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死一般的寂靜。

雖然此時場內聽課的學生人數極多，但是此時廣場內卻顯得極其的寂靜。

儒家學子一個個幸災樂禍地看著法家學子，想要看看這些法家學子準備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而法家學子們則是滿頭大汗，神情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所有的法家學子都意識到，法家歷史上的最大難題已經誕生了。

若是這個難題得不到解決的話，那麼法家將會因此而直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沒錯，直接消失！畢竟統治的合法性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法家無法在這一點上給予君主合理的解釋的話，那麼毫無意外，所有的君主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將法家擯棄掉。

畢竟法家再好，那也要有命使用才行。而偏偏在法家的框架下自己甚至連國君之位都無法坐牢，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又有什麼理由繼續扶持法家呢？

詭異的寂靜還在繼續，沒有人能夠在這種時候給出答案。

若是李斯這個最後的法家代表人物在的話，他說不定還能藉著自己的口才強行狡辯幾句。但是很可惜，如今的李斯正在巴蜀調撥糧食，並不在場。

李斯不再，光靠這些前來聽課的學生顯然是無法彌補上法家的這最後一塊短板的。因此哪怕時間已經過去許久了，在場的法家學子依舊沒能說出話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卻突然站了起來，對著台上的韓非行禮道：

「既如此，敢問韓子，那這法家難道就沒有可取之處了嗎？」

是啊！難道法家就沒有可取之處了嗎？

聽到這話，在場的法家學子立馬反應了過來。雖然他們才學有限，給不出統治合法性來源的答案，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法家就不行啊！至少法家讓原本弱小的秦國成為當世第一強國，這一點是無論誰都無法抹去的！

而只要有這個「戰績」在，法家在這個亂世就不怕沒有立足之地。畢竟統治的合法性雖然重要，但是確保自己不被外地幹掉也同樣同樣。而法家，恰恰給予了國家不被外國幹掉的能力，同時也確實是能在極大程度上提升國家的實力！

想到這裏，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向台上的韓非，想要看看他會怎麼說。

「說得不錯，法家確實是有可取之處。」

另一邊，韓非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對著那名站起來的少年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我似乎之前沒有見過你？」

「啟稟韓子，學生名叫蕭何，乃是沛縣人士，今天是學生第一次來聽課。」

沒錯，那個站起來發問的少年正是蕭何。在聽到韓非的話之後，他再次朝著韓非行了一禮，恭敬說道。

「沛縣麽？倒也不是很遠。」

韓非微微點了點頭，而後對著蕭何說道：

「不錯，法家確實是有可取之處的，畢竟它給予了國家最基本的秩序，讓所有人都能夠安居樂業，而不用擔心動不動就被人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給殺死。但是這並不能掩蓋法家的缺點，畢竟它確實無法解釋權力的來源。」

「那先生的意思是？」

蕭何聞言，有些不解地繼續問道。

「儒法合流，共治天下！」

韓非轉頭看向眾人，淡淡說道。

「轟！」

韓非的話宛如一聲巨雷，在所有人的心底裡響起。

之前在聽到天命說的時候，眾人雖然心中震驚，但是那也是有限的。畢竟天命說之前雖然沒有被人以學說的方式明確提出來，但是人們隱約間確實是有這種概念的。當初武王伐紂之後，就曾經以「天神的眷顧」來解釋自己的成功。如今聽到韓非將天命理論整理成一套學說，人們心中雖然感到有些震撼，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現在，韓非說要將儒法兩家合流，這就讓在場眾人無法接受了。

開什麼玩笑！？儒法兩家相互之間鬥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合流就合流！？

別的不說，單就這治國理念，儒法兩家就存在著極大的差別！

儒家講究君臣父子，要求人們親親相隱。在家族內部，族長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甚至可以越過國君而直接處死族人！

而法家則講究國君之下人人平等，人們不僅不能親親相隱，反而還要相互檢舉。不僅如此，法家還不允許大宗族的存在，兒子成年之後必須分家出去，以此來避免大家族的產生。在這種情況下，那些所謂的族長別說是處置族人了，自己的地位還能不能繼續保證都是一個問題！

毫不誇張地說，儒法兩家從本質上來說是衝突的！在所有人看來，儒法兩家都不存在合流的可能！可是如今韓非卻說要將儒法兩家合流，試問這讓學生們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果不其然，韓非這邊話音剛落下，場內的學子們就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隨後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演變成了儒法兩家相互謾罵。儒家說法家無君無父，乃是禽獸學說。法家說儒家敗壞朝綱，讓國家腐朽墮落。兩派之間誰也不服誰，差點就要打起來了。

如果是換一個場所，換一個主講人的話，今天這場儒法兩家的亂戰是絕對無法避免得了的。但是韓非並不是一般人，他是王沉的學生，宣揚的是王沉的理論。同時這裏也不是別的地方，而是洛陽城，是王沉這個三川郡郡守的治所所在。

早在講學開始之前，王沉就已經意識到了這種事情的發生，並且派出了大量的士兵在廣場附近待命。如今廣場內剛開始混亂，一隊隊帶甲的士兵就快速衝進廣場之內。同時場外的士兵還開始敲響戰場上的戰鼓，以此來壓製學生們的聲音。

而在聽到戰鼓的聲音、看到帶甲的士兵之後，那些原本已經開始上頭的學子們立刻冷靜了下來。若有人都乖乖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眼巴巴的看向台上的韓非，等待著這個提出儒法合流理論的人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