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蘇光環載入過度後》棲棲從不軟弱
「棲棲。」樓定之面帶笑意地走向棲棲,長腿邁開踏下的步子有力而平緩。
就像他現在給人呈現出來的形象一樣,內斂沉穩但絕不是庸俗平常。
舒緩的面容下,藏定著類似某種冬眠野獸在酣睡中的隱秘情態。
棲棲下意識想要退後,逃避樓定之愈來愈近的身影。
可是她又馬上遏製住這呈現軟弱的動作,她微微抬起頭,將視線從樓定之做工精良的皮鞋上,逐漸移至他那張蒼白失血的面容。
「...樓定之...」她輕輕地喊出這個名字。
深藏在心底的紅色按鈕被瘋狂按響,她感到自己聲音輕得像心跳,察覺危險的神經在不斷被撥動。
棲棲向前走出一步,從哥哥身前走到他的肩側。
她沉默地、主動地迎上樓定之。
「樓定之?」
沈關觀和宋君裴轉身,果然看見樓定之。
他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了。
「你好。」
樓定之對兩個人點頭問好,他轉而繼續看向棲棲,像是叫不夠她似的,眉眼柔和得簡直要化作一灘春水:「棲棲,我回來了。」
棲棲頓了一秒,點頭:「不好意思,我昨晚沒有接你的電話。」
樓定之搖頭,他如同教堂裡的牧師,那雙褐色的眸子寬和甚至神聖。
棲棲不是罪人,但她悔過自己的軟弱。
望進那雙與兒時夥伴截然不同的陌生眼睛,她一時愣怔,只能很乾癟地接起樓定之的上一句話:「...歡迎回來。」
樓定之倏然笑起來,他溫柔得不可思議:「謝謝棲棲,我真的很高興,能在回國的第一天就見到你。」
棲棲注視他唇畔的弧度,緩慢地眨眼,莫名將樓定之現在的樣子和他在泥水裏翻滾打人時惡狠的模樣重合起來。
她也笑了笑,宛如初見樓定之:「你變得真多。」
周圍人都在變化,棲棲也是。
她不是只會睜眼哭的七歲小孩,也不是盲目聽從命運的木偶。
她經歷過一場歷時十一年的自我博弈。
棲棲預知不到這場博弈的勝利日期,但她沒有長成陰暗裏的老鼠,那她便是自我世界裏最偉大的戰士。
戰士,只有一次逃避的機會。
棲棲將這個機會祭給了昨天柔軟的自己。
現在——是另一場與過往完全不同、又緊密相關的戰事新開始。
棲棲需要做的不多,只有兩件事:微笑,和拒卻一些別有目的、不純粹的示好。
「棲棲也變了。」
樓定之目光全然傾注在青梅乖巧的笑容上。
恍若間覺得手中正拿了琴弓,搭著琴弦,演奏起讓他既微笑又流淚的曲子。
紛雜的思緒和琴聲連帶他那顫幅微弱的心,全都化作細小的電流,溯回他面部神經上。
晃了晃神,樓定之餘光掃到手中捏緊起皺的曲譜,
忽遏製住某種病原性衝動。
「棲棲,請問能給我一些時間嗎?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談一談。」
棲棲想了想,點頭答應。
但沈關觀和宋君裴卻都突然出聲打斷:「不行!」
兩人對視一眼。
沈關觀不善地看向宋君裴,抱臂讓他先說。
宋君裴指了指手機,隨後對樓定之冷笑:「我媽讓我帶你回酒店休息,你別忘了一月後的無伴奏演出。」
樓定之歉意地笑了下:「不好意思,給你造成麻煩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忙。我們交換一下聯繫方式,酒店名發給我,我會自己去的。」
宋君裴抬起眼皮,陰沉看他:「你自己?我媽沒和你說過一定要我帶著你去嗎?」
「這...老師並沒有說。」樓定之露出躊躇的樣子,他接著道:「我有個助理,她會和你聯繫的。」
「助理...」宋君裴忽地笑了聲,「我淪落成和助理對接的人了。」
他不再說話,盯著樓定之的臉閃過一絲恨意,但這恨意又很快沉沒於他眼皮斂落的眸裡。
沈關觀皺眉,覺得局面變得不妙起來。
「樓定之...你是怎麼認識我妹妹的?」
他忖道,看了眼棲棲的臉,又意識到他們已經站在這兒有一段時間了。
約了兩輛車,沈關觀讓樓定之先自個兒說說。
他低頭給宋君裴發消息,讓他等車到的時候帶樓定之先回酒店。
消息發送出去,沈關觀看宋君裴懨喪的表情,又附了一句:「樓定之看起來也覬覦棲棲,你那邊幫我守著點。」
「會的。」宋君裴回道。
兩個心照不宣的男人同時收起手機,樓定之講了些什麼,只有棲棲聽著,不時應和一下。
沈關觀最終隻捕捉到『幼兒園』一詞,他點點頭:「原來是這樣認識的。」
樓定之笑笑,知道被他刻意忽視也不惱。
只是重新問棲棲:「棲棲,想去哪裏?我聽你的。」
棲棲抿唇,用幾秒鐘思考了下,說:「遊樂園。」
「遊樂園嗎?」
樓定之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重複一遍,棲棲靜靜聽著,沒反駁,沒改變主意。
「怎麼,還想去劇院坐?」
宋君裴嘲了句,他也看向棲棲,露出截然相反的耐心來:「棲棲想去遊樂園玩?君裴哥陪你。」
棲棲對他笑笑,他立即像得到鼓舞般,對樓定之挑釁地勾唇。
沈關觀看看面前兩個暗潮湧動的男人,皺眉,低頭哄著棲棲:「棲棲,哥哥可以陪你一起去嗎?我不放心你跟陌生人走。」
棲棲拉著哥哥的手,不說話,用行動表明了同意。
宋君裴乜著樓定之:「我也不放心你一人走,我要一起去。」
樓定之低聲笑起來,不得不說,他的這把嗓音真是天賜的禮物。
聽他說話,即使是再平常的字眼也會在他的音色裡開出令人享受的幻想之花。
「一起吧。」
他看著棲棲,專註且認真地說道。
*
車來得很快。
沈關觀摟過棲棲帶她坐上第一輛車。
樓定之抬腳,往前座走。
宋君裴伸臂攔下他:「我媽說,你不習慣和人相處。後面這輛車是你一人的,別過來和我們擠。」
樓定之站定,看了他一秒沒說話,俄而轉過方向坐進第二輛車裏。
機場和遊樂園都設在市郊,只不過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車程再快,也要四十多分鐘才到。
棲棲靠著椅背,聽身側哥哥絮絮叨叨。
「棲棲,樓定之有問題。」
「剛才我和裴子這樣對他,他還有心情笑。這種男人裝得越狠,私底下就越陰暗。」
「你別看他長得這麼好看,搞得跟白馬王子似的。可他那眼裏透著一股瘋勁兒,你年紀小看不出來,我是一眼就看出來的。」
棲棲傾聽著,對樓定之的評價不褒不貶:「也許吧,哥哥。」
「也許?我覺得他肯定有點什麼隱疾,比如什麼精神上的疾病。」
沈關觀蓋棺定論,語氣堅定,是打定主意對樓定之抱有最大程度的偏見。
但這種偏見其實毫無邏輯,他單純因為妹妹會被樓定之傷害的直覺,而生起的無理惡意。
宋君裴在副駕駛上補充:「樓定之有雙相,棲棲你以後離他遠點。」
棲棲聞言,茫然地『啊』了聲。
雙相?雙相情感障礙嘛。
聽聞是一種可怕而痛苦的精神類疾病。
沈關觀像是買中彩票一樣,他咧嘴笑著,有些得意忘形:「我就說吧,這人能笑成那樣,指定腦子裏有點問題。」
宋君裴掉過頭去。
暗自隱下另一句話:可惜樓定之的癥狀並不嚴重,只是一種傾向。
棲棲並不同情樓定之,她只是覺得,也許挺公平的。
樓定之讓她對友情存疑敏感。
他也失去了正常健康的情感。
棲棲被哥哥按到肩膀上靠著,她側眼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發現今天太陽很好,和媽媽接她回家那天一樣輝煌。
一個灰暗的十一年,棲棲心想,她還有下一個十一年,她活著,那就沒有人能把她拉回到過去。
哥哥又開始絮絮說他的擔心了。
有些困的她很快在哥哥的聲音裡睡著。
睡著前,棲棲又想,原來不需要她特意選個路程最遠的地方,給自己留時間克服不安。
幾分鐘就夠了。
我這個傢夥,還真是厲害啊。
*
棲棲睡著後,車內的人不再講話。
等到了遊樂園,沈關觀動作極輕地摸了下棲棲的頭:「棲棲,我們到了。」
棲棲揉眼,睡眼惺忪地怔了片刻。
幾縷捲曲的額發亂蓬蓬地翹起來,被哥哥愛憐地壓了下去。
「哥哥,我們到了?」
「對,我們到了。走,下車吧。」
沈關觀牽著棲棲下車,宋君裴付了錢,落後一步走出。
「棲棲。」樓定之看見棲棲,掛著溫柔的笑意走到她身邊。
棲棲完全清醒了,她抬眼看罹患雙相的天才大提琴家樓定之。
抿唇:「先進去吧。」
四人一道來到遊樂園門口,宋君裴買了三張票,帶著棲棲和沈關觀先走了進去。
樓定之付了兩張票錢,抬起眼皮望望棲棲的纖細背影。
復扯唇笑,將沒來得及送出的門票仔細折好,放進風衣口袋中,隨後隻身跟上。
「棲棲,先玩一會吧。別人的事情不用著急。」
宋君裴笑說,不動聲色擋住樓定之望向棲棲的視線。
棲棲正要拒絕,樓定之卻也說道:「棲棲,玩吧。我們可以找時間再說。」
「......好。」棲棲轉而點頭。
「那就先去鬼屋玩,別的刺激性項目等等體驗。」
宋君裴指了指不遠處掛著「驚魂之夜」主題海報的鬼屋,誠懇問求棲棲的同意。
棲棲不怕鬼,但她記得哥哥很害怕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哥?可以嗎?」她問沈關觀。
沈關觀笑笑,「沒事的,哥哥保護你。」
他把手背到身後,不讓妹妹看見他發顫的手指。
暗地裏甩宋君裴一記眼刀,沈關觀恨恨自己交友不善。
宋君裴以為他那點花花腸子能藏得住嗎?
沈關觀對這個好友徹底無語。
宋君裴帶棲棲去鬼屋,無非就是想讓棲棲受到驚嚇,然後他好趁虛而入。
不過棲棲看起來挺想玩的,他不拒絕,等下他會好好保護棲棲,而且還要找機會教訓一頓宋君裴。
不管是宋君裴還是樓定之。
都他媽給他滾一邊去。
棲棲只能選擇她自己喜歡的,這些手段別想招呼到他寶貝妹妹身上。
一行人來到鬼屋門口。
買好票。
沈關觀牽著棲棲,棲棲身後跟著宋君裴和樓定之。
三個男人各懷心思走進燈光昏暗的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