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九品寒門》第四十九章 硯墨初識(1)
陽光照耀在被溫暖的南風徐徐地吹拂著的碧綠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耀人眼目。大船緩緩開動了,一路向北。雖說是被舉為孝廉,去進京策試,但舒晏心裡卻說不出高興,更沒半點激動。看著汝河兩岸熟悉的場景:自己的家、麥田、桑園、柳樹、草地、水碓、高聳的西山、遠處的汝陰城,都漸漸地模糊了,直到緩緩地淡出了自己的視線,舒晏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不光是那種離愁,更有一種恐懼感,就像所有的親人、心上人都離他而去的那種恐懼感——他怕也失去家鄉。

大船打碎那波光,越行越遠,兩邊是越來越陌生的景色。這艘客船每行一段路就會在渡口停靠,供遊人們上下船。此時這艘船又在一個渡口停靠,雖然離舒家莊還不算太遠,但舒晏也叫不上名字。已有一部分人下了船,舒晏趁空從包裡拿出一個葫蘆,探身向河中取水,取滿一葫蘆水,就打開那包著芍藥花的包裹,用葫蘆徐徐地澆上點水。

此時要離船的遊客已經全部下船,要登船的遊客蜂擁而上。人群中有兩個穿著黑色衫子的男子牽著馬,正在對著一個穿著圓領白袍的少年說著什麼,那兩個穿黑衫的人披散著頭髮,衣襟向左開著,明顯不像中原華人,而是胡人的裝束。那兩個胡人攔著那個少年登船,但卻又不敢強製,明顯有些懼怕少年的樣子。

「小……公子,別玩了,你都出來一年了,出點什麼事可不得了啊,快跟我們回去吧!」

那少年表現出極不耐煩的樣子說:「你們煩不煩啊,我從西羌一路向東走到這裡,你們也一路追到這裡!哪裡有危險?誰要你們跟著了!你們趕快回去,等我玩夠了自然會回去的。」那少年說完,將那兩個胡人推到一邊,牽著一匹棗紅馬徑直登上了船,來在了舒晏身邊。

舒晏並沒理會,繼續用葫蘆從河中舀水,然後打開包著蘭草的包裹,給花澆水。滿船的人看著舒晏的行為,都覺得奇怪,只是沒人開口。那牽棗紅馬的少年也正看著舒晏,覺得好笑,禁不住問道:「這位大哥,你也是去洛陽的嗎?」

舒晏說道:「是啊。」說完抬頭看那少年,那少年年紀和自己相仿,穿著一襲白袍,這件白袍前後各綉了一隻大花蝴蝶,大蝴蝶周圍還綉了不少小蝴蝶,花花綠綠的,風吹衣袂,這些蝴蝶活靈活現,好像真的一樣。腰中系著一條寬大的紅色帛帶,帶尾垂在右邊,上面掛著一把笛子,左邊腰間懸著一把寶劍。他的頭髮既不像胡人那樣披散著,也不像華人那樣挽束起來,而是把頭髮攏在一起,用一個兩三寸長的半圓柱的晶瑩碧綠的玉管簪子直束在頭頂上,有一拳高,發梢垂在腦後。膚色細嫩,白皙中透著一些紅暈,鼻樑高挺,雙眼微凹,黑亮的眸子帶點異色,炯炯有神,只是透著些柔媚,缺少些陽剛之氣。

「你這兩株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是極普通的蘭草和芍藥吧?」

「對啊。」

「既然是這麼極普通的兩株花,那你為什麼千裡迢迢的把它們帶到洛陽去?洛陽可是天下著名的花都,什麼花沒有?」

舒晏自思:人家都說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這個人怎麼這麼自來熟,沒心沒肺的,好管閑事!

「是嗎?」舒晏只是禮節性的回了一句。

那少年卻以為他真的不知,心想,這人真是土包子,沒出過門,連這都不知道。

「當然了,等到了洛陽,我送你幾株。」

此時船已經開了,白衣少年沖岸上笑了笑,又吐了吐舌頭,那兩個黑衫胡人光看著,乾著急,卻沒有辦法。

客船駛離岸邊,劃向河心,一轉舵,不免船身搖晃,那匹棗紅馬顯然不習慣坐船,一害怕,站立不穩,四蹄亂動。舒晏剛剛給那盆蘭草澆好了水,正要包好,忽見那馬的左前蹄抬起,正要落在那盆蘭草上,舒晏趕忙用右手攥住了那隻馬蹄,那馬的這隻蹄子落不下,它的另一隻前蹄一慌亂,朝著另一盆芍藥踩來,舒晏一著急,忙又用左手接住了那隻右蹄。

那少年看得一驚:我這馬雖然還未完全長成,可怎麼說也有八百斤,雖說是馬向後仰,重量壓在後蹄多些,但光這兩隻前蹄踏下去也得有三百斤重量。這人跟我年紀相仿,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生模樣,卻原來有這麼大力氣,能接住這馬的前蹄!他哪裡知道,舒晏雖說長得像個書生,可是他除了讀書之外,還是個小耕夫和小商賈,自小就把身體鍛煉得相當精壯,再加上最近他跟唐公公練習射箭,拉那張硬弓,力氣又增大了不少。少年只顧驚呆,可舒晏卻要承受不住了,大喊:「快幫我把花拿開!」少年這才想起,他一手抓起一盆花,剛想放在邊上,忽想起剛才的話,就對舒晏說:「兄台,我跟你說了嘛,在洛陽,這兩種花多得是,你長途跋涉的帶著這兩盆花多重啊,不如扔了吧,到洛陽我買給你。」

說著,左手一甩,「噗通」一聲,將那盆芍藥扔進河中,緊接著,右手抬起,又想將那盆蘭花也摔進河裡。舒晏見狀急得兩手甩開馬蹄,一個箭步衝上去,左手一推那少年,將那少年推個趔趄,隨後用右手從少年手中奪過那盆蘭花。少年被他推的一怒,剛想發火,卻見舒晏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瞬間脫下袍子、木屐,縱身跳入河中,去救那株芍藥。滿船人都被驚呆了,紛紛扒著高高的船沿向下看,那少年忙向船家喊:「快停船,有人跳水了。」大船馬上停駛,但因為慣性,依然向前行駛了好幾丈遠。

那少年見舒晏沒在水裡半天不見動靜,以為他溺了水,拚命對船上人喊:「快救人啊,船家,快點救人!」

船雖停了,可是那幾個船工只顧趴在船舷上看,卻沒有一個人下水去救人。那少年喊破喉嚨也沒人搭理,情急之下,他一縱身也跳入河中,去救舒晏。眾人一看,這少年身手敏捷,那落水的姿勢更是漂亮。哪知道他根本不會游泳,跳水的姿勢是很漂亮,可是到了水中就只剩喝湯了。

人們向水裡看著,須臾,舒晏從水裡冒了出來,右手挾著那少年,左手舉著那株芍藥。舒晏自小從河邊長大,熟悉水性。他果真撈到了那株芍藥,不過只是芍藥本身。那芍藥隨泥土的重量沉入了水底,花根周圍的土用水一泡,全部隨水去了。舒晏拿著芍藥剛想上來,突然頭頂上砸下一個人來,那人的腦袋正好撞在舒晏的腦袋上,咣一聲,把舒晏砸個冷不防,腦袋嗡嗡的,還喝了一大口湯,要不是舒晏水性好,就隻這一下,非溺了水不可。他迅速鎮定,調整了氣息,發現那人只顧喝湯,連呼救都不會了。他趕忙將那人頂出水面,發現這人正是扔他花的那個少年。這株花經過這一折騰也折斷了,救也是白救了。舒晏氣得將花甩在河裡,挾著少年遊到船邊,船工將他們拽了上來。

舒晏跳上船,本來怒氣沖沖的,想對那少年發泄一通,可是一看那少年喝水喝得肚子溜圓,張著嘴,不能說話,哪裡還忍心發火。他忙向船家借來一口鍋,將鍋扣過去,扶那少年躺在鍋上空水。自己甩了甩頭,甩出耳朵裡的水,又把內衣脫了,穿上了長袍,蹲在了那少年身邊。此時那少年正一股一股地向外吐著水,舒晏還從他鼻子裡面抻出了一根綠苔。那少年逐漸有了精神,坐了起來,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舒晏濕漉漉的樣子,覺得又可氣,又有點可愛。

「你這獃子,我遊歷了這麼遠的路,就沒見過你這麼呆的人!千裡迢迢的帶著兩盆花出遠門不說,咳咳」說著胃裡又湧出一股水來,「還為了救這株花跳下水去,你——真是腦袋有問題。」

「我是獃子,哼,我好歹會游泳,可你呢?你為什麼跳下去喝湯?」

「你——,我都說了,到了洛陽,這種花你要多少我就送給你多少!」

「我——」舒晏正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此時太陽已經偏西了,他看那少年渾身濕透,被風吹在身上,正在瑟瑟發抖。

「快把濕袍子脫了,換件新的吧。」舒晏說完,就要伸手幫他脫衣服。

「別動!」那少年條件反射般地推開舒晏的手,「我…..不用。」

「還說我呆,我看你更呆,現在剛剛仲春天氣,馬上太陽就要下山了,你再不把濕衣服換了,會凍出病來的。」

「我……我不習慣在人前換衣服的!」那少年看起來有些為難,低著頭,完全沒有了剛登船時的豪氣。

舒晏看著他,亦覺得又可氣,又可愛,又有點可愛,「你一個大男人,常走江湖,原來還這麼害羞!」說完,又對船家說,「船家,麻煩借一間內倉,讓這位兄台換換衣服。」

船家答應了,領了這個少年去換衣服,舒晏在這裡照看兩個人的馬匹行李。須臾,那少年出來,依然是一束高發,一襲白袍。只是這件袍子上繡的卻不是蝴蝶,而是很多魚,同樣是前後各一條大魚,眾多小魚相圍。他並肩坐在舒晏身邊,問道:「還沒請教大哥,怎麼稱呼?」

「在下舒晏。」舒晏回答,並看著他的裝束問道,「這袍子倒有趣,你怎麼這麼愛穿白袍?」

「怎麼,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只是你這袍子的領子有些特別,既不像胡人一樣向左開,又不像中原人一樣向右開。」

那少年一笑:「中原人、胡人,怎麼,我取中立啊!」

舒晏奇怪地問:「此話怎講?」

「哼,我不想說!」

「你不光穿的袍子中立,而且頭髮也中立!你到底是中原人還是胡人?」

那少年將頭髮一甩,「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只是隨便問問。」舒晏見對方不願說,就不再追問,而是默默看著遠方發獃。良久,那少年見舒晏不再說話,忍不住搭腔:「舒大哥,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麼非要救那盆花呢?」

「你還提那盆花,都是因為你!」

「對不起啦,我也不知道你這麼在意……」那少年低著頭,撅著嘴,又繼續追問道,「到底為什麼啊?」

舒晏看著這個親手毀了芷馨送給自己的花的人,本來一肚子氣,可是他又想起這個人傻呼呼的跳進水裡去救自己,那狼狽的樣子,真是覺得他又天真又直率又善良,不禁氣又消了一半,隻淡淡地說:「哼,我也不想說!」

又沉默了良久,那少年又忍不住搭腔:「舒大哥,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叫什麼名字?」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