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素雲說著說著，停下手裏的活計，抬手抹了把淚。

「這種事兒，明明聽起來讓人心疼，可是知道內情的，又心疼不起來，反倒憎惡張家。就拿我來說吧，我現在進山攏柴，都不敢往山沖那邊去，看到那屋子就心煩，就想起那些事兒。」

「這趟不叫你們回來是不中用了，瞧瞧你們娘，病得要死了，我得給你們弟弟送飯，也不能讓他餓死，你們幾個，分派下差事吧，好歹把你們拉扯大，總不能家裏出了事兒就一個個躲婆家的躲婆家，躲丈人家的躲丈人家！」

到了老張家我伺候公婆，照拂小叔子，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睡得比誰都晚，起得比誰都早，臟活累活沒少乾，福卻沒享到半分，到頭來倒被幾個姑姐指著鼻子說我享了福，說我們兩口子佔了便宜，天地良心啊，我們的苦沒人曉得啊……」

張癩子一番話，說得一屋兒女面面相覷。

張癩子聽得目瞪口呆，自己眼下正在度難，原本指望三個閨女拉扯一把，可這一個比一個說得可憐，滿嘴的埋怨，張癩子一個頭兩個大。

這下大祥夫婦可苦了。

「至於張癩子夫婦，我是一點兒都不同情祥子娘，可張癩子，還是有點……」

張癩子還沒來得及去看大兒子大媳婦的反應，大媳婦便一腚兒跌坐在地，拍著地抹著淚嚎哭起來。

張癩子給他們兩個分派了差事，大祥媳婦留在家裏給祥子娘伺疾，大祥負責給山沖裡的祥子送飯菜，一天兩頓。

「就算你們再怎樣嫌棄娘家，可你們三個終究是你們娘十月懷胎生下的，如今你們娘重病在床，你們都不回來伺疾嗎？」張癩子喝問，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從前在娘家的時候，家裏有啥好吃好喝的，全都是先緊著弟弟們。

老張家，張癩子把大兒子媳婦，三個閨女全都叫回來了。

二十文錢她割了一斤五花肉，餘下的幾文錢買了小孩子吃的零嘴。

然後他就說：「閱讀！」

接著他還說：「！」

帶回家來後，兩口子在自家關起灶房門燒五花肉吃，怕肉香飄出去，門窗都捂得嚴嚴實實的。

邊上，大兒子也是一臉忿忿。

張癩子前腳離開長坪村，後腳大祥媳婦就把那三十隻雞蛋拿了二十隻去鎮上換成了錢。

鮑素雲跟孫氏一塊兒做針線活，說起了張家的事兒，也是感慨萬千。

「爹，養兒防老，這是當初我娘說的，她把彩禮大半都自己摳下來攢著給兩個弟弟娶媳婦，說只有兒子媳婦才是自家人，如今這伺疾的事兒，你得找他們兩口子啊，找我們做啥？」

孫氏搖頭，「素雲，這事兒跟你無關，你別覺著過不去，那張祥子品行太差，就算這回不打綿綿主意，往後指不定也會打別人家閨女的主意。」

「我進老張家門，三兩銀子的彩禮，我娘家還倒貼了一兩銀子做嫁妝。

兩清了……」

那時候她們每一回心裏不服，娘都是嚷嚷著：「你們是閨女，將來也是別人家的人，弟弟們不同，弟弟是自個家的，將來我和你爹老了病了，都要指望他們養老，有她們受累的時候，所以這會子讓他們多吃一點，也是應當的，你們就別不服氣了，誰讓你們是閨女呢，等你們出嫁了，咱之間就

「再說了，一個女子，連自個娘家的親娘都不願意伺疾，這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又怎指望她孝敬公婆呢？所以三個姐姐，你們如論如何也要幫我一塊分擔分擔，不然真是沒轍了！」

大媳婦立馬接上自家男人的話：「大祥說的對，你們也該盡點孝心，不能把擔子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弟弟，你也別埋怨我們，種啥因結啥果，咱娘當初可是說得清楚明白，我們是閨女，出嫁了就兩清了，所以伺疾的事兒別找我們。

家裏這副狀況，最需要的就是錢，前陣子為了給祥子求情，家裏那點家底都快要花光了，田地裡的莊稼也到了淡季，所以張癩子得趁著這功夫去縣城賺點錢回來。

可把這三姐妹給氣壞了。

問世間書為何物直叫人天天吃屎

「咱趁著這機會讓張祥子為自個的惡行承擔後果，這對咱村的安平來說是件好事，可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掉了一鍋粥啊！」

並叮囑家裏的幾個小孩子：「悄悄的吃，吃完記得把嘴抹乾凈，要是去隔壁你們奶家耍，可千萬別說漏嘴。」

「三位姐姐，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我是娘的兒子，給爹娘養老送終自然是我分內之事，可姐姐們好歹是爹娘生養大的，娘生病，你們多少都要盡點孝心吧？」

三個閨女對視了一眼，大閨女道：「爹，不是我們不想回來，實在是這回弟弟鬧的事情太大，太丟臉了，且不說回娘家給娘家這邊人奚落，在婆家，我都成了笑柄。」

「可仔細一想，子不教，父之過，生養出這樣的兒子來，張癩子本身就有責任，如今跟著一起償罪也是應當的。」

二閨女也是一臉的怨憤：「公婆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對我冷嘲熱諷，這些年我在婆家小心翼翼維持的關係全沒了，臉面也全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