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張海客的協助，宋書寧的人員疏散工作進展得比預想中要順利。

雖然中間兒他也挨了不少不明真相人員的責罵，但大部分的民眾還是非常配合。

甚至還有年邁的老人顫巍巍地在親人攙扶下遞給維穩的戰士一顆熟透的梨子。

她慢慢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老宅，渾濁的眼裏含著淚，喃喃重複道：「……守不住，就別守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在禁地即將降臨的消息下，周圍的氣氛極度壓抑，甚至隱隱讓人有了一種末日即視感。

吳天真對這樣的氛圍不太適應，他關上了吳山居的大門。

「最晚明天晚上，這中心地帶的人員應該可以疏散完，」宋書寧肉眼可見的焦慮，為了獲得許可權，他得到消息後一晚上沒睡，「我們也只能儘力了。」

這讓吳天真有些莫名的愧疚，他看了一眼難得老實窩在一邊兒的毛團，那毛團可能身為詭異生物對青銅門的到來有更深的感應，此時正抱著自己的耳朵在張啟靈腿邊兒蜷成一團發抖。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吳天真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們是因為信任小哥……為什麼你直接就相信了？」

「萬一到時候青銅門沒有出現……」

……如果兩天后青銅門沒有出現，那立了軍令狀的宋書寧恐怕不會有好結局。

這個話題實在敏感，宋書寧一時間沉默下來。胖子左右看了看，難得不知道該怎麼打圓場，於是只是起來給幾人的杯子都添上了水。

「……怎麼說呢，其實我也有過糾結，不可能不糾結的啊，」宋書寧一直挺直的腰背突然垮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重新坐正，好像剛剛那一刻的失態只是吳天真的幻覺，「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不知為什麼，我願意相信張先生的判斷。」

「而從工作方面……」

「一旦涉及到人民的生命安全，那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必須全力以赴去應對，這是我的想法。」

「說實話，即使是現在的處境，」宋書寧笑了一下，他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模樣，此時看上去才有了一絲二十多年輕人的活力，「……我也還是希望，青銅門不要降臨。」

吳山居陷入一片寂靜。

說真的，直到此時，吳天真和胖子彷彿才第一次真正認識宋書寧。

「沒別的可說，胖子我敬你一杯！」胖子默然一會兒，以茶代酒猛地灌了一杯進去：「你這人是條漢子，要是咱平安過了這一關，以後胖子我也不打劫你裝備了！」

宋書寧：……？你是不是剛剛說出了什麼不禮貌的東西？

……

疏散工作繁忙而艱難，吳天真和胖子也加入了幫助宋書寧的隊伍。

身上汗水一層積了一層，灰頭土臉幾乎連飯都來不及吃。

兩天，本以為是最後相處的珍貴時光，但卻如指間流沙悄然流逝了。

而第三天的清晨，一道轟然巨鳴如昭示終局的混沌鐘聲般降臨！

「……來了。」

張啟靈安靜地將鬼璽收進腰包，拎著黑金古刀站起身。

時間太緊，張海客沒來得及把暗色的刀鞘送來，此時黑金古刀裸露在外，刀鋒上一縷寒光緩緩滑下，像是一滴即將落地的淚。

幾乎就在下一秒，那扇巨大的門像是憑空出現的貼圖一樣，徑直刷新在遠處！

建築的倒塌聲攜著滾滾塵浪撲面而來，讓人幾乎站立不穩。青銅門就像是一場根本無法控制，無法躲避的天災一般，輕易便碾碎了無數人凝聚情感的土地。

「錚」的一聲金屬摩擦聲，那兩扇厚重的大門緩緩張開，露出其中縈繞扭曲的彩光，像是無數扭曲的觸手一樣顯出一種詭異的滑膩感，直教人看上一眼就頭暈腦脹。

吳天真和胖子幾乎在那門打開的一剎那就緊繃了身體，生怕出現在長白山時那種全身不得動彈的情況。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那神秘的禁錮力量並未出現。

「……什麼情況？這青銅門進入老年期了，渾身沒勁兒了？」胖子還有點兒疑神疑鬼，他納罕一聲，總覺得這青銅門會搞個別的大事兒。

「宋書寧說他在外面繼續疏散人群，讓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吳天真剛剛看到訊息，光腦已經又變作一團亂碼，顯而易見是這青銅門又屏蔽了信號。

「強啊這，百試百靈！」胖子不想讓氣氛太沉重，努力打趣道，「我覺得這青銅門可以直接去退崗再就業，應聘那個考場監考去了，就這功力，那簡直保證百分百公平公正啊！」

「去你的！」吳天真推開胖子那張大臉，但不得不說，眼下這莫名平和的場景卻讓他也控制不住產生一些美好的幻想——

……也許這次青銅門就真的只是出現一下，不會有什麼危害，說不定它甚至等不到小哥走過去就會消失？

「小哥，宋書寧都那麼說了，要不我們等一下吧？」抱著這種希望，吳天真試探地看著張啟靈開口。

在他的緊緊注視下，張啟靈緩緩側過臉，蒼白的面容在兜帽的掩映下看不真切。

他沒說話。

一時間一種不詳冒出頭，吳天真上前一步，而就在這時，腳底傳來一陣奇異的嗡鳴！

彩光輝映而過，如同貪婪張開的嘴，而就在彩光映入眼簾的那一刻，這本熟悉的街道一瞬間詭異起來！

科技感十足的店鋪陡然間被漫上的苔蘚掩蓋，腐朽的氣息一剎那升騰而上，如同在陰暗地底潛藏許久的屍骨在光下伸出爪牙。

「這是，什麼情況？！」吳天真剛想扇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做夢，就猛地被張啟靈拎開！

他的腳下一顆如成人腰粗的藤蔓陡然衝破層層水泥地面直躥而上，一瞬間便長到五六米高。

被藤蔓擊中的牌匾在哢嚓的脆響裡四分五裂，砸落在地上，分開的「吳山居」幾個字彷彿暗示著什麼灰暗的未來。

「青銅門的力量，爆發了。」張啟靈把吳天真放下，輕輕開口。

他安靜地仰頭看著那些衝出來的植物和枯藤，一瞬間就把杭州變為雨林之境，表情還是很空茫，只有眼中一絲星火不熄。

然後他拎著黑金古刀，邁出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