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只是看著南森，不言不語。紫灰色的眼眸深處，是一片沉寂。明明他看上去是在笑著，卻給人一種很悲傷的感覺。

南森就像是燙到了般的鬆開手，直起身一邊整理自己的領帶一邊說：「抱歉，透哥。我這邊還有點事要處理，有什麼需要的話你跟毛利先生說……」

「我們分手吧，太一。」

南森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的轉身就準備離開，但安室透不給他逃避的機會，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腕，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太一。」

南森輕皺著眉，偏頭看向了安室透。他自然知道波本不是在開玩笑，但是……為什麼？

因為覺得事態脫離了掌控麽？誠然，一個年少有為的警察跟一個大集團的繼承人，差別不是一星半點。更何況還是兩者的結合體。

「透哥，不管我是姓烏丸還是南森，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把握，你不用擔心烏丸家會給予你壓力。」

作為一名臥底，還是非法組織的臥底，如果像烏丸家那種龐大能量的勢力有心要調查安室透的話，是極為不利的。

畢竟這裏是日本，烏丸家的手能伸得很長。

現在被襲擊的是安室透，也就代表著他們是戀人的這層身份，在敵人眼中是確定項。波本是擔心這層關係被自己的養父烏丸蓮耶知曉，打算出手破壞這段感情麽？

這層考慮非常現實而又符合邏輯，別說南森太一是烏丸家的養子，就算他是親生子，正常情況下豪門也不會允許繼承人會有同□□人的這個醜聞，這個國家還沒有開明到民眾能接受一個高層警察、一個大財閥能接受自己的繼承人喜歡的是同性。

不管是威逼利誘也好，會讓他們兩個分手，而烏丸家會非常徹底的調查安室透過往的經歷，即便安室透是個優秀的情報人員，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履歷做得天衣無縫。

但凡裏面出了點問題——被查出是非法組織的人，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而這一切的考量，都建立在——烏丸蓮耶與黑衣組織沒有任何關係的前提。

建立在——波本並不知道烏丸蓮耶其實是黑衣組織的幕後首領，也知曉他們這層關係的前提。

「我是個膽小鬼，你可以這麼去認為。」安室透用悲傷的目光看著南森，「我確實很喜歡你，但我更喜歡我自己。」

「我已經不是沉浸在美夢的年紀了，透哥。」南森冷靜的道，「我不會跟你說，我希望我的愛人是個無私的，會為了我拋棄一切的那種人。那不現實，人最重要的還是自己，想那樣一人死去另一個人就活不下去的愛情觀念，是我一直以來最為鄙夷的，同樣的，強求對方為自己奉獻一切，犧牲一切承擔痛苦的委曲求全的維持一段愛情，也是我無法理解的。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快樂的，幸福的，就算是苦也是甜的。」

「那我們分手，不正就符合你的戀愛觀念麽？」安室透急切的打斷他。

南森拉住他的手腕，說道：「你在流汗。為什麼？你看起來……愧疚？……心虛？」

愧疚是應該的，心虛又是從何而來。是因為覺得選擇了逃避，無法面對自己麽？

——是覺得讓我受到傷害了麽？

安室透想要掙開，但南森抓得很緊，如果用力的話說不準會讓對方受傷。安室透放棄了掙扎，道：「我現在就很痛苦。正確來說，我能夠預料到未來的痛苦。」

「你覺得我為什麼能夠成為警察？」南森道，「因為我是我的，我的父親左右不了我的人生。如果你擔心的是他會不滿你的存在，那我可以告訴你，他知道我的性向，一個能夠將產業託付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連來歷都不明的流浪兒的老人，是個非常大度的男人，他不會在意這種事。」

安室透：「……」我覺得你在驢我。

本來就被南森剛才那番話整得心率都不正常，愧疚都快要將自己淹沒，現在聽到他這麼說……

啊，你特麽絕對是在驢我的對吧？

但南森看起來並不像在撒謊：「如果你擔心媒體知道這件事會攻訐我，也不用擔心。錢和權力是好東西，被壓下去的事情多得去了，只要臉皮夠厚，就能活得很自在。」

安室透：「……臉皮厚是什麼鬼？」為什麼會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明明現在是最好的分手時機啊。

你看，你是個大豪門的繼承人，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偵探。因為你的緣故我又差點被殺，這麼重要的時間段你頂多就只能找個人來照顧我，自己卻忙得腳不沾地。

還有比這種疊加的情況更適合分手的時機麽？！理由充分，有理有據！頂多就是被人說一句『太現實』，其他的完全沒毛病！

黏人精的人設前提是——不會波及到自己的生命啊！也不會被所謂的豪門勢力擠壓得沒有喘息空間和未來啊！

結果你卻跟我說我擔心的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這時候還分手的話……只能怪我臉皮不夠厚嗎？

安室透想說自己臉皮其實挺薄的，但臉皮薄的人又和之前黏人精的人設相駁。

——好難，我坑了我自己嗎？！

南森見他眼神變來變去，等過了一會覺得他冷靜下來之後說道：「透哥還有其他什麼顧慮麽？」

沒等安室透開口，他繼續說：「雖然有點自戀，但我覺得自己還算是一個非常優質的戀人。有錢有權有勢，不限制戀人的職業和行為，不要求對方時時刻刻待在我身邊，彼此都留有自由的空間。為人獨立，不尋根究底，不愛猜忌，信任對方的為人，性情穩定，即便是突發事故也不會自亂陣腳。還有，長得好看！」

說完，他繼續道：「那方面也噗——」

安室透一腳踹中他的小腿：「這句話是多餘的！」

——別把氣氛弄得奇怪起來啊！你這頭臭泰迪！

但下一秒，安室透的心情卻是輕鬆不起來了。他聽到南森說：「我知道透哥有秘密。」

安室透：？！

「而且你這陣子纏著我不放，這不是你的本性吧。我知道你一開始是故意接近我的，我也能看出來，你並不是那種會被感情沖昏頭腦的人，你對待感情慎重又慢熱，我們在一起的理由，也只是因為我當時沖昏了頭腦，你騎虎難下吧。」

安室透：「……」全中！

南森：「但我不知道……原來你最近黏著我不放的原因……其實你早就想分手了對吧？只是這個時機剛剛好，讓你有發揮的空間。」他難過的看著安室透，「抱歉，我太遲鈍了，現在才發現。」

安室透覺得自己失語的時間太長了。但他是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盡量去忽略自己現在的心情，用一種驚喜的語氣說：「既然你知道的話，那……」

那我也不演了，咱們快刀斬亂麻……

「但我是不可能同意分手的。」

「為什麼啊！」安室透的表現空前的激烈，雙手抓著他的領帶喊道，「你沒有自尊心的嗎？都知道我的目的了，雖然你現在發現確實是很遲鈍……」

適當的表現出了嫌棄。

安室透接著道：「難道你是要知道我為什麼要分手麽？知道這種理由沒有意義的吧——」

南森看著他的嘴巴張張合合，有點想親下去，但他覺得要是親下去的話肯定會被打，於是他老實的說：「因為我喜歡透哥。而且我臉皮是真的很厚。」

安室透，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臉裂開了的聲音。

南森繼續說道：「不僅臉皮特別厚，你的秘密也好，你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也好……」

「呵呵？難道你想說你不會在意麽？」安室透懷疑的看著南森，他覺得對方不會這麼說，因為南森的性格就……

「嗯，我會查到底的。」

安室透鬆了口氣：「對嘛，這才是你……」這才是大不妙好不好！

還有，說話別大喘氣啊！

南森上身往前傾，在安室透的嘴唇上啄了一口。安室透：？！

「你幹什麼啊！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安室透氣得一把推開他。

南森：「但是知道透哥其實想跟我分手，我很生氣。」臉上看不出一點生氣跡象的南森說道，「是覺得已經到手了就沒有挑戰性，不想珍惜，又發現我沒那麼容易甩掉，故意用這種迂迴的方式……但犧牲，好像有點太大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安室透的腰部，對方欲蓋彌彰的擋著腰，南森覺得這個小動作有點可愛，翹起嘴角說：「我也是有脾氣的人，所以我這麼說吧……我會調查的，但透哥在不在我身邊，結果是不一樣的。如果沒有分手的話，作為枕邊人的你可以有無數種辦法干擾我，但如果分手……」

他的眼裏帶著濃濃的挑戰欲和征服欲：「相信我，能夠一路走到至今，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你不會想多一個如我這樣的對手。到時候，會查出什麼查得有多深，就不是你能夠控制的了。」

安室透冷汗著說：「……你可真是，可怕。」

他是知道南森是多麼可怕的一個人，畢竟能夠讓廳內上下都視他為魔王的人不可能是什麼善茬。但是……

這種明面上的陽謀，都能夠如此輕鬆快速的落定，這種反應能力和掌握時局的能力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