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克裡陡然回神：「我是指，超人會飛。但是我對您原本的問題也沒什麼意見，畢竟我的選擇和超人相同。」

「的確如此。」露易絲點頭，彷彿不經意地說，「看來您和超人見面後會很有共同語言。」

赫爾克裡觀察著她，忍不住笑了：「我相信大都會的人都非常喜歡超人，就連您朋友養的狗的名字都是從氪星延伸出來的。不過您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在回答問題時針對超人，」他正式而鄭重地對露易絲說，「事實上，在了解他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後，我發自內心地尊敬他。」

露易絲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與赫爾克裡對視，不難看出他是認真的……除非一個偵探的演技已經好到能去競爭奧斯卡的程度。

露易絲·萊恩身為將軍的女兒，從小在軍隊中長大，憑自己實力拿過普利策獎。她相信她無論如何也能夠分辨一個人在什麼時候試圖表達真心：比如此刻的赫爾克裡·雨果。

任誰看著他那雙顯得格外透徹的灰綠色眼睛，都不會懷疑他對超人的態度。

——所以剛才脫口而出的『救罪犯』真的是偶然？

露易絲無法確定。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她不能再多問一句『假如超人與勢均力敵的人類罪犯（比如穿著裝甲的萊克斯·盧瑟）戰鬥到關鍵時刻你會選擇哪邊』，因為它們不是今天採訪的重點。

最終，露易絲放過了偵探身上一個小小的謎團。

採訪進行到尾聲，她站起來同赫爾克裡握手，說道：「我能感覺出您睿智而富有學識，今天交流得很愉快。」

「您也是，女士，星球日報有你這樣的記者是他們的幸運。」赫爾克裡跟著站起來，「既然正事結束了，作為在紐約生活了有一段時間的人，我有足夠榮幸能請你共進午餐麽？」

露易絲撩起耳邊的頭髮，身上凌厲的氣勢稍微緩和了一點：「我受寵若驚，偵探，這是個禮貌的邀請，還是你已經訂了飯店？」

赫爾克裡糾正說：「應該說我是個不拘小節的美食家，而今天看中的餐廳並不帶米其林頭銜，只是街頭朋友的推薦……好吧實話實說，我準備點外賣。您要是趕時間，那麼正好，我可以直接點兩份。」

恰到好處的距離感。露易絲想。不高高在上也不讓人覺得冒犯，難怪赫爾克裡·雨果看著不好相處卻能和許多傳聞裡更加不好相處的超級英雄成為朋友。

她正想欣然答應下來，窗外忽然響起警笛聲。赫爾克裡、露易絲、希比達和小氪幾乎同時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Aria公寓東南方向，一棟高聳入雲、玻璃表面倒影著蔚藍天光的摩天大樓頂端正在升起滾滾濃煙。

紐約人才剛從一起縱火案中回過神來，此刻很難不產生過度聯想，就連露易絲都不由得驚聲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赫爾克裡的聲音從身後平穩地傳來：「是奧氏集團的研發部——之一。」

自從諾曼·奧斯本當選紐約市長後，以他名字命名的另一份產業便跟著迅速發展壯大。數不清的投資如流水般湧進各種研究項目，連帶著研究員的工資也跟著水漲船高，以至於現在許多大學畢業生都以能進入奧氏集團實習為目標。

露易絲反應過來後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是意外爆炸？研究事故？」

「也許。」赫爾克裡遠望著濃煙看了片刻，收回視線時又掃過窗外不停沖著警笛聲傳來方向吠叫的犬類們。他重新坐了下來，對露易絲說，「我看您還是別急著走了，說不定過會網上就會有關於這起事件的報道。」

**

小氪在窗外的草坪上焦躁地踱步。它旁邊狗吠聲連成一片，從地球狗語翻譯成人話大致是：

「發生了什麼？空氣裡有危險的味道！我主人呢？你們誰看到我家的人類了？他/她怎麼還沒回來！他/她不會遇到危險了吧！可惡這繩子根本掙不開——」

小氪沒有參與其中。它知道超人沒事，超人托它保護的露易絲·萊恩也沒事。可是遠處有人遇到了麻煩，它想幫忙。

草坪上另一隻沒有跟著一起叫的狗是隻黑臉棕毛的哈巴狗。它將頭放在兩隻交疊的前爪上，臉上堆疊的褶子間寫滿了不高興。

小氪無所事事，來回走動，為了調節心情忍不住和在場唯一一個沒有在上躥下跳的地球同類搭話：「你好，這位兄弟，你也在等人嗎？」

哈巴狗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慢吞吞地說：「明顯不。」

這是一隻上了年紀的狗。

小氪覺得它聲音頗為滄桑。

「呃，那你在這做什麼呢？」

哈巴狗用慢條斯理又有點有氣無力的語氣說：「沒什麼，我只是想在這趴一會。去找你的人類吧，我現在不接受一對一談心服務，人狗都不。」

「你心情不好？我理解。」小氪寬容地說，「在紐約生活真的沒有在大都會快樂。」

「你來自大都會？」哈巴狗終於提起精神，濕潤而無神的圓眼睛上下打量著小氪，「你該不會就是那隻傳說中的超狗吧，和超人一起工作的氪星犬？」不等小氪反駁，它又重新趴下去，嘴皮萎靡不振地耷拉下來，「我知道了，那你去救人吧，我在這等你的好消息。」

小氪張開嘴之後緩緩閉上，嘟囔著說：「有那麼明顯？我今天都沒穿披風。不，不對，一般地球狗的腦子有這麼靈活？」

它懷疑地望著哈巴狗。後者聚在一起的眉頭這會呈現出『八』的形狀，顯得格外沒精打采：「你怎麼還不走。」

「我在等你介紹你自己。」小氪說，「既然你認出了我，公平起見，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名字？我沒有名字。」哈巴狗回答，「一般人就叫我『Dog』。如果覺得作為一條狗難以和別的狗進行區分，有時候也在前面加上『The』，就變成了『TheDog（那隻狗）』。」

「那隻狗？」小氪重複，「這是什麼名字？」

「我知道它很罕見……不過必要的時候你對人們提起『Dog』或『TheDog』，他們就會理解的。」

小氪一頭霧水。它用力甩了甩毛，想把腦子裏的水甩到地面上，可惜失敗了，它還是不能理解。

「這是你們紐約的新風尚？」

「倒不如說是古老的習慣。」哈巴狗說，「英語中，在一些並非獨一無二的名詞前面加上定冠詞『the』，就變成了有特殊含義的代指，哦，通常你還得首字母大寫。所以說我的名字就和『Theoh（英聯邦）』差不多是一回事，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小氪：「……」

你還特意把自己的名字寫成大寫的是嗎！

它在地球上待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中二的狗！

「你真的不打算去那邊的爆炸現場救人？」

哈巴狗回過頭，看向Aria公寓的會議室。赫爾克裡果然點了兩份外賣，正在和露易絲邊吃邊聊。它先是憂鬱地看了一會偵探，又移開目光望著露易絲，半晌說道，「原來如此，你需要保護這位女士。她是露易絲·萊恩，超人的妻子。」

「不不不不！！」小氪慌張說道，「還沒——他們兩個還沒成為男女朋友呢！只是有這個傾向，超人，咳，據我所知，他還在努力（甚至為此付出了一條狗）。另一方面，我在時刻關注火場的動靜，要是有人求助……」它眨眼功夫衝上樓頂又沖了下來，「我隨時會出發。」

小氪是一條有超能力的狗。

它除了是一條狗之外，差不多等同於另一個超人：能飛，有超級速度，力量巨大，有熱視線等等。

而且作為狗，它還具備同族的天賦，比如嗅覺驚人，打架時使用牙齒與利爪。

通常情況下，當它施展出超級速度時，周圍不會有人發現異常。

但凡事總有例外。

小氪剛落地，連爪子旁邊的草葉都沒反應過來時，哈巴狗便打了個哈欠，鬱鬱寡歡地說：「不錯。」

與此同時，它感到如芒在背，彷彿有什麼危險生物被驚醒了。

白狗僵硬地蹲在原地，小心翼翼回頭。

公寓會議室窗明幾淨。落地窗的百葉窗簾被掀開，一隻黑貓抬起兩隻前爪撐著玻璃，這會快要把臉貼在窗戶上了，正用一種『小狗，我發現了你的秘密』的邪魅狂狷表情注視著小氪。

「……」

「還是我搞錯了。」哈巴狗說，「其實你不是想促成超人和露易絲·萊恩的婚姻，而是打算藉此機會發展超人和赫爾克裡·雨果的友誼。天才的想法，並且這對你們來說很關鍵。」

它停頓了一會，像是在進行對狗來說過於複雜的思考，也沒解釋為什麼『赫爾克裡·雨果必須和超人交朋友』。

過了幾息功夫，它說道：「可唯一的問題是，我覺得偵探不喜歡狗。你有犧牲自我的決心嗎？如果你被那隻貓暴揍一頓，赫爾克裡就不得不去給超人交賠償費。要真這麼發展，我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小氪好絕望。

它拿前爪擋著臉，不想看到奇怪的黑貓，也不想看到奇怪的狗。它還沒能理清這一切，卻憑藉著真正意義上過人的智商察覺到，哈巴狗停留在這裏是因為它在關注露易絲的採訪對象——那位赫爾克裡·雨果。

「我懂了。」小氪靈光一閃，有了思路，「其實你是想成為偵探的狗，但是他卻不喜歡狗，對不對？」

這回輪到哈巴狗「……」了。

它遲疑地說：「對是對，不過為什麼你的說法給我感覺這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