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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朱允熥》第95章氣盛2
朱允熥放下抱著膝蓋的手,端起茶盞來,淺淺喝了一口。

「為何呢?」他有些自問自答,「那就是百姓們信得過他們的官兒,信得過他們的官府。盛世也好亂世也罷,總是有百姓愛戴之人。百姓沒啥心思,誰對他們好,誰值得信得過,他們就跟誰走,對不對?」

李景隆忙笑道,「萬歲爺的話,振聾發聵引人深思。」

「所以朕讀史之後就在想,咱們的盛世除了國庫錢糧疆域兵鋒之外,也要想想別的事。」朱允熥微微嘆氣,「就拿王三巧的案子來說,簡簡單單的案子,愣是讓一個婦人鬧到京城來了。」

「她為何來?還不是沒有說理的地方嗎?」

「當地的縣官,但凡是想著與民請命不畏強權或者說不講那麼多人情世故,這案子是不是也鬧不到這一步?」

「就算他不敢得罪人,那把這個案子送呈應天府是不是也撓不到這一步?」

「句容縣那麼多吃皇糧的官吏,稍微對應天府露點口風,或者知會幾個字,是不是也鬧不到這一步?」

一連串的反問之下,李景隆馬上心透亮。

「完蛋,一個縣城的官兒都要倒霉!」

「朕為吳王的時候,親自處理了杭州的孫家的案子!」朱允熥繼續開口,但口吻已經有些轉變,變得嚴厲起來,「當時朕在杭州對布政司說了一番話,小案子變成大案子的根,就在於告狀的人要面對的不單是惡人,而是一群站在惡人身後的人。」

「朕方才說了,亂世也好盛世也好總有好官壞官。亂世多貪官汙吏說得過去,因為沒規矩沒道理,大家一起壞吧。可盛世卻一扯一大串兒,說不過去呀,也讓人痛心疾首啊!」

「怎麼就記吃不記打呢?」

「難道非要朕跟老爺子似的,衙門口正對著皮廟場,當官的大堂上,掛幾張人皮才長記性?王三巧這事不是個案,是各地都有這個苗頭。」

李景隆聞言,身子暗顫抖幾分。

此時,朱允熥站起身,背著手來回踱幾步。

再度轉身,話音斬釘截鐵,「你一會去傳朕的口諭,鷹揚衛指揮使李什麼來著......就地免職,都督府兵部派人暫管。其人其家眷呢,回京閉門看管。」

李景隆頓時明白皇上的用意,去職免官回京被監管起來。不管怎麼說,鷹揚衛的指揮使一個教子不嚴的罪名是免不了。甚至聽皇上的意思,還要追查他其他的事。

「王恥!」朱允熥又道。

「奴婢在!」王恥躬身過來。

「叫暴昭,楊靖,嚴震直還有鄭賜過來!」

「是!」

片刻之後,四位官在涼亭外整理好衣冠,帶好官帽進來。

他們四人,是大明朝的刑部大理寺還有都察院的主官。

「臣等.......」

「今日喜慶不鬧這些!」朱允熥淡淡的抬手,又在石凳上坐下,「刑部大理寺!」

暴昭和鄭賜出列,「臣在!」

「有個案子,苦主在李景隆那,句容縣一女子被姦汙,報官之後官府說是通姦。刑部大理寺主審,就去句容縣公開的審理。」朱允熥點點二人,「能不能審明白?」

兩人頓時心一驚,今日喜慶的日子怎麼又鬧出這種事來了?再說,怎麼苦主在曹國公那兒?莫非是曹國公.......?

他們心有萬般疑問,可此時一個字都不敢問,因為皇上說話的語氣,可是前所未有的冷。

「臣等盡心竭力!」

「不管涉及到誰,查!」朱允熥又吩咐道,「不管誰,抓!」說著,冷著臉,「抓到的人,關押在刑部大牢。等何廣義回來,不論罪責大小,一律.......」

眾人的心,猛的一揪。

「一律剝皮!」

朱允熥面前幾人,剎那間似乎彷彿回到了老爺子當政時最嚴苛的那幾年。那段日子,可是大明朝官員們的噩夢。早上出門,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包括錦衣衛的劊子手,根本不夠用,剝皮忙到忙不過來。

大理寺卿鄭賜和李景隆私交不錯,私下裏看了看對方。希望得到些訊息,可對方紋絲不動。

「前些日子陝西那邊鬧白蓮教!」朱允熥繼續道,「這個事你們是知道的,幸好朝廷剿滅的及時,沒鬧出什麼大亂子。可錦衣衛在西安的奏報,讓朕陣陣後怕!」

「也深感丟人啊!」

朱允熥拍兩下大腿,「官府抓人,還要靠混混兒,嗯?更丟人的是,這些混混兒就是官府養的。」

面前幾人,瞬間臉色煞白。

「都察院!」

「臣在!」楊靖嚴震直出列。

「你們都察禦史,管著天下的監察巡查禦史,這些禦史監督各州府道的官員們,清查訴訟刑獄等事。」朱允熥看著他二人,「現在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給朕去查,給朕去看!」

「訴訟刑獄可有不公?當地官員可有玩忽職守,以至百姓無處伸冤。是否有遊俠亂忌,無賴潑皮橫行!」

二人馬上說道,「臣等遵旨!」

「別只會遵旨!」朱允熥一點顏面都不給,「認真查看,若有作姦犯科者,殺無赦。」說著,冷笑道,「不可能到處都是風平浪靜,半點漣漪都沒有。」

「禦史尋訪不必知會當地地方官,若有查證,更不許當地官員旁聽探視。」

「你們別讓朕失望,不然換了錦衣衛去,看你們顏面何存!」

兩人極其惶恐,「臣等必然竭盡所能,無有半點遺漏!」

朱允熥發了一陣業火,口吻緩和一些,「淮南子一書寫道,人無善智,雖勇必敗。」

「人要是沒有良知,不管成就如何,早晚要自取滅亡。今日,朕叫你們辦的,就是去滅了那些沒有良知之人。」

「朕也知道這樣的人殺不絕,可殺總好不過不殺。不然,老百姓要戳脊梁骨罵的。」

「大明朝好不容迎來的盛世,容不得臭魚爛蝦,更容不得蛆!」

幾人趕緊俯首,皇帝的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

吏治!民情!刑獄!

「跪安做事去!」朱允熥再一揮手,「曹國公留下!」

我是真不想留!

李景隆心暗道,眼看皇上如今業火升騰,他真怕哪句話說錯了,或者應對不當,或者皇上就是要拿他撒氣。

朱允熥端起茶碗,喝了半口冷掉的茶水。

「王三巧案子是你兒子李琪看不過去,才想到告禦狀是吧?」

噗通,李景隆跪下,「萬歲爺,臣方才還抽了那小畜生幾鞭子。國有國法,他不該如此孟浪。」說著,他看看朱允熥的臉色,「當時他和承恩侯家的公子.......」

「停!」朱允熥打斷他,「你別往小石頭身上找補,那孩子朕還不知道?最是沒主意的沒心眼的。告禦狀這事他可想不出來,若他來做,他要麼直接鬧到大理寺刑部,要麼直接進宮跟皇后說!」

「萬歲爺明鑒!」李景隆心裏一顫一顫。

「事做的不對,今兒什麼日子?非要在今日,還要當著老爺子的面,是申冤還是上眼藥?」朱允熥說了幾句,忽然笑了笑,「不過少年人古道熱腸,胸有正氣極為難得。」

李景隆馬上抬頭道,「臣家的小畜生,就是太氣盛了些!」

「不氣盛叫年輕人嗎?」朱允熥笑笑,但隨後臉色又暗淡下來,「可天下的事啊,遠不是氣盛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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