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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朱允熥》七十 戰場
殘陽如血,雪原亦滿是血色。

本該是千裡冰封的雪原,卻滿地折斷的刀槍劍戟,滿地縱橫的屍體。

呼嘯的寒風中,傷痕滿身的戰馬,哀嚎的站起身,在死人堆裡翻找自己的主人。找到之後前蹄跪倒,頭顱緊挨著主人的軀體,默默流淚。

死透的人,身上都覆蓋著一層冰霜,或是仰面朝天,或是埋頭於雪中,僵硬的軀幹,還保留著戰死前的姿勢,手中的兵器緊緊握著。

尚未死透的,徒勞的雪中伸出雙手,在雪地上艱難前行,他們的傷口已經凍住,沒有流血,卻在雪地上留下褐色的痕跡。

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此刻他們嘴裏不約而同的,發自本能的喊著一句話。

「娘!」

「媽!」

這是他們,用盡全力對這世界發出的最後吶喊,有著他們無盡的眷戀。

有的人一邊喊,一邊朝己方營地那邊爬,有的人喊著喊著,身體停住,再也沒有了生息。

「直娘賊!」首發網址

熱淚還未流下,就凍住在眼角,掛在了睫毛上

年輕的朱高煦看著戰場,猛的一揮手,擦去臉上的凍霜,帶著親衛在雪原戰場之中,不住的翻找著。

「還有喘氣的沒有?」

「有活得沒有?」

「說話?」

清晨對面的北元軍隊發起了猛攻,近乎一萬人的先頭騎兵部隊,對燕王朱棣橫在他們前進道路上的營地,發起猛烈的攻擊。

雙方的騎兵,步兵,在僅有數裡的戰線上反覆廝殺,寸步不退。胡人不退,是因為只有打穿面前的朱棣,才能長驅直入南下中原。燕王的兵不退,是因為他們的身後就是大明,無路可退。

這場大戰,從天亮打到斜陽半掛,若不是突如其來的大雪,恐怕還將持續下去。

「二殿下」

死人堆裡,一隻殘缺的手在屍體的縫隙中舉起來,聲嘶力竭的吶喊。

「快,那有活的!」朱高煦帶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狂奔而去,在死人堆裡翻找出重傷的袍澤。

「殿下!」傷員氣息微弱,艱難的睜開眼,「求您,帶俺回家!」

朱高煦眼睛一熱,抿著嘴唇,倔強的不讓自己落淚,大聲道,「日你姨,老子過來,就是找你們這些沒死的,帶你們回家!」說著,把傷員抬上他身後的大車,「堅持住,馬上到家了!」

那傷員捂著小腹的傷口,眼神中的希望越來越微弱,嘴裏呢喃,「回家,回家,回家!」

「快找,看還有活的沒有?」朱高煦紅著眼睛大聲命令。

「殿下,這有幾個韃子還活著?」前面,幾個親衛大喊起來。

朱高煦放眼望去,幾個受傷的胡人依偎在一起,面對明軍嘴裏發出野狼一樣的咆哮,手中的斷刀依舊死死的握著,似乎還要做出最後的拚搏。

「曹,活著的就弄死,還留他們過年?」跟在朱高煦身後的參將陳懋大聲怒道,「趕緊的!」

「是!」幾個親衛抽刀,就要上前。

「等會!」朱高煦卻忽然開口,盯著那些野狼一樣嚎叫的胡人許久,「重傷救不活的給他們個痛快,還能救的,咱們帶上」說著,忽然對著那幾個受傷的胡人大喊,「老子,不屑殺你們這些廢物!」

陳懋大急,他是朱棣手下大將陳亨之子,從小就是朱高煦的夥伴,開口道,「殿下,你怎婦人之仁呢?這些狼崽子」

「不是婦人之仁,我只希望,若我大明士卒落在他們的手裏,他們也能善待幾分!」朱高煦喃喃道。

陳懋渾似不認識一樣,上下打量朱高煦,「殿下,您說什麼胡話?」

話音未落,卻見朱高煦直接翻身上馬。

「殿下不往前了,前邊是韃子的地盤!」陳懋大驚失色,大喊道。

「跟上我!」朱高煦大吼一聲,「老子有話對他們說!」

眾人不解,可朱高煦上前,他們這些侍衛若不跟著,回去就是全家斬首的大罪。

數十騎兵在雪原上開始狂奔,沒多久就看到了北元的狼旗。

韃子也是人,不但燕王這邊在戰場上翻找傷員,他們那邊也是如此。而且,在大戰過後,雙方心照不宣的,默默劃出邊界,互不干擾。

見明軍騎兵前來,北元軍中馬上有一隊騎兵,如臨大敵的列陣迎敵。

「籲!!!」朱高煦勒住戰馬,寒風之中,戰馬的馬蹄帶著陣陣白雪,口中大口的噴著熱氣。

「老子是大明燕王次子,朱高煦!」朱高煦對著對面大聲吼道,「讓你們管事的出來,跟爺跪著回話!」

北元騎兵都冷漠的看著朱高煦,沒人應答。但是稍後片刻,他們中間,一個帶著圓盔,穿著護心棉甲的年輕人,勒馬上前幾步。

「我是塔賓帖木兒!」那人緩緩開口,「你有什麼事?」

「曹,幾把名齁長,顯你爹認字多?」朱高煦不屑的怒罵一聲。

對面的年輕人顯然漢話不好,狐疑並且兇狠的盯著朱高煦,嗜血的舔了下嘴唇。

「殿下小心!」陳懋縱馬上前,手中的大槍對準了前方,隱隱戒備。

「無妨,他狗日的沒膽!」朱高煦啐了一口,繼續對著對方大聲說道,「就在你家爺爺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了些沒死透的韃子!」

話音落下,對面的騎兵有些騷動起來。

「放心,你家爺爺愛殺人,可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朱高煦斜眼,冷冷的說道,「再說,我大明有好生之德,你們韃子也是爹生媽養的,死在戰場上倒也罷了,活活凍死,爺爺我也看不下去!」

「重傷治不了的,留著活遭罪,爺爺讓人給了個痛快!」

「能治的,爺爺讓人抬回去了,好吃好喝供著,留他們一命!」

對面的北元騎兵稍顯錯愕,半晌之後叫塔賓帖木兒的年輕人,在戰馬上微微點頭,「我會記住你的好意,打敗你們之後,我會留你一命!」

「你?哈哈哈哈!」朱高煦大笑起來,「這麼冷的天兒,你吹牛逼,不怕把嘴凍住,沾牛逼上?」

「哈哈哈!」周圍的明軍笑得亂顫,眼淚都下來了。

「爺爺這麼乾,不是濫好心!」朱高煦又道,「而是希望你們,也能如此!」說著,對著北元騎兵一拱手,「若是有重傷治不了的大明將士,請給他們一個痛快,若是能治的,派人來找我!」

「我拿你們的人,跟你們交換!」

塔賓帖木兒沒說話,用馬鞭敲打下自己的護心鏡,重重點頭。

「揍性!」朱高煦哼了一聲,策馬轉頭,「走!」

他一騎當先,陳懋等人在馬上橫刀豎槍,盯著對面的騎兵許久,才呼哨著跟上朱高煦。

隨後,朱高煦帶人在戰場上翻找了許久,太陽徹底快要下山的時候,才打馬回營。

剛到朱棣的大帳之外,就聽裏面傳出聲音。

「這仗不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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