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是……拜倫並沒有驅逐這個感知範圍內的「敵人」。

就像拜倫說完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

心照不宣，流淌的暗潮。

斯普林格尚且不知其他來到這兒的人，都在做什麼。

好不容易撬出梅菲斯特的真話，他甚至有種將所有疑惑都一股腦交給對方的衝動。

當然……由於想法過於脫離現實，斯普林格並沒有付諸行動。

經由梅菲斯特介紹，斯普林格終於了解了這地方「姓甚名誰」、「所處何方」。

作為「遊記主角」，斯普林格的待遇連個路人甲都比不過。

這麼多有意無意溜進「地獄之門」的人之中，唯有斯普林格在此之前什麼也不知道，稀裡糊塗被送了進來。

「你們葡萄牙奇妙寶藏的待客之道都這麼野嗎？」

斯普林格能說什麼，他只能面無表情，自認倒霉。

實不相瞞，《翠玉錄》如此，《地獄之門》如此，就沒有人考慮一下遊客的心理訴求嗎？！

「……解除契約？」

隨著梅菲斯特的前情提要，斯普林格神情逐漸定格在疑惑上。

「我怎麼不知道身上還有什麼契約？」

斯普林格抿唇平復心情，好一會兒，才說：「梅菲斯特你的意思是——」

「我在之前和這個地方簽過一種契約，按照契約規定，最近這段時間可以過來解除簽訂的契約，這個地方感受到我的氣息，認為我是來履約的，所以拉我進了這裏……？」

這不強行趕鴨子上架？

好一個強買強賣！

好一個惡劣行徑！

別誤會。

斯普林格說的不是這個叫「地獄之門」或者「地獄之眼」的地方……

說的就是自己陰險的混蛋系統！

果然，白嫖系統的東西，永遠遇不上好事兒。

信了系統的貨品無毒無公害，沒有副作用，可能是斯普林格最天真的一廂情願。

這下真的能坑死使用者了！

昏昏暗色中斯普林格皺起眉，神色並不好看，他自己肯定是沒弄過什麼契約玩意兒的。

可能性一：

這張身份卡是個二手貨，和斯普林格曾經揣測過的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無差別……還需要斯普林格給身份卡自帶的某些東西擦屁股。

可能性二：

這是「未來」的他做的，可能將來某個時刻，系統將自己扔到了比現在更為久遠的時間點，斯普林格為了某個目標，簽了地獄契約。

「果然，廢物系統還是自焚格式化吧。」

心情糟糕透頂，斯普林格陰沉地想。

第二個可能性並不存在，畢竟目前所有情報都指向斯普林格個人的時間線是單向的，二選一系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未來的斯普林格簽完契約的身份卡交給現在的他。

二手貨身份卡自帶麻煩，想到是二選一系統出品，斯普林格竟然一點也不驚訝。

為了完美的遊記，他的異能力真的很努力了。

真是「深謀遠慮」啊！

若不是梅菲斯特還在身邊，斯普林格現在就已經開始思考人生了。

短暫的人生，有何樂趣……

這系統不要也罷！

意識到身邊有敵我不明的他人存在，斯普林格收起繁雜的思緒，微不可聞輕嘆一聲：

「那麼進入正題吧，去哪兒……或者說要怎麼做，才能解除契約？」

「……」

梅菲斯特有些奇異地感知到一瞬之間被面前的男人說起的情緒，迷惘、不安、怒火……僅在片刻中，就像是從未出現過那邊，連殘留痕跡都沒有留下。

斯普林格平靜地望向梅菲斯特，側臉垂眸中自帶冷靜的專註氣息。

在理清所有來龍去脈後，尚且沒有遇見生死攸關絕境的斯普林格沒有了裝傻賣癡的心情……以及理由。

惡魔君主的訝異與興趣也並不持久，從第一次見面的玩味搭訕，從見到面前「人造塑料」的第一眼，梅菲斯特就已然知道他的本質。

在專業領域論玩弄人心、看透本性，沒有誰比全名梅菲斯托菲利斯（Mephostophilis），這個世界的神話典籍人物，真正維度裡地獄的七君主之一，更懂得將人類的本性引誘至祂的手心玩耍。

梅菲斯特聳肩，保持著那副紳士風度的姿態，輕聲喟嘆：

「我如何知曉，薩利爾，這是魔術，虛妄的形象與語言，轉變意義和地點！到處皆然！」

斯普林格想繼續問話的動作被打斷了，顧不上自己想追問的問題，話鋒一轉，略有些古怪神色：「你說的魔術……是我認識的魔術嗎？」

「唔，」梅菲斯特若有所思，似乎知道斯普林格在說什麼，「若你願意這麼認為，我也無話可說——只是記住，在德國的律法內，行魔術者不受法律庇護，是真正的狂徒。」

「總而言之，我在這兒待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梅菲斯特說。

「我得去見偉大的歌德，是時候了。再見吧，薩利爾。」

突然告別的梅菲斯特像是身體都放鬆了不少，言笑晏晏地摘下禮帽行禮，下一瞬，便不見了身形。

「……」斯普林格。

瞬移。

消失了。

腦子裏徘徊著無意義的內容，再次恢復獨身狀態的斯普林格終於輕巧地、剋製地、不動聲色地露出了輕微笑意，下一秒，慢條斯理地疊好手裏的手帕。

雖然。

自己看起來有些過分手忙腳亂了。

但是事實如何呢？

說句不好聽的實話。

裝傻真的很考驗演技和耐心。

尤其是當你十分確定自己遇見了什麼，又有怎樣的解決方法時。

手裏的手帕在放開手後緩緩落下，但並沒有落地。

在半空之中，它就緩緩消散，沒有落地的那一天了。

能指望坑爹系統能給使用者提供什麼幫助？

工具人，工具魂，靠自己才是真的「物盡其用」！

隨意捏出一個骰子，隨意一搖一甩，再重新將骰子復原成原本的無形狀狀態，斯普林格慢悠悠嘆了口氣，往前走去。

在手指間一閃而逝的光芒好像陽光被稜鏡折射彌散的色彩。

——為了從山洞裏「爬」出來，斯普林格可做了不少功課。

靜靜感受體內在此之前被忽略的某種感知，斯普林格垂眸，狂風襲起，地面並不穩固的塵土被盡數揚起……

「這顏色，有點像揚骨灰。」

隨著這句評論，倏然出現的遮天蔽目狂風狂飆而過，在其中披穿外套的成年男子身影驟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