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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朱允熥》六十九 老將
淮河邊寧靜的村莊,在冬日的冷風中,很是荒涼。

空曠的田地上,覆蓋著淺淺的白雪。白雪本是很美,可若是覆蓋的不夠全面,露出了褐色的土地,那顏色就顯得很是突兀雜亂。

冬日的冷風吹過,地頭那些被寒霜凍住的雜草,卑微的搖擺,倔強的彎曲著枝葉。

藍玉穿著一件藍色的棉襖,就坐在家門前的藤椅上,獃獃的看著遠方。他臉頰上茂密的鬍鬚,已如地裡的雜草一般,帶著厚厚的寒霜。

眉毛也是如此,臉上的皺紋更是硬的好似丘壑,只有一雙眼睛仍舊發亮。

忽然,他抬起大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沉悶的胸膛。

突兀的咳嗽驟然而起,大手又趕緊捂住嘴。

咳,咳!

嘴裏有溫熱的液體湧動,鬆開手,掌心之中滿是殷紅的鮮血。

「他娘的,可惜了!」藍玉笑罵一聲,三兩下把掌心的血,再次舔回口中。而且,還意猶未盡的把手指舔乾淨,用舌頭涮涮帶血的牙齒。

「他娘的!」藍玉又罵了一聲,「原來的老子的血,和別人的血,都是一個滋味,怪腥哩!」首發網址

身後,藍玉的夫人,端著一碗滾熱的葯湯出來。

「老爺,喝葯吧!」

「都夠難受了,再喝這老什子,晚上喝酒的心都沒有了!」藍玉皺眉說道,「這玩意,治不了命!」

「老爺!」夫人的眼淚瞬間落下,落在葯湯中,然後依舊捧著葯湯,「喝吧,聽話!」

藍玉喉結動了動,咧嘴一笑,「他娘的,老子這輩子就見不得娘們哭!」說著,大手接過葯湯,也不管燙不燙,咕嚕一口全喝進去,隨後呲牙咧嘴,「他娘的,苦!」

夫人輕輕的用手絹擦拭著藍玉的嘴角,也看看前方空曠的原野,「老爺,回屋吧,別望了!外面冷!」

「我腔子裏燙!」藍玉笑笑。

夫人又道,「要不,您回屋睡會,您好幾天都沒合眼了!」

「睡覺急啥?」藍玉笑道,「往後睡覺的時候,多著呢!」說著,大笑起來,「他娘的,叫都叫不醒!」

說著,藍玉的耳朵忽然動動,然後蹲下身子,大手摸在地面上。明亮的眼神中,泛起一絲灼熱。

漸漸的,夫人的耳中也聽到了聲音,屋裏藍家其他人,也聽到了聲音,他的兒子,兒媳婦全部出來,擁擠的站在門口。

遠處,地平線上,荒涼的原野中,一桿大明日月戰旗迎風飄揚,數十個盔甲上泛著寒霜的騎士,迎面而來。

「殿下,果然沒有忘了我!」藍玉眼中有悲傷,嘴角卻掛著笑。

回頭看看妻子,目光又充滿深情,開口道,「對不住了!」

隻一句話,隻四個字,讓藍夫人瞬間淚如雨下。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每日在門外盼什麼,更知道若是丈夫盼來了,那她可能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丈夫了。

「這輩子,對不住你了!」

騎兵的馬蹄越來越近,藍玉拉住了妻子的手,輕輕撫摸上面的皺紋,「和我成親這些年,我沒幾天著家的,不是在外面打仗,就是在外面練兵,家裏大事小情都要靠你操勞,我這個撒手掌櫃的,負你良多!」

「嫁給你,我很知足!」妻子哭泣道。

藍玉又撫摸老妻的頭髮,「娶你,我也很知足。」說著,又笑了笑,「負了你一輩子,臨了還是要接著負你。我走之後,家裏的事就全靠你了,你自己要好好活著,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明白嗎?」

妻子落淚點頭,抓著藍玉的大手,忍不住放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要走了,別哭!」藍玉柔聲道,「爺們出門,娘們抹淚,不吉利。再說,你哭起來的模樣,可不好看哩!」

夫人抿著嘴,艱難的笑笑。

騎兵,已到了近前。

最前邊,跳下兩個穿著灰色棉甲帶著尖盔的漢子。

「藍玉接旨!」兩個漢子大步流星而來,其中一人說道。

藍玉放開妻子,緩緩的整理下身上的衣服,捋了下鬍子,大聲道,「臣,藍玉,恭聽聖諭!」

「將軍尚能戰否?」傳旨的漢子,大聲問道。

「能戰,敢死!」藍玉大聲回道。

「北元七萬兵馬進犯遼東,北平等地。命藍玉為鎮虜將軍,趕赴前線!」漢子大聲說完,綳著的臉變成笑容,親手把藍玉扶起來,「藍大叔,皇太孫口諭,您去了前線,為燕王的副手!」

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朱允熥的親衛統領傅讓,他繼續說道,「本來我是奉旨來看看你的身體,可誰知剛出宮門,王兄弟就帶著皇太孫讓你復起的旨意追上來!」

他說的王兄弟,就是和他一起過來的另一個漢子。

已故定遠侯王弼之子,安遠侯王德。

「叔!」王德行禮。

「小兔崽子,你爹不在你當家了?」藍玉笑道,「也跟著我出征?」

「我爹不在了,王家自然是侄兒上陣!」王德笑道,「跟在您身邊,侄兒能學些本事!」

「好小子!」藍玉大笑,在冷風中挺直了腰板。

隨後緩緩回頭,看著身後的家眷們,對傅讓等人說道,「等我一會,我有話交代!」

「應該的!」傅讓說道,「藍大叔寬心,殿下這邊,也有給您家眷的恩典!」

藍玉拍拍對方的肩膀,轉身回屋。

~~~

屋裏有個土炕,藍玉盤腿坐著。夫人站在地上,其他的兒女子孫都跪著,臉上都帶著眼淚。

「你們也都知道,我這一走就不回來了!」

屋裏的人都哭了起來,藍玉頓時滿臉不悅。

「別他娘的嚎喪,老子還活著呢!老子要是死了,你們嚎老爺子也聽不見!」藍玉大聲道,「以後,你們好好孝順你們的母親,不得忤逆他,聽見沒有!」

「是!」兒孫們哭著答應,長子藍春哭道,「父親,兒子跟您一起去!」

「我他娘的是去死!你跟著幹啥?」藍玉橫他一眼,「你也活夠了?」說著,語氣稍微緩和一些,「你是長子,要負擔起來,知道嗎?我走之後,這個家就指望你了!」

「兒子知道!」

「別掉馬尿,老子怎麼就生你這麼個東西!」藍玉罵道,「你不是當將軍的材料,也不是做官的材料。老子和皇太孫求了恩典,你安心等著做個舒坦,油水多的小官吧!」

「但你要記著!」藍玉忽然加重語氣,「將來若是大明要你上陣的時候,不可墮了咱藍家人的威名!」

藍春沒說話,重重叩首。

藍玉最後再看了一眼跪著的孩子們,咬牙道,「都出去吧,該說的說完了,我要和你們母親說點話!」

孩子們叩首,緩緩退出。

「老爺,妾身幫您穿甲吧!」厚重的鎧甲,從櫃子裏拿處來,放在炕上。

藍玉妻子蹲下身子,先是紮緊綁,套上護膝護腿,套上鎖子甲,套上護心鏡,綁好鐵臂,護頸

她的動作很慢,每一下都要眼淚落在盔甲上面。

藍玉的打手,拍拍她的手,緩緩抽出短刀,看看刀刃,然後笑著割下一縷頭髮。

「留著當個念想!」藍玉說道。

夫人把頭髮死死的抓在掌心,「留著,跟妾身合葬!」

藍玉回頭,看著對方的眼睛,「對不住拉!這輩子,欠你的還不上了!」

「老爺!」夫人哭著,靠近藍玉的懷裏。

藍玉在妻子的發間深深的一嗅,「下輩子,再嫁給我吧!到時候,我不當兵了,就每天陪著你種地,養活些小雞小鴨,小貓小狗!」

「嗯!」夫人重重的點頭,泣不成聲。

「下輩子,還在老地方見!」藍玉又笑道,「你還穿那件繡花的翠綠裙子好不好?可美哩!」

「嗯!」夫人點頭,手臂環繞,死死的抱住藍玉,哭道,「爺!」

藍玉眼眶泛紅,「不是我狠心,你見到我時候,我藍玉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我不能快死了,讓你看到第一個窩囊廢!」說著,推開妻子,在甲胄的摩擦聲中站起,「我走了!」

「爺!」夫人嚎啕一聲,沒了下文。

藍玉回頭,只見妻子緩緩下拜,「臣妾祝老爺,旗開得勝!」

「嘿!」藍玉咧嘴一笑,盎然而出。

門外,藍家的兒女們全部跪在風中。

「祝父親,旗開得勝!」

藍玉看著他們,點點頭,摘下腰間的短刀扔給長子藍春。

隨後,一言不發,翻身上馬。

日月戰旗,矗立在他的身旁。

咳,咳!

藍玉咳嗽兩聲,眼中精光四射,「他娘的,韃子在哪邊兒?」

王德傅讓同時朝北一指,「那兒?」

「那還等個鳥兒!」藍玉大喝一聲,策動戰馬,「剁碎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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