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保定府的緣由不一樣，但是目的一致。

李尋歡鐵傳甲二人和俞靈零一行達成共識，一起前往興雲莊。

大雨許久未停，一直斷斷續續落到了第二天，那些雨點看起來才稀疏了些……

一看就知道，這幾天的太陽在偷懶，不怎麼會在天上露面的。

俞靈零一行帶著的馬車和馬都是挑的上好的，離開破廟的時候，她站在門口對著她所帶的馬匹想了想，也挑出了一批通身黑色的。

她牽給了鐵傳甲。

「咱們這些混江湖的人，願賭就要服輸，大鐵甲，小李探花，你們說，對不對？」

鐵傳甲想到了昨天那一直在躲避，從來沒正面對上過一招的比試，「這是自然，只是不知道俞姑娘能不能晚些時候再來將馬牽走……」

沒了馬，可怎麼繼續趕路？

「我想現在就換成小黑。」

鐵傳甲看向李尋歡。

李尋歡也在笑，他一邊笑一邊咳嗽了一聲，「願賭服輸，只是這一路，就得借騎俞姑娘所帶的馬匹了。」

「沒問題，這一匹馬借給你們，也是黑色的，就是它沒有小黑活潑親人，趕路嘛倒是問題不大。」

俞靈零鬆開韁繩，樂滋滋騎著新寵物飛到了最前面去。馬大多喜歡吃甜的，她還拿了點蘿蔔和果子裝在布袋中。

鐵傳甲看她那把坐騎當寵物養的模樣，對著主人感嘆：「主人，這俞姑娘的性子像個無憂無慮的孩童，說風就是雨，要不是昨天和她交過手，我是怎麼也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居然武功這般高。」

李尋歡正要進馬車，已經掀開了車簾。

他看到了車廂內部放著的酒罈和酒壺。

「這天底下最不缺的是煩惱憂愁的人，當個孩子，每天都快快樂樂喜笑顏開的，多好。」

「說的好，有眼光！」

一個身穿深青色衣服的人從旁邊冒出來，手中拿著個木盒。

聽到李尋歡這話，[丙九]對他投了一個讚賞有加的目光。

「實不相瞞，我們兄弟私下探討過怎麼練武才能成為高手，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先得心思簡單，這樣才能專註於武功，第二，需得在習武過程中得到快樂……譬如我們樓主。」

[丙九]說到這時，回頭看了一眼在灰沉沉背景中依然好端端立著的破廟，腦中閃過很多相似卻不相似的建築。

數次被白色羽扇劃踏的原青衣三十七樓。

杭州城郊外，老總瓢子的破廟老巢。

……這一回，跟著樓主，也能得到快樂吧。

[丙九]將手中的木盒對著李尋歡一丟，李尋歡抬手將盒子拿住。

「這是……」

打開。

盒中略顯空蕩，只見底部銀票。

是三張一千兩的銀票，下方有著花家商行的蓋章。

李尋歡站在馬車前，捂著嘴咳嗽了一聲，消瘦且帶著五分病色的臉上浮現了尷尬：「[丙九]兄弟，將這銀票收回去吧，昨日比試不過戲言，再說，昨日的比試，鐵大哥已輸了。」

他實在是不好意思收。

「嗨呀，那就算是買你那匹小黑的錢好了，走了。」

[丙九]揮揮手，豪氣闊邁，「反正也就是用來給樓主買開心的……」

李尋歡愣了一下，將木盒合上遞給鐵傳甲。

馬車和二三十人在路上向前馳騖，小小的車窗框出許多遠遠近近的樹木，又以極快的速度拋舊換新。

李尋歡握住酒壺的壺柄，突然莞爾。

他本出身名門。

少時不食人間疾苦，也有過這樣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少年豪俠義氣，誰知後來……

「往事不可追。」

就像人坐在車中，車窗外的景色時時刻刻都在更換，不會再後退，長久地停在一個舊景色裡。

俞靈零騎著馬走在最前，享受著最狂的山風。

她對新寵小黑很好，馬一旦跑著跑著停下來一會，她就從布袋裏拿出果子餵給它。小黑嘗到了甜頭。

要不怎麼說小黑是一匹機靈的馬呢？

它能憑藉機靈讓俞靈零在一眾馬中，獨獨將它當成了寵物，在第一次停下吃到果子，三兩下就吃完完俞靈零身上帶的所有果子。

它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裝可憐。

一雙黝黑色的眼珠子的直直的看著你，又長又黑的睫毛眨巴幾下，大大的腦袋就低下去幾分。

還會用耳朵和鬢毛去貼著你的手，輕輕地拱兩下，發出極其細微的鳴聲……

俞靈零停在一家客棧門前，心疼的摸摸馬。

「小黑乖，不要難過，你看，這裏是客棧，這裏肯定會有帶有甜味的水果或者是蔬菜賣的，我這回多賣點，保證你路上每天的零食都不會斷，乖~~」

小黑彷彿聽懂了一樣，腦袋對著俞靈零的手一貼。

林仙兒從馬車上下來時，就正好看見這一幕。

好一副美人駿馬圖。

她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只是在走到花滿樓身邊時，抬頭對著坐在客棧二樓窗邊的兩人笑了笑。

青魔手伊哭，和他的弟子，丘獨。

青衣樓的殺手們分作兩半，一半和李尋歡鐵傳甲前後腳進了客棧，另一半則隱約包圍著俞靈零，也不做聲，就等著她一個人和馬玩鬧。

林仙兒跟在女版花滿樓的身邊，一起進了客棧。

從窗邊再看不見林仙兒的身影，只能看見穿著一身灰白色布衣，頭上簪著對稱的流蘇銀簪的俞靈零笑著逗弄黑馬。

青魔手伊哭用審視的眼神看徒弟丘獨：「那兩個女人，哪個是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兒？」

花滿樓作女子裝扮，卻應俞靈零要求，裝出很明顯的眼盲和不會武功的閨秀姿態。

丘獨低頭：「是方才那個穿粉衣對徒兒笑的。」

「天下第一美人？就她？那個病秧子的女人和那個丫頭看著都不比她差。天底下漂亮女人那麼多，我也懶得管你為哪個女人著迷，丘獨，可青魔手卻隻一對。」

伊哭冷眼刮丘獨：「你自作主張將我練出來的青魔手送給了那個女人，現在，去要回來。」

丘獨的頭更低了：「是…師父。」

俞靈零感覺她說了好一會的話，才將「情緒低落」的小黑哄好。

她拍拍手，朝左側方看去。

有一道視線，盯著她看，看很久了。

「你有什麼事找我嗎？還是說，遇到了什麼困難正好是我能搭把手幫忙的？再或者……」

看不清臉。

但是頭髮黑黑短短的，很有光澤，一身窄袖衣裳，腰上還綁著一塊長長的鐵片，看這身形和裝扮都像個少年人。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抓著一頭血淋淋的鹿、兩隻山雞、一張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皮。

俞靈零：一看就是那種自帶任務的可觸發NPC！

「有。」

那個看了俞靈零很久的少年，在她對著他詢問後，說話了。

果然！

沒猜錯！

俞靈零興奮的想，終於又可以接任務了！

——「你要買東西嗎？」

少年很認真地問俞靈零。

「啊……什麼？」俞靈零回神地看著少年像獵戶一樣的裝扮，再看看他抓著的東西，「你是獵戶嗎？」

「你現在是有遇上什麼靠自己解決不了的野獸嗎？老虎、獅子、狼、熊什麼的？或者你們村子裏有沒有誰家的田地被山上的野豬給吃了拱了？」

「不是獵戶，我是劍客。」

少年對俞靈零認為他是獵戶的話沒有做什麼不滿反應，只是又認真問了一遍，「你要買東西嗎？你們人多，雞和鹿都可以吃，狼皮可以保暖。」

「狼皮？那你挺厲害的嘛……那就買吧。」沒有什麼任務讓俞靈零期待的心有點失落，但是她被吃戳中了，還是和這個NPC進行了交易。

俞靈零花錢太大手大腳了，一行人這次出門的大部分錢，由青衣樓的殺手[乙十三]負責保管。

周圍並沒有腰上掛著[乙十三]鐵牌子的人。

「[乙十三]在客棧裡點菜付帳。」

腰間掛著[丙五三]牌子的人和俞靈零解釋，俞靈零聽完點點頭，從她身上帶著的灰白色小香囊中倒出一小把金色的花粒。

少年手中原本抓著許多動物，俞靈零從他手上抓走兩隻山雞，她沒見過狼皮，拖著狼皮仔細看稀奇。

剩下那頭鹿，有人從旁伸手，將它從少年手中拿走。

花粒全部由金子打造，被年輕的買主毫不在意倒下，佔據了半個手心。

少年能看清這些金花分成花苞、半開、全開的精緻模樣，花苞是金珠外雕刻出花的線條，而其他半開或全開的，小小一把，形態就已經七八種了。

甚至有兩三個金色花粒掉下地面，沒入草中。

「……太多了。」

年輕的買主，已經抬腳邁過客棧的門檻，少年聽到她在問另一個姑娘「這隻做成叫花雞，這隻加上秋筍用來燉雞湯~~」

她們應該是沒聽到。

少年將手心金花細小金花收好，又將剛剛掉到地面的撿起，三兩步躍到了客棧門前，引得幾個青衣樓的人警惕。

俞靈零迷惑望過去：「還要我買什麼？或者是你家裏有生病的娘斷腿的爹這點錢不夠？」

「不是，我娘死了，我爹不知道死了還是活著。我喊住你，是你給的錢太多了，我以前賣獵物，最多的一次賣了一百二十五兩銀子又兩個銅板。」

李尋歡花滿樓林仙兒等人遠遠看著聽著。

少年說這樣的話，臉上沒有絲毫的窘迫和羞愧，坦蕩又認真。

「那你是要給我找錢嗎？」

「不是，我沒有錢找給你，而且你已經付過的錢，我是不會再還給你的。」

他對著俞靈零，這樣介紹著自己：「我叫阿飛，是一個劍客，我以後會很厲害，如果你需要，你下次還吃叫花雞或者煲雞湯，我可以給你去山裏抓一次。」

他說清條件：「一次，免費。」

說到抓山雞，俞靈零是不感興趣的，但是阿飛說他免費。

免費的獎勵那麼香，誰不要啊？

穿著灰白色裙子的年輕買主在邊上的清水中洗著手，白皙的側臉和烏黑的發形成鮮明的對比，在昏暗日光中，在簪子的流蘇微聲中，像在發光。

阿飛覺得她這麼漂亮，剛才出手也大方的很，性格應該比較和善。

他想，他許諾的獵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被她用掉。

下一刻，俞靈零張嘴說話。

「就一次啊？我想想……好，那我現在就要開始，你抓山雞去吧…等下，有上限嗎？九十九還是九百九？」

阿飛愣住。

俞靈零見他沒有動作，催促他，「你怎麼不動啊，你快去啊，現在去山裏抓的話，我還能趕上午飯呢，快動，快去啊！」

「這個山雞獎勵有時限要求的不？」她又問，「我具體得等多久啊？可以間隔一段時間再來領一遍的嗎？」

「不知道。」

「不可以。」

阿飛也不知道九十九隻山雞或者九百九十九隻山雞他得要抓多久，他只是非常非常認真地對性格頑劣的買主聲明：

「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