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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傳》第六十五章 蒲雄父子來訪
這天上午,天下大雨,沒有客人上門,張坤讓一雙兒女坐在身邊,他寫了兩個字「不爭」,告訴武子,說這是阿爹給你起的字,你的名字叫武子,字不爭,男子須勇武,但勇而不爭,才是有智慧的男兒,同時,阿爹也希望你長大後,能活在一個不爭的世界裏,這你爭我奪的世道,何時是個頭啊?

正說著,一對父子進店來,父親30多歲,兒子7歲左右,兩人衣著樸素,均是青布衣褲,套著皮坎肩,皮坎肩是上等羊皮做的,這年頭,能穿得如此體面,已是不易。父親濃眉濃須,五短身材,精壯英武,腰佩寶劍,劍鞘上鑲珠點金,由此可見,必出高門大戶。那孩子眉清目秀,眼若明星,十分清亮。

張坤起身相迎,含笑讓座,問道:「下雨天來貴客,幸甚幸甚,不知貴客是算卦,是測字?」

來人一笑,道:「在下慕名已久,今日天雨,難得閑下來,特來相訪。」他奉上五兩白銀,說:「望先生不嫌輕微,給小兒看看相如何?」

張坤心想,這又是富貴人家沒事找事,喜歡找相士吹幾句吉利話,反正你給錢,我就順著吹。

張坤看了看那個孩子,說您兒子,相貌奇特,命非尋常,在下學藝不精,實在看不明白,這些銀子,還請先生收回,在下萬不敢領。

男子心想,是不是嫌錢少,他摸了摸身上,摸到腰間玉佩,他解下玉佩,雙手奉上,說這塊玉佩跟隨我多年,還請先生不棄,為我兒看看相。

張坤一看有料,真想一把抓過銀子和玉佩,可是既然要做職業相士,就不能這麼眼皮子淺,得視金錢如糞土。

張坤笑說:「先生此言差矣,不是在下貪圖卦金,實不相瞞,在下才疏學淺,門口「算命」這塊牌子,實在只是騙口飯吃,自從做了這一行,我是日夜難安,唯恐誤人,更恐信口雌黃,有傷陰德。足下大概誤聽坊間傳言,以為在下真會算什麼命,讓先生白跑一趟,心裏頗不安,我看足下一直盯著這副字看,想來有幾分喜歡,我將此字送給足下,以示我的歉意和誠意。」

他將臨摩的王羲之的《孔侍中貼》取下來,包好,雙手奉送男子。

男子笑了,說:「先生果然是高人,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竟以字相送,實古今罕見之高義。」

「先生又過獎,這字是我沒事寫著玩的,不值幾個錢,略表心意罷了。」

男子從懷裏摸出一包糖果,送給若涵,若涵正色說:「父親說,不可以吃他人的東西。」

「連我們藥店的葯都敢吃,還怕糖裡有毒嗎?」

張坤聽了這話,忙站起來,拉著武子跪下,兩人向來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來人忙拉他們父子起來,說這何以敢當。

張坤不肯起身,來人也忙跪下,說先生既然不肯起來,咱們就跪著說話。

兩人相視一笑,相扶起身,分賓主坐下,張坤問:「敢問先生是蒲侯爺什麼人?在下聽說,普仁藥店是蒲侯爺開的,本想上門拜謝,只是身份卑微,不敢輕入侯門,沒想到,今日您親自上門,這讓在下情何以堪!」

「在下蒲雄,蒲侯爺第四子,這是我的二兒子蒲堅,小名堅頭。」

張坤笑道:「就是那位相傳要王鹹陽的公子嗎?」

蒲雄嘆口氣說:「說來這個傳言,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完全沒影的事,弄到滿世界皆知,可以說,我大哥的死就是被這個謠言害的;今年初,侍中徐統在路上偶然見到這孩子,又說他將來必大貴,弄得謠言又起,半月前,又間接害死了我二哥。所以我才想讓先生替他看看相,我心裏也就有底了。」

張坤想,騙誰也不能騙恩人吶,於是真誠地說:「所謂命相,不過是合著時辰八字,面目特徵,各人依所學雜識,解釋一通,其實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哪裏是人能揣測的?先生公侯之子,征戰沙場,飽讀經書,豈能如常人,相信命相。」

「看來您終究是不肯說。」

「不是不肯,是不敢在恩人面前虛言浮詞。」

「那麼,當日預言二哥之死,也是隨口瞎說的嗎?」

「這話從何說起,在下何曾預言過令兄之死?」

「此卦大凶,宜急流勇退,遲則大凶,這話先生還記得吧?」

「記得,那日給梁忍卜卦,我也不過隨口說說,可這跟令兄之死有什麼關係?」

蒲雄一聽此話,眼淚不由流了下來。原來,梁忍是梁安的堂兄,和蒲雄的二哥蒲勇素來交好,那日梁忍所問之事,正是替蒲勇問的。蒲勇兩個月前被石虎升為禦前侍衛,石虎待他頗為恩寵,三日一小賞,五日一表揚,越是這樣,蒲勇越覺得哪裏有問題?可他又說不上問題在哪裏?他曾將這隱秘的擔憂透露給梁忍,所以,那日梁忍就此事讓張坤卜一卦。就在那天,蒲勇隨石虎出獵,被亂箭「誤傷」,當場死亡。

「先生還要堅持自己才疏學淺,不會算命嗎?」

假到真時真亦假,一時玩笑,又落了個神運算元的口實,現在,硬是不肯算的話,反倒顯得矯情,忘恩負義了。

那就撿好聽地說唄,張坤說:「恩人既如此說,在下隻好獻醜了。此子額角寬廣,眼若閃電,聲如鍾玉,將來必貴不可言。」

蒲雄還待細問,張坤不再多言,他叫來老闆娘,吩咐備一桌酒飯。

一時,酒飯齊備,二人對坐飲酒,又撥了幾碗菜讓蒲堅、若涵、武子在旁邊的地上吃。

兩人談講些時事,學問,越喝越投機,越聊越有味,半年逃難,張坤臉上第一次有了笑意。

兩人一杯又一杯地喝著,三個孩子坐在一處,若涵給武子的小碗裏裝了半碗米飯,撿幾塊煮軟的碎肉,挑最嫩的菜葉夾給他,武子先還艱難地用筷子往嘴裏扒拉,後來乾脆上手,手抓飯,吃得滿手滿臉都是油,樂得蒲堅和若涵咯咯大笑。

蒲堅悄聲問若涵:「他們說的水性至柔,處下不爭是什麼意思?」

「《老子》裏有一句『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句話就是從這一句來的,大意是水滋養萬物,但是從不認為自己有功勞,不像人們,隻知爭名奪利。」

蒲堅崇拜地看著若涵,心想你小小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可你說的話,我居然都聽不懂,可是多好聽啊。

此時雨打秋葉,晰晰瀝瀝,秋意初濃,室內一對大人,兩個小孩子,各自相遇知已,談興如春。武子吃飽飯,靠著姐姐睡著了,若涵將他抱在懷裏,將父親的外套蓋在他身上,蒲堅挨若涵坐著,兩人咕咕嘰嘰地說個不停。

黃昏時分,雨停風靜,好一片乾淨的天地。蒲雄起身告辭,張坤相送到門外,目送他們父子上馬遠去。

他忽然想起來,今天這卦沒算好,說得太滿了,不符合禍福相依的命理,應該加上幾句,「雖說這孩子將來必大貴,但眼下宜韜光養晦,善加教養,木秀於林,必招風至,需要有能護佑他輔助他的人在身邊,方可平安長大。」

他又覺得這幾句還不夠味道,太平淡,作為專業相士,應該說「這孩子,將來讓蒲氏名留青史的是他,只是福大禍亦深,將來給蒲氏帶來大難的,也是他。」

這才是專業相士的用語,只是怎麼能恐嚇恩人呢,張坤自己笑笑,回頭,準備進門。

「是誰在妄議天命,什麼是他還是他。」

原來剛才那句話,他不但在心裏想著,嘴裏也說了出來,張坤頗為不好意思,像被當面揭穿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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