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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行》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稀客

山陽城來了一位稀客。

此人一身灰布長衫,僅是立在城頭下便吸引了周遭無數的目光,即便是城門口的士卒在放行時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兩眼。倒不是眼光淺薄,近幾日這山陽城委實比起以往熱鬧了許多。前幾日長野上的龍捲風刮來了一陣暴雨,隨後便有兩個神仙似的女子入了城,走時那曾與余大將軍一同登城頭的老儒生還親自送行。

土生土長的山陽城士卒不知這老儒生的身份,但就那一身超凡脫俗的仙風道骨,也猜的出這老儒生不簡單。可今日入城的這位中年書生,比起老儒生的仙人氣態,更多了幾分風流倨傲,臉上卻總掛著淺淡笑意,令人心生親近。

中年書生走出城洞沒幾步,轉身朝值崗的士卒作揖,問道:「敢問軍爺,可曾聽聞過一家名為何來的茶館。」

心中莫名有幾分欽佩的年輕士卒趕忙抱拳道:「啊……未曾聽聞過。」

另一邊的同僚搭腔道:「怎麼就沒聽過,頭兩日咱們還到那喝酒來著,當時你不是說明明是家茶館,竟也有酒賣。」

年輕士卒一拍腦門,歉意道:「哎呀,我記起來了,許是那日喝多了,那家茶館就在酒眼街。」

中年書生笑意淡然,並未再多言,隻道了一句多謝,便作揖離去。

年輕士卒愣了半晌一拍大腿,「哎呀,我記起來了,那茶館的掌櫃不就是那個與咱們大將軍在一起的老先生嘛!」

同僚哀嘆一聲,「下次你可少喝些罷。」

茶館的招牌是規規矩矩的楷字,中年書生抬頭看了一會兒,低頭笑著入了裏頭。門前的桌子邊兒坐著一個百無聊賴的小姑娘,一根及腰的麻花辮搭在桌上,被小姑娘有一下沒一下的上下晃悠,似在趕蒼蠅。

聽聞動靜,小姑娘抬了一下眼皮,又繼續忙活她手裏的活計。

中年書生不以為意,走到等腰高的櫃子前,才瞧見櫃子後埋了顆腦袋,待腦袋自覺抬起來,他才笑道:「你這破茶館遲早要關門大吉。」

老儒生淡淡白了他一眼,一面從櫃子後走出來,一面輕嘆道:「天底下敢這麼與老夫說話的沒幾人,姓李的算一個,你也算一個。」

老儒生走到小姑娘身側,俯身時立即換了一張堆出摺子的笑臉,「閨女啊,給這不知好歹的臭棋簍子上壺茶。」

小姑娘暮氣沉沉的嗯了一聲,起身去了後堂。

老儒生在小姑娘原先的位置坐下,轉頭看向一動不動的中年書生,更加沒好氣道:「愣著作甚,難道還要老夫請你不成。」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仍是不惱,繞到老儒生對面坐下,不經意道:「天底下能這般待客之道的也沒幾人,老先生算一個。」

老儒生冷哼一聲,「楚寒山,在鄉野村間待了這些年,臭棋簍子的脾性怎還改不掉?」

但凡有文人學子或是官職武人在旁,聽到這個名諱定要驚掉下巴。尋常百姓許是聽聞的少,但楚寒山這個名字早在長野之戰時便響徹了天下,當年他留給天下人一盤「花開霧裏」的殘局,足足過去了三載才叫號稱商歌第一國手的太學宮大祭酒給破了。可誰人想,楚寒山隔日便送了一盤名為「霧裏開花」的殘局到太學宮,這一局大祭酒臨死前尚在惦記,最終抱憾而終。至今,那盤殘局仍在太學宮束之高閣。

不僅氣態儒雅,風度也儒雅的楚寒山笑了笑,道:「一個人的脾性若說改就能改,與牲畜有何區別?」

老儒生以指做筆,伸手在茶杯裡沾了沾水,淡然道:「牲畜尚且知曉可為,不可為。依老夫看,這些年你算是白活了。」

老儒生眯著眼,在桌上蘸水畫出了一盤殘局,楚寒山默不作聲,看著老儒生自己對弈,待小姑娘端著茶水走近時,殘局已破。

破的半點不剩。

老儒生不理會陷入沉思的中年書生,笑眯眯對小姑娘道:「桑榆啊,你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去街頭蔣屠夫那買些肉回來,晚上做給你吃。」

小姑娘這下連抬眼的興緻都沒有,低頭嗯了一聲,走到櫃子後拿了幾兩碎銀就出了門去。楚寒山抬眼望去時,正瞧見小姑娘那兩根麻花辮在身後晃來晃去,好似正秋時節田地裡隨風搖曳的稻穗。

楚寒山輕笑了一聲,對面老儒生推過來一杯熱氣溫氳的清茶。

「我以為老先生這次也會袖手旁觀。」

老儒生眉宇間難得的浮現出一抹憂愁,不悅道:「老夫與這丫頭有些眼緣,但也不會叫你這般稱心如意。」

楚寒山飲盡杯中茶水,輕輕放下值不得幾個銅板的杯子,低聲道:「雖與老先生一直是書信往來,但今日一見,在下仍心感敬佩。日後,希望能與老先生在這天下中一較高下。」

老儒生白眉微皺,沉聲道:「你若敢打這丫頭半點主意,你我這盤棋便是生死局。」

楚寒山笑著搖頭,「老先生,不至於如此。」

茶館離街頭的肉鋪不過百步,估摸著小姑娘也快回來了。老儒生喝了口茶,幽幽道:「楚寒山,老夫給你算一卦如何?」

「大可不必。」

楚寒山站起身,作揖道:「在下這便告辭。」

小姑娘手中拎著兩塊肉,紅白相間,想來那幾兩銀子該是一分不剩。老儒生一陣苦笑,小姑娘站在門口左瞧瞧右看看,問道:「那位先生呢?不留下來吃飯?」

老儒生緩緩站起身,走到小姑娘跟前,扶著小姑娘細小的肩頭,一面往裏走,一面語重心長的道:「閨女啊,咱們還欠那老頭兒不少銀子,以後可不許這般大手大腳,好在入了秋,叫馮嫂把另一塊肉醃了罷。」

「那人不是您的學生?」

「老夫怎會收那般沒教養的弟子,桑榆啊,日後看人不可只看表面,有些人光鮮亮麗肚子裏儘是臭蟲。」

「夫子說的是李長安?」

「誒對,他們啊,都是這樣的人,可記住咯,千萬不能上當!」

「是,夫子,桑榆記得了。」

李長安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神怨憤的望向身側的白衣女子,但她敢怒不敢言,在洛陽一個斜眼看過來時,立即別過了頭。

洛陽輕嘆了口氣,「夜裏讓店家多送一床被褥。」

李長安心花怒放,順著杆子就往上爬,打趣道:「那倒不必,先前我也沒發覺你睡覺喜歡包粽子,大不了你把我也一起給裹了?」

李長安不是沒察覺到那股驟然攀升的凌冽寒意,只是她不敢閃躲,硬生生吃了洛陽一記怒氣十足的跺腳。若是躲了,今夜怕是連覺也別想睡。

「你在別的女子面前也這般口無遮攔?」

李長安一瘸一拐的跟上來,指了指前方的客棧,訕笑道:「我看也別挑了,那家就不錯。」

洛陽雖不常下山,可好歹是江湖兒女,教養雖好,卻沒有那些個千金大小姐的嬌氣。一路行來,對吃的住的皆不挑剔。李長安定哪家,她便住哪家。

洛陽冷冷瞥了她一眼,加快了腳步,一陣風似的刮進了客棧。

客棧夥計尚未看清來客,轉頭隻瞧見一抹清冷的白衣背影,剛要張口就被李長安一把拽了過來,低聲囑咐道:「馬在外頭,別招惹那位姑奶奶,立馬開間上房,不然小心拆了你們的店。」

夥計看了看李長安,又看了看她塞過來的一錠銀子,臉上笑開了花。

只是這青衫女子口中的姑奶奶一進房門便大力摔上了門,夥計敢怒不敢言,李長安乾笑道:「勞煩再開一間罷。」

武當山的佛道之爭已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眼下時節趕往武當山湊熱鬧的人大多是為了佔個好位置,也不求能聽懂一句半句的佛道釋禪,只求能一賭道家真人與佛家大師的仙人風采。據傳是呂祖傳世的呂大真人自是不用說,南無寺的瀧見大師八十高齡仍獨身去西域求經的事跡曾在江湖朝野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波,能聽上老和尚一場講經說法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只是老和尚這十多年來也只露過一次面,但仍抵不住每日如潮水般上山拜佛的善男信女。如今已年過百歲的瀧見大師竟親自下山,世人皆傳這許是老和尚最後一次現世人間,錯過此等機緣便再無下次。

李長安倚在窗邊,今夜月色皎潔,城中夜景似鋪灑了一層大雪般銀裝素裹。

「待那臭道士出關,怕是要入冬了。」

李長安盯著手中的瓷碗,裏頭有一輪明月,輕輕晃蕩月色便蕩漾開來,她輕笑道:「加起來快兩百來歲的人了,年少時沒吵吵個夠,臨死前還得吵上一架,若是又吵個幾天幾夜,還讓不讓這些人回家過年關?」

她仰頭飲盡碗中酒,長嘆了一聲。

那年在五陀山下,小和尚站在一個姑娘面前紅著臉,說要修出無上佛法燒出舍利子給那姑娘買胭脂。小道士在旁打趣,對那姑娘說他是修道之人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也比出家人有銀子,燒不出舍利子也能給她買胭脂。小和尚嘴笨,罵不過小道士,最後那小姑娘甩了兩人一耳光揚長而去。

小和尚氣哭了。

小道士頂多罵他兩句臭和尚,小姑娘卻罵他是個花和尚。

李長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那小姑娘的模樣她是記不得了,但那年上五陀山時她仍記得小和尚在瞧見她身後跟著的小姑娘時一副欲要殺生的表情。

那一年,他們三人年歲相當。

小道士已是武當玉柱,小和尚與寺裡的大講僧已平起平坐,李長安才剛剛握劍。

「李長安,你怎還笑的出來?」

李長安淡淡瞥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窗旁的虛無身影,神意出竅,遠道而來。

她不鹹不淡的道:「恭喜道長入得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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