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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連山》第十二章 銀瞳鬼使 03
「你究竟在說什麼呢?」青山的表情困惑極了,彷彿對方說了一句很難懂的話,「我們還是先趕緊離開這裏再說。」

「你們千辛萬苦地找我,肯就這麼輕易讓我離開?」殷九抬頭看他,臉上冷若冰霜,可眼裏卻是深深的失望和悲涼。「你現在到底在為誰做事?又是在什麼時候背叛了無相宮的?你知不知道叛宮的下場是什麼?墨影凡使?」他一連串地問下去,每問一句手中的茶杯都在桌上重重地頓一下。

青山原本僵挺挺地站在原地,可聽見「墨影凡使」四個字時,身軀還是不自覺地微微搖晃了一下。這個名號如同一記辛辣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

「你在懷疑什麼?」青山的聲音陰沉而憋悶,像是來自於他胸腔的最深處。「就因為小二端上來一壺冷茶水,你就疑我?」

「一壺冷茶本來沒什麼,只是它剛好把困擾我很久的幾個疑點都穿成了線。」殷九說,「還記得你在密林中被不歸山那群道士圍攻的時候嗎?」

「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

殷九不置可否地一笑,說:「在密林中,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鬼木藏宮陣法是你施展的,可是我始終覺得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青山的臉色一沉。

「鬼木藏宮之陣兇險無倫,且所耗功力巨甚,而你彼時身中劇毒,就算能夠勉力支撐,卻又怎麼可能將不歸山的一乾高手逼入絕境?此為其一。其二,既然你已經將他們逼入了絕境,也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那麼為何不一鼓作氣,反而要在關鍵時刻突然現身暴露自己?其三,鬼木藏宮之陣一旦啟動,除非被困於陣中之人盡數死去,否則施咒者必遭反噬。然而不歸山的人並沒有全部死在陣裡,若你真的是佈陣之人,又為何會安然無恙?這三個問題一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如果假設當天有人代替你佈陣,又代替你遭到反噬,那麼一切就都可以解釋了。而且可以確定,這個佈陣的人必定與你關係十分密切,否則不會為你以身犯險以這樣的凶陣來禦敵。此人不僅甘心為你獻身,更加體貼入微。當天在陣裡,氣候驟然變冷,起初我以為這是殺敵的手段。可知道了你體內蠱毒的特性之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人是在竭力緩解你的痛苦。而你在不該現身的時候突然暴露自己,恰恰也正是為了保護此人。因為誰也沒有料到,洛雲凝被逼入絕境之後,竟然兵行險著,以血入陣,試圖以更大的陣法嵌套原來的凶陣。你知道他一旦成功,不僅會立刻發現那個藏在暗處的人,甚至還會取其性命。」

青山沉默不語,可是緊繃著的臉上似乎閃現了片刻的動容。他突然開了口,問:「那又如何?那能說明什麼?」

「到這裏還不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有個人在暗中幫你罷了。」殷九不緊不慢地說,「可接下去的一連串的怪事可就有些說道了。」

殷九一面觀察青山的神色,一面繼續說下去:「不歸山的道士們造訪過侯府以後,我便立刻將你轉移到了王宮的冰窖裡藏身,自己也就此離開了侯府。一天晚上,侯府莫名其妙地闖進了一個蒙面的黑衣女人。這女人咒術高強,絕非等閑之輩。可你說奇怪嗎?這樣一名高手,見到我便要逃,看她樣子似乎早就知道不是我的對手。可既然知道,為何又要冒險前來。而且她進入侯府竟似沒有任何目的,一不為財,二不傷人。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便是要引我現身,可我又實在想不通她究竟為何要引我現身。這女子被我佈下的結界所阻逃脫不得,然而就在我揭開她面紗的一瞬間,另一名黑衣人卻突然出現把她給救走了。雖然我還是刺穿了她的小腿,可卻始終沒能看清她的真面容。哦,對了。救人的那個黑衣人說了一句話,雖然只有一個字,但也聽得出是個女人。」

殷九說到「沒能看清她的真面容」時,果然看見青山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於是他笑了笑又說:「接下去想不通的怪事還有呢。就在同一天晚上,我打發了那兩個女人以後,便要折回王宮去找你。可正當我藏身在宮牆外的一棵樹上等著侍衛換班時,突然聞到一股桂花香味。那香味本來十分不宜察覺,在戶外聞到只會當成是尋常花香,可有趣的是,夏天怎麼會有桂花呢?」他停下來,欣賞著青山狼狽的神情,「很顯然,有一個身上帶著桂花香味的人在跟蹤我。不用說,也是個女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先前那名黑衣女子要引我出來,其實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我,引我現身不過是為了讓我給這名桂花女子帶路。這三個女人煞費苦心,其實最終是為了尋找你的下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會讓你聽懂的。」殷九冷冷一笑,「起初我以為她們是你的仇家,或者知道了你無相宮護法的身份想要探知《連山笈》的下落,因此我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甚至忘了在密林之中你是有幫手的,也忽略了這個幫手會不會和那三個女人有關聯。直到今天,我才把一切都想通了。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青山猛然一怔,突然間哈哈哈大笑起來。他重新坐下,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好像就在剛剛的一個剎那,他決定了某些事情,也放棄了某些掙扎。「說吧說吧,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裏,何必再留個尾巴?索性把故事講完豈不痛快?」

「也好。」殷九舉起杯子,「無相宮宮規,懲治下屬必要使其明明白白。一會兒我和師哥——還有師哥的幫手們之間固然免不了一番惡鬥,不如在此之前我們就把話說個明白。」說罷,他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隨後他接著說道:「我是從吟盞姑娘拒絕為梁小王爺跳舞察覺出異常的。這聆花樓雖然規矩嚴明,但向來很少得罪客人,何況是三樓的客人?況且,吟盞姑娘素日是跳舞的,為什麼今天寧可開罪王爺也不肯起身跳舞?原因只有一個,不是不想跳,而是不能跳。」

「你什麼意思?」

殷九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梁小王爺出言不遜的時候,我看見吟盞撫琴的手擺出的是『琴殺咒』的姿勢。毫無疑問,吟盞是一名用咒術的高手。那一刻,我頭腦中的兩條線索瞬間重合——如果吟盞便是當天闖入侯府引我現身的那名黑衣女子,她的腿被我從腳掌至膝蓋一劍刺穿,你說,受了這樣嚴重的腿傷,她還能跳舞嗎?」

青山的臉色陰晴瞬息變換,啞口無言。

「而接下來一個人的出現,恰恰印證了我的猜測。」

「誰?!」

「木犀。」殷九說,「就在吟盞即將出手取那小王爺性命之際,木犀出來解圍。她一到場,大廳立刻飄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味,與那日我在宮牆外的樹上聞到的香味一模一樣。」

青山將臉別過去盯著地面,隻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

「到了這裏,其他人的身份也就不難推測了。」

「還有什麼其他人?!」青山額頭上的虯筋突兀地跳動著,他突然意識到「凡使」和「神使」之間的差距不只是位階和咒術,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

「當然指的是在侯府救走吟盞的人,還有在密林中替你布下鬼木藏宮陣法的人。」殷九說,「而這兩個人,其實是同一個人,便是聆花樓的老闆娘,錦娘。」

殷九見青山的神情毫不意外,便知道自己所有的猜測都準確無誤。他接下去說道:「錦娘的身份並不難猜,能夠在我佈下的結界中來去自如,又能從我手中將人救走,這樣的高手天下間只怕不多。我見她今天出手輕而易舉就化解了木犀的咒術,基本上可以肯定,她便是那日在侯府救走吟盞的另一名黑衣人。可她是不是當日在密林中暗中助你的人,我還不能肯定。而這就多虧了這壺冷茶——」殷九拿起茶壺準備再斟,可是茶壺已經空了,「這樣的夜晚雖然不算冷,可是店家通常是不會給客人端來冷茶的,何況這壺茶還被鎮得冰冰涼涼。顯然,有人深諳你體內蠱毒的性質,知道你碰不得溫熱的飲食,所以特意吩咐過小二,給你端上的食物酒水必須用冰鎮過才行。想必那小二早就認識了你,所以今天見到你便上來招呼。你擔心他會暴露你的身份,於是趕緊將他趕走了。可沒想到百密仍有一疏,他端上的這壺冷茶最終還是露出了馬腳。至於吩咐店小二對你特別關照的那個人是誰,我想就不用多說了吧?此人對你體貼入微至此,連飲食都關照到,這和在密林中改變氣候替你緩解痛苦的細膩心思豈非如出一轍?在這聆花樓裡,能吩咐店小二的只有三個人:錦娘、吟盞和木犀。可是鬼木藏宮之陣何其複雜,吟盞木犀二人的咒術雖高,卻也不具備佈陣的本事。所以到這兒一切才算明朗:當日在密林裡暗中助你的人就是錦娘。另外你猜,我進門時店小二和我說什麼?」

「什麼?」青山冷冷地看他。

「他說老闆娘已經病了幾個月了。」殷九說,「我想,若不是被陣法反噬,以錦娘的咒術,還有什麼病能讓她臥床將養幾個月呢?」

青山陰沉著臉色,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而直到剛剛見到你,我才把最後一件事情也想明白了。」殷九說,「我幫你療過毒,所以很清楚你的情況,你中毒已深,本應該是沒有辦法走出冰窖的,可是你現在卻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為什麼?」

「別賣關子了!」青山的語氣已經十分煩躁。

「因為你服了解藥。」殷九輕輕一笑,「我說了,當日吟盞冒死引我現身,木犀跟蹤我到王宮,其實目的都是為了尋找你的下落。可是為何要尋找你的下落?現在我知道了,是因為錦娘要給你送鎮壓蠱毒的解藥。可那段時間我對你寸步不離,她根本沒有機會將葯送到你手裏。於是你便故意告訴我蒼冥山莊和江離的事情,又讓我去找沈三爺修復斷臂。沈三爺給我量尺寸、塑泥模忙碌不停,絆著我也片刻不能走開,生生耗了一整天。也正因如此,錦娘才有機會派人將解藥送到你手上。而你又擔心我來聆花樓逼問江離的下落會傷害到她們,所以這才跟了過來,想要把我帶走。我說得是也不是?」

幾聲巴掌拍擊的聲響就在這個時候從樓上傳來,只見錦娘笑吟吟地順著樓梯款款走下,「精彩!真精彩!」她說。與此同時,大廳中原本用餐的食客有一大半突然站了起來,呼啦將殷九團團圍住。另一些真正的客人見此狀況也慌了神,蜂擁地往門口擠去。

錦娘沖那些落荒而逃的客人踮腳揮動著手帕:「對不住了啊,今天都算我錦娘的,改日再招呼各位……」她說完,兩個肩膀一擰,轉過身來,立刻換上一副殺氣騰騰的面孔。「青麟神使果然名不虛傳。」她一字一頓地說。

殷九仍舊坐著沒動,彷彿沒有瞧見圍在四周的百十個面目猙獰的殺手。他挑起眉毛看了錦娘一眼,突然笑出了聲:「那都是過去的名號了,還提來做什麼?就像現在應該也沒有人叫你『銀瞳鬼使』了吧?陸吾姐姐?」

全世界瞬間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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