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賽和伊利亞特相視一望，想不到監聽的人來的這麼快。

奧德賽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向重歸於沉寂的門，在門口深呼吸了一下，握住了黃銅門把手，用力一按……

「請問你是蒂米歐魯格大學歷史系二年級生奧德賽嗎？」來者身穿黑色修士連體袍，金色的滾邊從沉寂肅穆中透露出一股莊嚴，頭髮已經花白，但因為體型非常削瘦而臉上並沒有很深的褶皺，高挺的鼻樑兩邊是深凹的眼窩，一雙眼中透露出一種虔誠而又智慧的光芒，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奉獻者的偉大與殉道者的從容。

奧德賽被來客的氣質深深折服，竟只是呆板地回答了一句：「是的，閣下。」

來客溫和地笑了笑：「初次見面，我叫艾科·塞菲斯，是主教的秘書。」

奧德賽彷彿遭到雷擊，他從沒想到自己可以在自己家門口見到樞機主教的秘書，高貴的樞機主教可是公民大會裡教派的領袖啊！

「尊敬的塞菲斯閣下，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入寒舍小坐，招待不周，只有紅茶可以提供。」奧德賽連忙側身，拿出對一個上層階級人士應有的尊重態度，邀請這位貴客入室。

「呵，不了，」艾科擺了擺手，「叫上你的朋友伊利亞特吧，主教說要見你們。」

奧德賽再次受到極大震動，一旁默默喝茶的伊利亞特也差點嗆到。伊利亞特雖然不關心政治，但樞機主教的大名也是聽過的。

奧德賽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遲疑的開口道：「請……請問……主教大人要見我們這些平民幹什麼？」

「我將你們剛剛的對話呈獻給了主教大人，大人在聽完之後對你們非常感興趣，就說想和你們共進晚餐，一起談論你們的發現對聖穹教卓越的貢獻。」艾科始終保持著足夠的耐心與教養，為惴惴不安的奧德賽說明情況。

現狀已經明了，在崇尚自由的布萊迪納城邦，每一個公民脫口而出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被人津津有味地記錄下來。已經容不得奧德賽和伊利亞特與艾科就《布萊迪納民法典》爭辯隱私權的問題了，兩人整理了一下衣領，就各懷心事地跟著艾科上了印有聖穹教教徽圖案的四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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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快速倒掠的景色，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忐忑不安的心都變得有些興奮——這是他們第一次坐四驅車。這種四驅車除了教會保有兩輛外，就只有執政官那有了。但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兩輛教會的四驅車是屬於教會的私產，而執政官的那一輛，是屬於公民大會的公共財產，是需要一代代執政官之間進行傳承的。而四驅車的動力來源是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到現在還沒弄清楚的，按教會的說法，四驅車的動力來源於燃燒至高神「巴斯托」的聖血，但兩人對此持懷疑態度。

四驅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原來是進入了位於城邦中心的教區。四周的建築一下就變了風格，教區外的建築都是由各種金屬澆築而成，充斥著工業的粗糙感；教區內部的建築雖然不多，但每一幢都是由堅硬緻密的花崗岩堆砌而成，高聳的塔頂像是拔地而起的聖劍，每一格窗戶都呈現繁複的花紋，帶著些許坑窪的外牆是見證了上百年城邦歷史的細小印記，透露出時光沉澱出的滄桑厚重。

「這，全都是岩石......」伊利亞特趴在後座的窗戶上，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些宗教建築，「聽說這些建築幾乎與這座城邦一樣古老......」

「或許你不能用『古老』來形容，畢竟這座城邦僅有一百三十二年的可考歷史。」奧德賽以一位歷史系學生的素養，指出了伊利亞特話語中的不妥之處，「但以非常稀有的花崗岩作為建築材料這件事本身就很偉大了。」

伊利亞特用力點頭，深以為然。

四驅車開進了一座磚石鋪就的廣場，廣場正前方的聖穹大教堂如一位坐擁無上權力的君主，高踞在這座城邦的絕對中心位置，那足足七十階的殿前階梯就像是岩石的王座，等候著萬民朝拜。抬頭望去，那塔尖如神明俯視大地，帶著看破一切虛妄的光輝，於無聲中透出威嚴，那位偉大存在的氣息似乎可以在這座城市最具代表性的建築上窺見一斑。

四驅車以幾乎讓人感受不到慣性的方式停了下來，在這種聖地，任何不合禮法的行為都是褻瀆。艾科率先下了車，近乎貼心地幫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開了門——他們不會操作車門。伊利亞特面色潮紅，在此前他認為沒有他搞不定的裝置。「一定是時間太少了，要是再多給我兩分鐘……」伊利亞特心想。而奧德賽卻是愈發惶恐，他很清楚對方的身份——自己給艾科·塞菲斯提靴都不夠格的身份——對方不必對他們那麼好。

緩步走進聖穹大教堂，只聽見飄渺空靈的歌聲傳入耳畔，那是教堂的唱詩班在練習合唱，優美的旋律流淌在金碧輝煌的內廳之中，兩人的靈魂似乎都被帶到了天空，與那永恆的聖穹融為一體。

聖穹。

兩人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激靈。

它存在，而且他們為此被邀請而來。

太不可思議了，到現在依然無法接受。

「有一道深淵隔斷地面就足夠了，為什麼還要加一道屏障來切斷人類最後的飛向藍天的自由？」奧德賽喃喃道。

「主教在二樓等你們，到了晚上六點就可以在大廳領聖餐了。」艾科溫文爾雅的聲音在歌聲中響起，並帶著兩人走上了螺旋天梯。

「原來這教堂裡還有不是石頭做的東西。」伊利亞特踩在金黃的階梯上，有些意外地說道。

「當然。」艾科說道，「岩石畢竟是稀有材料，在材料不夠的情況下，我們隻好用純金代替來完成教堂內部的裝飾和螺旋樓梯的建造。」

「純金……」奧德賽暗暗乍舌，就算金屬非常常見，但純金依舊比較珍貴，可眼前這位秘書卻好像對此十分不在意。

談話間，一行人來到一扇似乎是由木材做成的門前，艾科輕輕敲了敲，就推開了門，伸出一隻手示意請他們進去。

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還正在為木門的事而感到震驚，進入到了房間後，更是對教會的奢華程度有了新的認識——全套的原木傢具和原木地板！木材作為一種一萬比特也買不到一段的極度珍惜的材料，這位主教居然把它們都做成了傢具和地板！

「下午好，年輕的小夥子們。」這位主教身披紅色修士服，頭戴由七種異色金屬組成的冠冕，手中的烏木權杖更是在表面反射出光澤，寶相莊嚴，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伏身膜拜。

兩人連忙施禮，有些緊張地應答道：「見過主教大人，願聖穹與您同在。」

「坐吧，」主教揮動權杖，示意在一旁聽候差遣的僕人為客人搬好椅子，「我們來聊聊，嗯，聖穹的事。」

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如履薄冰般坐上了原木高背椅，一股微涼的觸感從臀部傳來。

「原來這就是木質椅子的觸感嗎……不像金屬的那樣冰冷堅硬，好像還挺舒服的......」奧德賽的思緒萬千。

「總覺得怪怪的……」坐慣了金屬椅子的伊利亞特還在熟悉坐在木椅上的感覺。

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不知道的是，所謂命運，就是永遠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天降大任；所謂強權，即是無論如何反抗也難逃魔爪；所謂友情，終將隨環境與世事的變遷而漸漸枯槁。

半生激蕩，就在這一室之內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