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克裡正在把玩新到的勳章。

那是個差不多有手機屏幕大的薄板，上面有棋盤一樣呈金紅色的方格陣列，紅是磚石的土紅，金則是稍顯黯淡的黃色，兩種顏色交替排列，顯得頗為古典。

他一時沒有弄明白這是什麼東西，摸索過程中手指無意間按住薄板角落的磚紅色格子，格子啪地一下翻轉成黑色，周圍跟著黑了一大片，黑色格子邊緣還帶著不同的數字。

熟悉起來了。赫爾克裡又點了幾下金紅色的格子，它們紛紛翻成黑色，他很快懂了這是什麼東西——一款帶著定製皮膚的掃雷小遊戲！

但是接下來正當他開始根據數字計算地雷個數時，薄板上的格子發生了變化，已經翻開成黑色的金紅色格子挨個清空，變成了新的格子。

赫爾克裡意識到，這跟他記憶中的掃雷規則不太一樣。中間他試圖摸清棋盤變換原理，不小心按到地雷，一條泛著黑霧的巨龍虛擬影像從格子底下翻出來，挨個吃掉了棋牌上的所有顏色，沖著赫爾克裡噴了把火，然後哼哼唧唧地重新潛伏到格子下端。

就是遊戲結束的意思。

好高貴的掃雷。

赫爾克裡提起興緻。平日裏能夠吸引他徹底投入精力的娛樂著實不多，大部分考驗智商的活動，他只要稍微看上一眼就能得出答案，而赫爾克裡的大腦若是不集中在固定的一點上，就會控制不住的發散思維、思考更加複雜的問題，以至於長時間得不到休息。

腦力勞動消耗能量並不少，這可能是為什麼他平時不喜歡運動的原因之一。

新勳章解決了這個問題，目前來看聊以打發時間。赫爾克裡最開始選擇隱藏實物拿在手上觀察，偷偷摸摸的玩幾分鐘後發現它很有趣，接下來就有些按捺不住。

他假裝掏口袋、將顯現外形的勳章拿出來，光明正大的坐在蝙蝠車後排開始研究。

因此，羅賓提問『你們怎麼知道真正的馬歇爾在警局』時他有些心不在焉。

於是蝙蝠俠先回答了：「我根據赫爾克裡的態度進行判斷。」說話間他往後看去，後視鏡中的赫爾克裡正進行著第二盤掃雷，蝙蝠俠眉頭一跳，問道，「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東西？從哪來的？」

赫爾克裡：「我是從綁匪那撿來的。」

「……」

迪克噗嗤一聲笑出來，又在蝙蝠俠的注視下收聲。

下次瞎話也編得像一點吧，偵探。

由於沒搞懂規則，第二盤遊戲很快結束，棋盤底下的虛擬巨龍竄出來吃掉格子，回去時還洋洋得意地沖著玩家甩尾巴。赫爾克裡想試試能不能繼續開第三盤，結果棋盤邊緣跳出一行小字：你已經連輸兩盤了，真不考慮休息一會放過自己？

……防沉迷？

赫爾克裡這才把勳章收起來說道：「我早就知道真正的馬歇爾躲在警局，但確認這一點完全是個巧合。你們還記得我第一次被請去紐約警局那天嗎？當時警局內發生了槍擊案，開槍者是社區事務部的克萊爾·博格。他的同事說，這人是在他們提到公寓火災時突然暴起傷人的。因此，我們認為他對應著我所描述的故事中的警局臥底。」

「也是在那天，蝙蝠俠抓到了兩個在公寓縱火的變種人，其中一個能力是操縱火焰的變種人當場死亡，相比他的同伴，他並沒有那麼忠誠，了解的內情也更少，我們現在知道先鋒科技利用虛空之風製造軍隊，兩個人忠誠度不統一，或許是虛空之風懼火無法寄生前者的緣故。」

蝙蝠俠補充說明：「操縱火焰的變種人直到死也不清楚自己任務是成為模仿作案的第二個嫌疑人。他以為他是去縱火加滅口，可真正的馬歇爾並不在10B房間，住在那的人是福特漢姆。雇傭的福特漢姆的人是先鋒科技，先鋒科技卻是天啟公司……」他猶豫了一下，因為有所不確定，「的子公司。」

「活下來的另一個變種人則對天啟公司有著虔誠的信仰，他經受過專業訓練，可以撐過我的審訊，然而即便如此，當赫爾克裡向他詢問是否認識莎妮婭·福坦莫和馬歇爾·霍夫曼時，他給出了否定答案。」

信息的變換是多麼莫測，他們最開始以為重要線索是馬歇爾的日記本，馬歇爾會死在下午兩點，縱火變種人是在嫁禍於人……現在全都被推翻了。

羅賓看看身邊人，又看看後面的赫爾克裡：「所以先鋒科技到底知不知道『馬歇爾』是假的？」

「無論如何，對方舟反應堆的佈局尚未完成，提前殺死表面是『馬歇爾』身份的福特漢姆毫無好處。」

赫爾克裡回答，「這時必須有人能夠確定，變種人放火時公寓10B房間內空無一人。」

他略作停頓，接著露出興緻盎然的表情：「其實目前來看，天啟公司的行事思路已經很清晰了。他們出於某種原因遵循著那四條禁忌，越是知曉內情的人越不會直接出面，因而我們得到的情報總是殘缺的，而且充斥著下位者的個人揣測。這在某種程度上效果明顯——直到現在，我都不能確認所謂的天啟公司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迄今為止，每個參與到案件中的人都有著自己的立場和目的，他們或是為了自保、或是為了貪慾，做出許多愚蠢又狼狽的嘗試，除了讓局面變得更加混亂之外沒有起到任何用處。

莎妮婭的包裹寄到馬歇爾手上，變種人依照『遊戲劇情』點燃了『馬歇爾』的住所，死去的變種人據說效命於天啟公司，可是天啟公司——是個空殼。

蝙蝠俠沒有查詢到任何天啟公司存在的痕跡，連環縱火犯彷彿正在向虛空祈禱。

凌晨時分，X-001親口說出了天啟公司CEO阿耳戈斯的名字。可這就能說明先鋒科技與天啟公司是一體的嗎？

也未必。

赫爾克裡：「像莎妮婭和福特漢姆這樣臨時雇傭來的人無疑處在最底層，他們幾乎什麼都沒聽說過。往上一級應該就是無法保證忠誠度的工具，再之後是可堪信任但也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棋子之上呢？誰來保證縱觀全局？

要知道，天啟公司目前的策略除了優勢，也有很大風險：不直接接觸就意味著他們得依賴於麾下每顆螺絲釘都處在他們該在的位置。火災，輪流出現的四個嫌疑人，甚至我和鋼鐵俠見面、以及兩次針對我的謀殺——必須得有人能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因此他們需要合適的警局臥底。」

臥底，並不只是為了遵照遊戲劇情，也有實際需求。

就像紐約縱火犯熄滅火焰，是火災調查員有著不得不做的理由。

活人不是機器，天啟公司將觸角伸得越長，觸角末端越可能暴露弱點。

赫爾克裡靠在蝙蝠車符合人體工學的舒適椅墊上一錘定音：「而恕我直言，像克萊爾·博格這樣小小的警員實在難堪此任。」

這時，他們已經快要抵達警局了。偵探說：「我懷疑過很多人，不過不包含史黛西局長，以及那天負責審問我的戴維斯警官。」

儘管明白這兩個人職責上不合適成為臥底——局長職位太高，反而不會事事躬親，戴維斯警官負責內容又太細，和克萊爾·博格不是臥底的理由相同——蝙蝠俠仍然為了考慮全面而問道：「為什麼？」

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偵探眼睛裏正閃爍著每次揶揄眾生時的愉快光芒。

偵探之下眾生平等，聽神盾局局長說，赫爾克裡誰也不放過。

果然，赫爾克裡稱讚道：「戴維斯警官不同於布洛克探長。他頭腦睿智，應當不會自甘墮落。」

「……」

人家原話明明是：你看上去不像那種為了挑釁警方故意逗留現場的蠢貨。

蝙蝠俠忍無可忍：「你非得在發生這麼多事以後，用沒人記得的對話虛空嘲諷半個月前對你不夠友善的警察？」

「您聽懂了。」赫爾克裡提醒他，「您還記得。」

某哥譚市都市傳說開始磨牙。半晌，他重新平靜下來：「布魯斯·韋恩給你買了一張前往夏威夷的機票以感謝你對他的幫助。等事件結束後，你可以去那常駐一段時間。遠離大城市對你有好處。」

「……」

羅賓：所以你們就互相傷害？

他把跑偏的話題拽回來，問赫爾克裡：「那你最後是怎麼確定人選的？」

「我詢問了那個快要死去的變種人。他臨死前時間有限，我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求證的。恰好那天更早一點時，蝙蝠電腦給出了第二天即將出席防火講座的人員名單。」

赫爾克裡回答。

「然後我想，就算他不認識莎妮婭和馬歇爾，也有一定概率認得自己的同僚——其實當時我感覺他認不出來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我是隱藏身份的天啟公司間諜，肯定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但是畢竟沒別的選擇，於是我在他耳邊念了幾個人，包括市長秘書和社區事務部副專員……他對副專員閣下反應很大，我立刻就確定了警局臥底的身份。」

「以防萬一說錯丟臉，我這個問題沒有說得太大聲。」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叫『副專員』，但其實它已經是社區事務部的最高職位了。社區事務部與社區成員和地方企業有著緊密聯繫，負責預防犯罪和進行科普，所以公寓的防火講座上這位副專員也需要到會場進行演講。

蝙蝠俠控制住自己，沒有對著赫爾克裡的故作謙虛露出鄙夷的神色：「然後你就什麼都不說，讓其他人猜來猜去。」

赫爾克裡問羅賓：「蝙蝠俠難道沒有同樣的習慣？」

羅賓：「我不知道，我只是路過的韋恩養子……可是，如果社區事務部副專員是天啟公司的人，克萊爾·博格應該就不是臥底，那他又是誰呢？」

說到一半他轉過彎來，恍然大悟。

赫爾克裡：「自然就是我們要找卻還沒找到的傢夥！真正的馬歇爾的想法恐怕和天啟公司一模一樣；

有人想要殺他，什麼地方最安全？

想在隱瞞身份的情況下與昔日同伴保持聯繫，什麼職位最方便？

莎妮婭的包裹寄往公寓，真正的馬歇爾沒有出現過，包裹卻為什麼中途不見了？

答案是警察沒收了還沒送到的快遞。那天警局裏，聽到公寓縱火案後失控開槍的克萊爾·博格，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

托尼·斯塔克對面坐著一個他已經不怎麼記得名字的人。

馬歇爾·福特漢姆。取代了真正的馬歇爾加入斯塔克公司能源部的假貨，一天前受先鋒科技要挾將蝙蝠俠從赫爾克裡身邊引走，間接造成綁架案。

但蝙蝠俠不是毫無道德底線的罪犯，沒法任由這傢夥在外自生自滅，又信不過其他人，就隻好將他暫時託付給鋼鐵俠。

命運何其可笑——赫爾克裡曾經說，福特漢姆加入斯塔克集團、是因為他相信鋼鐵俠能夠保護自己，這是句謊言。結果幾天后，他的性命真的寄托在了鋼鐵俠身上。

兩個人坐在斯塔克大廈的頂層。這棟樓才剛建好不久，室內還沒做裝修，周圍全是水泥地面。帶著油漆味道的空氣中縈繞著尷尬氛圍。

主要是福特漢姆覺得尷尬，托尼非常善於無視他人、自娛自樂。

福特漢姆抖著腿，煩躁地擺弄雙手。過了一會，他忍不住問道：「我們還要等多久？」

「等到今天下午五點。」托尼在圖紙上寫寫畫畫，一心兩用地回答，「然後你就度過了生命垂危的時刻，可以從哪來回哪去了。要是明天不想來上班，我也可以酌情考慮給你放假。」

「但是我——你知道我是誰，我已經被你辭退了，是冒充馬歇爾·霍夫曼才重新回到公司的！」

「哦。所以你對我們的人事部有意見？」托尼揚起眉毛，「可以，我理解你，他們怎麼連員工名字都能搞錯。」

「……」

福特漢姆把想說的話全都憋了回去，痛苦而困惑地看著自己老闆。

托尼置之不理，專註地研究手頭工作，直到福特漢姆再次出聲打斷他的思路：「為什麼一定是在五點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那個日記本上的預言，但萬一想殺我的人改主意了呢？要是他們半夜十二點鐘派人來該怎麼辦？」

托尼匪夷所思地問：「你不會指望一個能單獨乾碎導彈的保鏢24小時貼身保護你吧？我自己以前都沒這個待遇。」

福特漢姆臉色鐵青，又不說話了。

這次寂靜時間持續的更長，時間一分一秒走過，轉眼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鋼鐵俠收到信息，是從赫爾克裡那發來的。

A：我們這邊搞定了。

托尼：我沒有。度秒如年。

A：福特漢姆不在你那裏？

托尼：他就是我度秒如年的原因，教教我要怎麼搞定他，讓他學會在老闆面前少說話、多做事。

赫爾克裡回了一個婉轉的句點。

托尼看著焦躁不安的福特漢姆，忽然靈機一動：「我可以帶你去見一個和你同樣焦慮的人，而且那邊全是特工和醫務人員，絕對能給你安全感。」

福特漢姆一頭霧水。

十分鐘後，他們來到謎語人的病房前。幾個神盾局特工持槍站在門口神情詭異，醫護人員進進出出，謎語人不甘寂寞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我沒有很多衣裳，它們也並非稀有，但若我露出高貴面龐，前面幾位也只能俯首，我是什麼？」

醫生：「咳，這個，你的肝臟……」

「和肝臟沒有關係！答案是撲克牌！拜託，這裏難道就只有囉囉嗦嗦的醫生、護士和神盾局的草包嗎？門口站著的人是誰？鋼鐵俠？我看見你了，進來——偵探和你一起來的？」

聽到赫爾克裡可能要來，謎語人和醫護人員同時露出期待的表情。

醫生護士們是因為之前赫爾克裡來過一次，聽說謎語人的狀況後幫著解答了幾條謎語，於是那會病號無比配合，醫療進度前所未有地順利，整個病房都洋溢著感激的氣息。

鋼鐵俠：「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他沒來。我這裏有個焦慮症患者，說不定能同你中和一下。」

福特漢姆全身寫滿抗拒。

但托尼把他推了進去，鼓勵地說：「他需要辱罵對象，你則需要多動腦子。加油，我看好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