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窩痣》第21章 第21章
十分鐘後,隨顏帆坐到了車子後排。她倚靠在柔軟的車墊上,想起之前每一次來富景山莊都是提前三個小時出發的。
路途很遠,車程很長,偶爾遇上堵車,她掐不準時間。
因為怕遲到,心裡沒有安全感,她會訂很多個鬧鐘提前出門。
可今天,她突然就擁有了好珍貴的獨屬於自己的時刻。
辛苦司機了。
隨顏帆偏頭,悄悄往前看。
司機指骨分明的手掌正搭在方向盤上,臉上依舊是那副懶散的表情。
本來在和朋友聊天的溫離這個時候也收起了手機:「姐姐,嘉習有為難你嗎?」
仝嘉習現在的家教老師是隨顏帆這件事,溫離也是剛知道。
郊區那套別墅她們不常住,為了方便自己讀初中,溫斯臣在市中心買了套房子,她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市中心。
隨顏帆笑著搖搖頭,說「沒有」。
「那就行。」溫離點點頭,思考了一下,啟唇想再說些什麼。
但幾度張嘴,她還是選擇把字吞回去。
溫穆在後視鏡裡看到她糾結的神情,不慌不忙的開口:「你想說什麼就說,言論自由。」
「……」溫離額一聲,覺得也不是什麼秘密,就索性開口講了。
「嘉習有個姐姐,和我哥一樣大。但是三年前,他姐姐因為意外去世了。」
「他是從那天開始脾氣不好的。」
溫離說:「所以帆帆姐,假如嘉習有說什麼不好聽的話,希望你不要介意。」
聽到這話的隨顏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還以為仝嘉習是因為叛逆期到了才會偶爾帶刺,但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又回憶起仝父、仝母偶爾的失神,她生出些許感慨。
或許——
眾生皆苦。
溫穆漫不經心的抬頭,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正低頭沉思的隨顏帆,冷不丁說道:「可以介意。」
「嗯?」
車內的兩人都沒聽懂他的話,同時發出疑問。
「如果他做了過分的,哪怕不過分.但讓你不舒服的事了,可以介意。」
說這話時,他沒什麼表情,就好像是隨意的一句敘述。
話音墜地,溫穆接著把聲音轉向溫離:「溫離也是,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該介意就介意,該發脾氣就發脾氣,該反擊就反擊。不要總想著去包容別人。」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活菩薩呢?小屁孩一個。」
「……」
溫離很想反駁他,說自己長大了,不是個小孩子。
可她沒有反駁出口。
她今天沒有騙隨顏帆,她是真的心情不好才吵著要溫穆帶她玩兒的。
昨天她被老師留到辦公室,原因是她不應該帶著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同桌吵架。
可事實明明就不是這樣。
事實是她的數學卷子被同桌故意撕碎,她朋友知道了這件事就帶著她去質問。
老師聽到具體原因之後,只是敷衍的看了她一眼,說:「溫離,你知道你同桌是貧困生嗎?你看你衣食無憂的就不要和一個貧困生計較了,再說,人家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和老師爭辯,甚至那個瞬間她都快被老師說服了。
她比人家生活水平好了那麼多,為什麼還要去計較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但顯明不該這樣。
思及至此,溫離揉揉眼睛,看向隨顏帆,「姐姐。」
「怎麼了?」隨顏帆也在消化溫穆那番話,看溫離眼眶泛紅,她握了握她的手。
「我和你道歉。」溫離撓撓她的手心,「如果嘉習欺負你,你就講出來,不用因為他年紀小或者因為他有不太好的經歷就包容他,行嗎?」
她眼框紅紅的,隨顏帆心口也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鬆動。
*
車子一路開到富景山莊。
三人下車後,一同去了仝嘉習的家。
「我家裡沒人,我和我哥在這兒待會兒。」溫離沖坐在沙發上的仝嘉習擺擺手說,「不用招待我們,你跟姐姐上樓補習吧。」
「……」仝嘉習懶懶的掃了眼兄妹二人,實在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這麼自然的反客為主的。
溫穆看仝父仝母都不在家,就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折回來的時候,他又從冰箱裡拿了一排AD鈣,給三個人一人扔了一瓶。
見該上樓補習的兩個人還坐在沙發上沒動靜,溫穆懶洋洋的抬眉,說:「小隨老師是覺得隻給一個學生講課.發揮不出水平?」
「……」
「需要我和那丫頭給你捧場?」他抿口水,指指溫離。
「……」隨顏帆正對著他,本來想說不需要,但是對上他揶揄的視線,她突然就改口。
她還記得剛來那天,他明明抗拒補課.卻還是懶洋洋的.彆扭的站在門口接她。
又回憶起溫離在車上講的那番話,莫名的,隨顏帆有些難過。
她悄悄側眸,看向檯燈映照下的那雙黝黑的眼睛。
沉默一瞬,回神後,她說。
「也是我們分享願望的時刻。」
*
12月23號是周五,112宿舍的人除了隨顏帆,集體請了假。
因為次日是蘇打綠在上京舉辦演唱會的日子,全宿舍的人都很興奮。
「帆帆你確定不和我們一起去看演唱會嗎?」鬱桑邊收拾行李箱,邊和安靜坐在書桌前的隨顏帆搭話。
「我不去了。」隨顏帆搖頭笑笑,指了指自己手裡的教案,說,「明天還要給嘉習補課。」
明天是最後一節課,她想準備的充分一些。
「我和他說一聲,改個時間就行。」鬱桑不放棄,繼續邀請她,「他肯定不會介意。」
見鬱桑真要拿出手機和仝嘉習聯繫,隨顏帆起身走到她面前,拉拉她的衣袖。
「上午還要去咖啡店兼職,桑桑,我平常很忙的,你忘了?」隨顏帆寬慰她。
鬱桑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很想說能不能把兼職都推掉,她不是也喜歡蘇打綠嗎,機會好難得,是她哥托關係才買到票的。
但,思考很久,她隻說,「那我幫你錄視頻,拍照片。」
「好。」
「或者到時候我們打電話,我給你直播現場。」
「好。」
「你晚上一個人住宿舍,怕不怕?」
「不怕。」
「你有事給我們聯繫。」
「好。」
「……」
直到來接她們去機場的司機打第三個電話,鬱桑和宿舍的其餘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出了門。
她們走後,隨顏帆整理了一下書包,去上《現代漢語》。
上午有兩節專業課,都在外語樓。隨顏帆順著人工湖一直往西走,快到教學樓時,外婆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延陵是不是變冷了,她有沒有買厚衣服穿。
「有的。」隨顏帆輕聲回復,「學校還通了暖氣。」
外婆坐在村長家的椅子上,高興的連說了好幾句「好。」
偶有細微的風吹過,人工湖的湖面就會泛起一絲漣波,隨顏帆盯著這盪起的水紋,突然就很想念遂安,想外婆。
福至心靈般,外婆再次開了口。
她說:「小九,外婆很想你。」
「想你的時候會擔心,你過的太辛苦。」
「你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你村長叔叔說你又給他打錢了,外婆根本用不上,你留著自己花。」
「你要是對自己不好,外婆會不高興的。」
隨顏帆垂下眼,低低的應了句「知道。」
掛完電話是上午八點鐘,離正式上課還有半個小時。
隨顏帆準備關上手機,進教學樓,看見仝嘉習給她發了條消息。
仝嘉習:【為什麼不去?】
隨顏帆往上翻了翻兩人之前的對話框。
依次是——
仝嘉習:【這周六別來補課了。】
隨顏帆:【為什麼?】
仝嘉習:【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仝嘉習:【反正就是別來了。】
隨顏帆:【我不準備看演唱會。】
仝嘉習:【……】
仝嘉習:【沒人告訴過你有些事看破不說破嗎?】
隨顏帆沒回復。
之後就是收到了現在這條。
【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不去呢?
背著書包上樓的時候隨顏帆也在思考。
後來她覺得。
大概是。
成年人的世界必須要衡量價值、計較利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