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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梅森作品:黑墳》《黑墳》第四章(2)
矸石並沒被炸碎,但被炸裂了,矸石凸露的一部分被炸飛了。

他很失望。

他向手心中吐了口唾沫,搓搓手,又操起煤鎬在矸石下面的縱深部位,刨了一個小坑,將餘下的兩塊炸藥全塞了進去。

他再一次將葯撚子點著了。

炸藥增加了一倍,爆炸力自然要比上一次大得多,他知道。他所在的七號櫃經常乾開拓巷道的活計,玩炸藥不是一日、兩日了,對炸藥的習性可謂了如指掌。

他想躲遠一點。

不料,命運竟這麼乖戾,就在他奮力向上爬到五六步開外的時候,他的一隻腳蹬到了鐵道當中的一個小地滾上,一下子滑倒了。斜井下的坡很陡,地下又有泥、又是水,這一滑,竟使他退到了那塊即將爆炸的矸石跟前。他慌忙爬起來,再往上攀,隻攀了三五步,身後的炸藥便轟然炸響了,一股強大的氣浪夾著鬥大的矸石碎塊、夾著濃烈的硝煙,向他撲來,猛然將他擊倒了。

他頭上兩架歪斜的棚子也在爆炸聲中冒落下來,他的身子在失去知覺的時候,被冒落的矸石、煤塊埋嚴了……

最初聽到那陣腳步聲的時候,劉易華以為是街上過路的行人,根本沒有予以注意。他桌前的窗子是對著大街的,大街上時常有各種聲響透過窗子傳進屋裏——來往行人的腳步聲、牛馬騾子的嘶叫聲、小商小販的叫賣聲,這些喧鬧的聲音,在整個白天是不絕於耳的,他習慣了,他不曾想到那夜會發生什麼禍事。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他看了看懷錶,見懷錶上的時針已指到了「12」上,知道夜已深了,遂起身拉上了窗簾,又將桌上油燈的燈火擰小了一些。

這時,窗外的雨下得還很大,劉易華拉窗簾時注意到,桌子前面的整個窗枱都被順窗流下來的雨水打濕了,他堆在桌子上的一疊稿紙也浸上了水。他找了塊抹布將窗枱揩了揩,又把整個桌子都向後移了移,才又點了支煙,坐了下來,繼續寫他的文章。

文章寫得不太順利,他的感覺很不好。他在向全國民眾報道這場已經打響的戰爭,可對戰爭的進展情況並不了解。從下午三點張貴新圍礦之後,他便再也無法接近礦區了,佔領礦區的窯工們如何反抗、如何擊退大兵的一次次進攻,他只能憑想像來自由發揮。這便是一大弊端,不身臨其境,不做第一手的調查與觀察,文章是難以寫得生動感人的。傍晚下雨之前,他曾想過要和鎮上的幾個窯工一起,設法穿過大兵們的封鎖線,到礦區裡去看一看。可他在街上剛一露面,大兵們便撲上來要抓他,若不是鎮上的工友極力保護,他真可能走不脫呢!

大兵們要抓他,他並不感到奇怪,他知道,他的存在,對軍閥張貴新來說,對萬惡的大華公司來說,對田家鋪的反動勢力來說,無疑是一種威脅,他們為了消除這種威脅,什麼手段都會使出來。他們這樣做,決不僅僅為了對付他個人,而是為了對付田家鋪英勇的民眾,他們是要撲滅有利於田家鋪民眾的正義輿論,掩蓋事實的真相,而他們越是這麼乾,越是說明了他們的虛弱,他根本不怕,他就是要用他的一枝筆,為窮苦的民眾作正義的發言。

他置身的這家客店遠離公司大門,在分界街的最西面。這裏緊靠著古黃河大堤,周圍沒有一個大兵——那大兵們的魔爪目前還不敢伸到這裏來。他住在田家區一側,緊挨著田家區就是客籍窯工居住的西窯戶鋪,那裏駐紮著一個武裝的窯工團。他是安全的,他不認為他的生命存在什麼威脅。所以,聽到那陣腳步聲,他並沒有太留意,他仍然在苦思冥想著他的文章……

上一次,他報道了公司公事大樓門前的衝突,不料,被《益世導報》的郝文錦鑽了空子,這郝文錦鬼得很,沒什麼文采,卻頗有心計,頗會鑽空子,郝文錦在給《益世導報》寫的一篇文章中罵他「妖言惑眾,歪曲事實,為匪夷張目」,也就是抓住了他迴避胡貢爺圖謀綁架李士誠的細節,搞得他有些被動。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文章是可以不迴避綁架細節的,綁架是胡貢爺和那幫地痞的事,與窯工何乾?大兵們有何理由對窯工們開槍呢?

下午這場戰鬥,也怪不得窯工。窯工佔礦原是由政府封井決定引起的。窯工們並不想和政府的軍隊開戰,而是政府的軍隊要和窯工開戰!這裏面便有一個是非的問題。即使按北京政府之虛偽的法律來看,也不能說窯工們有什麼過錯!

他想,這篇文章如果不能對戰鬥的實況進行一些準確的報道,那麼,也必得把這一問題講清楚、講透徹,讓世人們知道:這裏發生的不是一場暴動,而是一場屠殺!

他又點了一支煙,猛抽了幾口,煙一吸下肚,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直咳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感到胸部一陣隱隱作痛,嗓子眼也又癢又疼,他將剛剛點燃的煙掐滅了,埋頭看起了稿子。

這時,他聽到院子裏響起了一個什麼東西墜落在地下的聲音,繼而,那腳步聲又「撲哧、撲哧」響了起來。

他有了點警覺。

他知道,店主一家早已吹燈睡覺了,院門已經上了鎖,這時候,院子裏不該有什麼腳步聲。

他從桌前站了起來,隨手操起一隻裝了半瓶火油的油瓶,悄悄向門邊靠。

他走到門旁時,腳步聲也在門外邊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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