思衡佯裝恍然大悟。

「我哪敢!我和大人說過的哪句都是心裏話!」潘廣凌急得快哭了,「可是當長史……我真不成啊……我除了工曹這些事什麼都不懂也不會,怎麼能擔得起這樣大的職責?」

卓思衡輕撩下擺優雅回坐道:「你生來就會工曹這些事務,那還真是神童了。這不是要你學麽?難道你要永遠做個小小工曹?你自己心中明明有更大的抱負,為何卻畏懼機遇?是不敢相信我的安排和信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本領和胸懷?」

一連串尖銳的發問卻由輕緩的語調說出,潘廣凌已出了比跑馬還多的汗,又急又不安,答不出個所以然。

卓思衡看他模樣可憐也是心軟,於是安撫道:「量才處任是我的分內之事,但聽從上峰調遣卻是你此時該做的。不能因為一件事自己沒有嘗試過便百般推諉,你想想,如果咱們是這樣,那百姓豈不是日日都要處於積弊當中?你我都盼望鄉隴清晏之日能早日到來,難道你就打算只等別人來做?三年後要是我調離此處你要怎麼辦?再等下一個卓思衡外任到來?那如果再來之人是何孟春或是崔逯你又當如何?像從前那樣憤世嫉俗滿腹怨懟,繼續蹉跎自己與百姓的光陰麽?雪赫啊……我們做人父母官的,斷不能如此!」

潘廣凌聽他溫言稱呼自己的字,然而其餘話語都是千鈞之重,心中猶如百川蹈海,到處都是奔流躥湧,彷彿此時在他眼前的不是卓通判,而是他的一位兄長在諄諄教誨,滿揣殷殷的私切關懷之意,句句引著他朝從未去過的心胸之內天涯之遠而去。

卓思衡起身站至潘廣凌面前,望著他的雙眼說道:「你自己也說過,追求功名聲望不是壞事,壞的是心裏只有這兩件事。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心裏容得下家國重器,也顧得到百姓黎民,我來此處已將近半年,兩年多後若是滿期調任,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接手我所有的施政與謀劃,也只有你有這份不墮青雲之志的赤子之心,可以將你我心目中的安定樂土在安化郡親手實現。你難道不想看著自己心中的理想一點點靠著自己的雙手去實現麽?」

他其實還有一大堆話可以說,然而停下是因為潘廣凌已經開始泫然而泣了。

「大人……我怕我做不好……」

潘廣凌哭起來就像是十幾歲的大男孩,咧著嘴先是嗚咽,隨後泣不成聲,也不管禮節教養,直接拿袖口去抹眼淚。

「我……我是不想辜負大人對我的教導和信任!」

說完他竟噗通又跪下來,這次不是為了行禮,而是結結實實抱住卓思衡的腰,開始嚎啕大哭,邊哭邊喊:「大人!我答應你!我一定不辜負你!我要做全安化郡……不!全瑾州最好的官!我要讓咱們這裏的百姓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不止是吃飽穿暖!是人人都快快樂樂的那種日子!我……我一定要做到!我會學的!我好好學!我答應你!大人……我答應你!」

卓思衡又感動又有點哭笑不得,算了,他的弟弟妹妹、有血緣的沒血緣的,早就一輛馬車拉不下了,再多一個也無妨,所謂債多不壓身。於是他輕拍還死死摟住自己腰跪地狂哭不止的潘廣凌的肩膀,柔聲道:「好了好了,我親弟弟都沒這麼哭過,你比他還大個七八歲呢,怎麼哭得像個小孩子,我知道啦,你一定可以的,來,不哭了,擦擦臉,一會兒哭腫眼睛怎麼回郡衙裡見同僚?」

誰知溫言的安慰倒讓潘廣凌哭得更起勁兒,一會兒大人一會兒大哥的叫,死活不肯撒手。這樣的性情中人卓思衡在帝京幾乎從未見過,好笑心疼之餘,倒切實生出從今往後要好好教導他的責任感來。

此時山驛院內,驛卒拿著茶嚇得臉色發白,哭嚎之聲還不斷從屋內傳出,他顫顫巍巍問陸恢道:「陸驛丞……這卓通判看著斯斯文文的,下屬犯了錯怎麼這麼兇悍?潘司事那樣強硬的漢子居然給他罵成這樣……我……我不敢進去了……」

陸恢望著是不是傳出哭聲的門,接過茶盤道:「沒事,未必就是挨罵,你先下去,我一會兒去送,先別打擾他們說正事了。」

……

當天回宅舍,卓思衡總算安排好其餘事宜,又叮囑交待好些長史的工作事項,並且告知潘廣凌拿兩天時間出來,跟自己好好學學公文寫作和文書要領,要再按照之前的那個寫法,就罰他去陪何大人作詩湊對,嚇得潘廣凌立即點頭答應,說自己定然好好修習文官職業技巧。

可他的官服遭了殃,拿給僕人洗時,僕人還以為卓大人今天又去下鄉走訪,他們定然想不到胸口那一塊塊鼻涕眼淚是安化郡新任長史哭上去的。

坐在書房,卓思衡對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時間表:和宋蘊和的見面安排在岩窯,剛好可以同路看看岩窯新燒製的情況,他心中還有個想法,光是品質上去也不夠,還得數量能趕得上需求,岩窯場地太小,爐膛只有三個,一個燒素胚兩個燒釉,實在不夠,還得想辦法方方面面給俱全上才行。這就必須得實地看看了。

還有就是一些田地的統籌與劍麻新栽的園子,這些何大人通通不管要他來做,他也得自己下去看看才行。

對了,還有陸恢的事,這個倒是不急,等他和母親商量好的了再議,而且結果大概和他預料的差不多。

但王伯棠在崔逯押解後一直沒個響動,這點倒是不得不防……

卓思衡整理思路到半夜,吃了點夜宵,才理順政事去看書信,裏面沒有家書,大概慧衡備考辛苦,沒有空寫,算日子也差不多該考完了,不知道妹妹考得怎麼樣,有沒有累壞……

他一邊想一邊靠在桌上,回著要緊的信箋,許是今天實在太累,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

帝京,天章殿。

清晨大朝禮畢,皇帝天章殿例行問政所召見的第一個人便是宣儀長公主。

「哥哥這幾天也太忙了,想見一面都見不上。」

宣儀長公主入宮如回家一般,也不像尋常天家兄妹那樣皇兄的叫,一句哥哥已是喚了快三十年,從未更改。

「你自己也忙得不行,前幾日羅貴妃想辦個夏至的家宴,你那裏還要親自閱卷分不開身,彷彿真是當了科舉的總官,怎麼,今天想起朕來可是忙完了?」皇帝笑著說完吩咐人去拿來公主素日愛喝的茶愛吃的點心果乾,又教人給椅子上拿個軟墊——長公主早年因父親罪死而被發落掖庭為奴婢,落下腰膝的寒痛之症,皇帝不許她久站,公主府上常年侍疾的太醫也是專為此症奉皇命久居。

公主自然是從不需要跟自己的天家哥哥那樣客氣,她笑吟吟坐下,其餘宮人早就見怪不怪,待都按照皇帝的吩咐辦好一切瑣事,他們都徐徐退出,隻留兄妹二人敘話。

「妹妹已經將哥哥交待的事辦好,此次選撰考入選五人已最後敲定,恭喜哥哥皇綱治下學風昭穆,德政遍及深閨,我朝女子也都深明大義潔行修善,所成文章真是令人擊節讚歎!」宣儀長公主說到興處,忍不住輕輕撫掌。

皇帝欣然而笑,隻道:「這樣說是有妹妹你很中意的文章了?」

「哥哥看這篇。」長公主自袖中取出一折,親自上前遞給皇兄,「我與羅女史已將其列為此次選撰考頭籌,這可是咱們朝女狀元的文章。」

她說正事時的語氣也有種嬌憨在裏頭,皇帝被哄得饒有興味,說道:「元珠那丫頭出得題目這麼刁鑽,我還當沒人能入她的眼,沒想到你們竟然意見如此同一,那朕可得好好拜讀了。」

長公主拿來的是作答原卷,皇帝剛一展開,便咦了一聲,略顯詫異望向妹妹:「這字跡筆體怎麼好生眼熟?」

長公主但笑不語,要他繼續往下看,皇帝笑罵妹妹故弄玄虛,卻也專註看起,不知不覺被文章吸引,他不是輕易展露辭色的個性,但此時在妹妹面前也並不掩藏眼中的驚艷,連嘆好文,看完重重一合,意猶未盡道:「真是詞直理正古雅暢言,此等好文竟是閨中女孩所作?」

「她們現場作答,想找人代筆也實在是不可能的,確確實實就是女子作答。」

「到底誰家女兒教養得這樣出眾?」

長公主但笑不語,又取出一折來,上面列有五位女子籍貫家溯和姓名,只見第一位上寫著此文作者:

選撰第一名,卓慧衡,朔州寧朔郡卓氏,兄卓思衡恩領正六品,任瑾州安化郡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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