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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要拯救的主角都重生了》第60章 失眠
小江總最近不知怎麼的,又恢復成了之前春風拂面的狀態,而且似乎比之前還要更得意了幾分。

又莫名其妙獎金翻倍的特助茫然地如是想。

雖然不知道具體內情,但看起來肯定和林管家……啊不對,是老闆娘有關,他還是不多嘴問比較好。

江雲嵐最近心情確實好。

那個難忘的夜晚之後,他與林眠之間像是達成了什麼默契的共識,在第二天,林眠就搬回了主臥,開始與他同睡。

而且看起來心情也明媚幾分,在江雲嵐看過去時,林眠甚至能對著他溫柔笑一笑,一如往昔。

只是短暫的幾天狂喜之後,江雲嵐稍稍找回了理智,總覺得林眠的態度轉變似乎有些突然。

明明前幾日的林眠還很是鬱鬱寡歡,怎麼一朝之間改變那麼大?

冷靜下來,江雲嵐越想越沒底,一顆心晃晃悠悠懸在半空,落不到實處,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徘徊。眼前的辦公桌上等待簽署的文件堆積如山,他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辦公效率約等於零。

難道……阿眠還是想和之前一樣,試圖用假意順從來瓦解他的警惕心,然後趁機逃跑?

這個念頭一出,江雲嵐呼吸一窒,垂眼扼緊自己的掌心,硬生生掐出幾個月牙印來,才勉強緩解了心底傾瀉而出的麻痛與酸澀。

放在幾年前,大少爺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平時在商場上殺伐果斷,重大金融決策眼都不眨就能做出的自己,也會有這麼患得患失,遊移不定的時候。

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打破這暫時的美夢,最後江雲嵐還是狠下心,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早早在萌芽中掐滅林眠逃跑的心思為好。

所以在下班回家的晚飯餐桌上,大少爺狀似不經意地道:「阿眠最近住得還舒服嗎,有沒有什麼不合心意的地方?」

林眠這幾天也開始和江雲嵐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了,並沒有抬眼看他,唇邊的笑意還始終掛著,低著頭慢慢用杓子舀出一杓湯來,「嗯」了一聲:「沒有,挺好的。」

只是神情怎麼看怎麼憊懶敷衍,像極了虛情假意心口不一。

江雲嵐捏緊了手中的筷子,笑意勉強,心底發沉。

靜默了很久,他才下定了決心,慢慢出聲:「阿眠,我有事要和你說。」

林眠正夾起一塊排骨,聞言有些茫然地抬起眼,遲疑道:「……什麼事?」

大少爺臉色凝重,連帶著把林眠也影響得緊張起來,放下排骨,懷疑大少爺要宣佈希麽噩耗——比如把他帶出國。

在他的注視下,大少爺桌下拳頭攥緊,斟酌許久才低聲開口:「阿眠要是不喜歡和我呆在一起,就不要勉強自己。我可以等,只要阿眠不離開我,讓我等多久都沒關係。」

林眠一愣,緊跟著聽見大少爺繼續認錯,要是讓特助看見他低聲下氣的樣子,恐怕會連眼鏡都嚇掉:「我知道阿眠心裏肯定還怨我關著你,但是外面真的不安全,你要是再出什麼事,我會瘋的。」

「除了離開這座房子,其他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阿眠,你想要什麼我都馬上為你弄來。」

反映了幾秒,林眠才反應過來:原來江雲嵐是懷疑他在假意討好,為的是找機會逃跑。

這可就有些冤枉他了。

雖然林眠的確是在虛與委蛇,但他的真實目的可不是為了逃跑。

——而是讓江雲嵐心甘情願地妥協,主動放他走。

在大少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林眠似乎安靜地消化了一會兒他的話,接著拾起筷子磕了磕,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又夾起那塊排骨放進嘴裏。

江雲嵐重金挖來的新廚子手藝高超,比他做得還要好吃,林眠很喜歡。

沒想到林眠的反應會這麼平淡,江雲嵐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小心問:「阿眠你……不生我的氣?」

原來大少爺也知道這麼對待他,他會生氣啊。

林眠心中微曬,面上卻平和至極,細嚼慢咽,把嘴裏的肉咽進去才開口:「少爺想多了,我沒想過要走。」

江雲嵐又是一愣。緊接著,林眠看向他展顏,笑容和煦,平靜地說出了大少爺做夢也不敢奢求的話:「我只是想通了,想試著回應少爺的喜歡而已。」

啪嗒一聲,筷子掉落在地。

江雲嵐僵成了一座石像,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滿腦子只剩下林眠剛剛說過的話盤旋。

阿眠……想回應他的喜歡?

一瞬間,心臟有如瘋狂鼓擂,血液轟鳴著湧上大腦,激起陣陣滾燙的灼意,如同岩漿一般叫囂著吞噬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桌椅拉開時在地面上劃出巨大尖銳的刺鳴聲,江雲嵐卻不管不顧,猛地站起身來。在林眠驚愕的眼神中,他徑直跨坐上那雙心心念念多日的大腿,展開雙臂緊摟住林眠的腰,將腦袋扎進林眠的胸膛。

聲音悶悶地從林眠胸前傳出來,微微發顫:「阿眠,再說一遍,求你了……」

林眠一時不察,險些被他撞掉筷子。

在大少爺看不見的地方,他眼簾下的眼神漠然平靜,手卻抬起來,輕輕拍了拍懷中人的肩膀,如他所願地溫聲複述了一遍。

好半天,江雲嵐才從激動中平復了心緒,戀戀不捨地從林眠懷中抽身而出。

阿眠只是想試著回應而已,情感尚不明確。所以自己現在還必須克制矜持,免得敗掉他的好感。

這麼想著,大少爺不情不願地坐回原位,只是視線還灼熱地黏在林眠身上,像是牛皮糖。

林眠倒是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又開始津津有味地吃飯。實在被看得受不了,他才抬起眼來,疑惑地望向大少爺。

江雲嵐被他這無辜的一眼看得心底發熱,隻覺得阿眠怎麼這麼會長,連每根睫毛都恰到好處地長在他的審美點上。

他勉力按下想撥林眠睫毛的麻癢,耐著性子開口:「阿眠很喜歡新廚師做的飯嗎?」

江雲嵐絕對不會承認,看見林眠專心致志地吃飯時,他竟然開始嫉妒那個無辜的大廚。

這種陰暗而濃烈的佔有慾實在太不講道理,就連江雲嵐自己都一驚,不敢表露出半分,怕惹林眠的厭惡。

林眠卻像是從他的這句話中窺見了什麼情緒一樣,夾菜的筷子一停,頓了兩秒,說:「還不錯,就是正常廚師水平而已,沒有特別喜歡。」

江雲嵐一怔,接著半是心慌意亂半是懊惱,忙不迭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眠卻像是已經失去了交談的興緻,垂眼放下筷子,隻道:「少爺慢慢吃,我吃飽了,去花園裏轉轉。」

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江雲嵐心中後悔不迭,急忙起身想拉住他。

但林眠走得更快,大少爺又不可能真的動手攔,最後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林眠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惱火地責怪自己小心眼,把林眠也折磨得如驚弓之鳥,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起來。

他有心想道歉,但道歉就一定要拿出誠意才行。

江雲嵐心高氣傲,從來沒做過有誠意的道歉,經驗少得可憐。

坐在原地苦苦思索半晌,最後他下定了什麼決心,起身進了廚房。

大廚完全沒想到大老闆會屈尊降貴地來視察廚房,惶恐至極,滿頭冷汗,卻還不得不熱情洋溢地笑著迎上去。

重生之後的江雲嵐脾氣更加暴戾多變喜怒無常,也只會在林眠面前收斂成溫柔體貼的模樣。離開了林眠的視線,他的身形在某種意義上就和修羅掛了勾,

所有下屬都完全不想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但是沒辦法,小江總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大廚只能含淚拿著高額年薪,恭迎閻王爺。

本以為他是突發奇想地來巡視一圈,誰料那俊美而陰霾的年輕老闆徑直站到了灶台邊,看著琳琅滿目的生鮮食材,皺著眉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話:「你會教做菜嗎?」

廚師人傻了,小心地看了看大老闆身上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西裝,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日理萬機,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大老闆要學做菜?!

等到江雲嵐耐著性子又重複一遍,他才猛地回神,忙不迭陪著笑臉道:「可以!當然可以!」

只是又為難道:「只是做菜這行多少得看點天賦,我教您自然不敢藏私,但是做出什麼成品也不能保證……」

話沒說完,江雲嵐冷戾的眼神已經橫了過來,廚師下意識噤了聲。

他稍稍鬆了領帶,挽起袖口,乾脆利落道:「你隻管教。」

頓了頓,江雲嵐的聲音篤定:「今天教不會,那就明天后天繼續,教到我會為止。」

第二天是周末,江雲嵐不上班,卻早早離開,不知道去做什麼。林眠也沒有關注他,自顧自地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休息。

直到吃晚飯的時間,他才回來,敲響了林眠房間的門。

坐到餐桌邊時,林眠的眼珠掃視一圈桌面上豐盛的菜色,頓時察覺出有哪裏不對。

個別菜色雖然乍一看像模像樣,實則火候不到家,還有點輕微的焦糊味溢散空中。

新雇來的大廚有二十多年的從業經驗,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想到某種可能性,林眠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雲嵐的方向,正巧碰見對方狀似不在意地挪開視線,搭在飯桌邊緣上的手指微紅,右手食指上還包了個創可貼。

……大少爺一天沒見,是為他下廚房了?

以江雲嵐平日裏五穀不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水平來看,這幾道菜應該是超常發揮了,前面也不知道做廢了幾盤。

林眠收回目光,隻當沒發現,不動聲色地在其中一道肉菜上夾了一筷子,赫然就是林眠平時最愛吃的那道菜。

在江雲嵐惴惴不安的注視下,林眠嚼了兩口,隨即微微擰起了眉。

等徹底咽下去,他轉筷向別的菜,像是沒了繼續嘗的興緻,只是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廚師今天身體不舒服嗎,水平怎麼下降了那麼多。」

語氣雖然平鋪直敘,沒什麼指責的意思,但江雲嵐那雙風流狹長的眼還是瞬間暗淡了幾分。

畢竟大少爺頭一次洗手作羹湯,精心準備的菜被人這麼直白嫌棄,心裏肯定是難受的。

林眠時刻注意著江雲嵐的神情。大少爺被狠狠嫌棄,表情明顯失落起來。但短暫的消沉之後,他像是在腦內自我鼓勵了什麼,很快又振作如常,笑著附和:「可能是做菜的時候切到手了,沒發揮出水平,也正常。」

……已經這麼能忍了嗎?

猶記得上次他不買帳,乾脆拒絕江雲嵐給林家的恩惠時,大少爺還惱羞成怒得厲害呢。

重生一次,江雲嵐對他的忍耐力可以說是大幅度提升。

林眠垂下眼,若有所思。

看來,是時候再加一把火了。

-

江雲嵐最近的生活過得很是舒坦。除了林眠若即若離的態度有些磨人,必須苦苦忍耐以外,簡直沒什麼不順心的地方。

工作上就不用說了,沒重生前的大少爺已經橫掃商場無往不利,重生後的大少爺有了記憶更是如虎添翼。他的眼光更加毒辣大膽,投資上果決乾脆,狠狠幫江氏賺了幾筆大的,算是把重生的優勢利用了個徹底。

至於老宅那邊的阻礙,也被他輕易地擺平。

棒打鴛鴦的最大威脅江山晟,在江雲嵐剛重生時,被不孝子鬧自殺的瘋勁驚嚇到,暫時歇了把林眠送走的心思。

等緩過勁來之後,他對小兔崽子膽大包天非法囚.禁的行為怒不可遏,試圖重新撿回自己身為父親的威嚴,又一次將江雲嵐叫回老宅去訓斥。

也不知道江雲嵐和他說了什麼,那天之後,向來獨.裁的江董也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麼任憑這個逆子在家裏為非作歹。

「其實也沒說什麼,我只是把未來一個月的股票走勢給他預測出來了而已。當他發現我的價值比那莫須有的孫子更大時,自然就不會多管我了。」

被林眠狀似不經意地詢問時,江雲嵐語氣平淡地這麼回答。

這個時候,兩人已經熄燈躺上床,準備睡覺了。

夏天炎熱,兩人的睡衣都換成了短款,室內也開著空調。但年輕男性的軀體仍然火力旺盛,躺得又近,皮膚偶爾相觸,碰到的地方像是燒著了一樣,很容易就開始出汗。

江雲嵐喉結滾動,強行平復下來心底翻湧的谷欠念,默默離林眠遠一些。

不能再碰了,再碰真的要忍不住了。

雖然他很想和阿眠做,但是顯然,林眠並不想做。

每天晚上,林眠上床時都會略微繃緊身體,像是在暗暗等待江雲嵐對他提出要求。在江雲嵐明確表示今天也不會動他時,他才會不著痕跡地放鬆下來,安穩躺下。

因為他這個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大少爺自責不已懊惱萬分,在林眠面前多次保證,他絕不會在林眠不同意的情況下動他一根手指。

但林眠像是改不掉這個習慣了一樣,還是會下意識地緊張。

江雲嵐從來沒有對之前的強製行為那麼後悔過,隻覺得從前的自己就像是那老色批,被色谷欠沖昏了頭腦,所以現在承受慣犯的待遇也是罪有應得。

這幾天放在嘴邊的肉只能看不能吃,江雲嵐憋得像是個爆竹,日常看林眠的視線裡都冒火星子,手腳卻都很老實。

林眠現在最喜歡的日常娛樂,就是看大少爺饞得流口水卻不敢碰他一下的樣子,很有幾分惡趣味。

今晚的林眠照舊沒有一丁點世俗的慾望,道過晚安之後,他很的呼吸快就平穩下來,側臉靜謐,胸膛起伏規律,像是已經睡熟了。

江雲嵐卻憋得實在辛苦,最後忍不住偷偷下床,去了趟衛生間自力更生一番,才算是勉強壓下了火氣,躺回到林眠身邊。

但他今夜睡得並不算安穩,已經有一陣子沒做過的噩夢不知為何,突然在今晚來勢洶洶。夢裏熊熊大火鋪天蓋地,而他被困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林眠微笑的臉被大火吞噬,瞠目欲裂,撕心裂肺。

從噩夢中驚醒,江雲嵐驚魂未定地坐起身大口喘息,什麼也來不及想,下意識去摸躺在身邊的林眠。

觸手卻只有一片冰涼光滑的被褥。

江雲嵐猛地扭過頭,他的身邊空無一人。

他僵硬在床,一瞬間,腦海中閃過某個可怕至極的猜測——

難道林眠已經在那場火災中去世了,重生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

理智尚未回籠,荒謬的夢境與冷酷的現實交錯糾纏,一時間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巨大的惶恐絕望之後,江雲嵐死死咬住打顫的牙關,強行命令自己冷靜下來,迅速翻身下床,想去找林眠。

但在拉開門的一瞬間,身後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問詢,讓他出門的動作硬生生停在原地:「……少爺?」

江雲嵐屏著呼吸慢慢扭回頭,窗邊站著一個修長的黑影,擋住了大半傾瀉而下的月光。對方似乎很疑惑,又

重複了一遍:「少爺?你是有要緊事要出門嗎?」

林眠還在。

江雲嵐的心重重落回原位,驟然的脫力感讓他扶住門邊,才沒有滑落下去。

嘴唇抖得很厲害,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什麼聲音。那邊林眠像是也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疾步走過來扶住他:「少爺?你怎麼了?」

江雲嵐在碰到林眠的一霎那,就死死攀住了他的小臂,力道極大。

好半天,才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來話:「你……到哪裏去了?」

林眠聞言一愣,很快回答:「我一直在房間裡沒出去,只是剛剛坐在窗邊的地板上了,少爺應該是沒注意到我。」

頭腦終於冷靜下來,江雲嵐這才想起,臥室的床與窗邊留有一定距離,室內可見度又低,如果林眠坐在那裏,那他確實可能會看不見。

林眠把大少爺半摟半抱地帶回到床邊坐下,打開床頭燈,柔和的燈光瞬間傾瀉而下,驅散了黑夜中的魑魅魍魎。

江雲嵐手裏被塞了杯剛倒的熱水,看著林眠溫和可靠的側臉,終於徹底鎮定下來,有力氣問出第二句話:「阿眠……你怎麼不睡覺,坐在那裏?」

林眠聞言沉默片刻,微微偏過頭去,似乎有些不想回答,最後只是含糊其辭:「今晚不知怎麼,有點失眠。」

「失眠?」

江雲嵐握緊了杯子,自己的問題被拋到腦後,立刻追問:「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會突然失眠?」

林眠不和他對視:「今晚才開始,我也不知道原因,就是精神很亢奮,半夜醒了睡不著。」

頓了頓,他補充:「應該只是偶然。」

但前幾天江雲嵐一直睡得很沉,要不是今晚做噩夢,都發現不了林眠會半夜偷偷起床,所以他的話真實性存疑。

當著林眠的面,江雲嵐假意相信,於是關心地問:「那怎麼辦?阿眠需不需要吃片安眠藥?」

雖然安眠藥不宜過多使用,但是偶爾一次,應該問題不大。

默了默,林眠柔順答應:「好。」

於是就著熱水吃了半片葯,林眠又躺回江雲嵐的身邊。也許是安眠藥開始發揮作用,他的呼吸慢慢又平穩下來。

江雲嵐受驚過度,現在沒有絲毫睡意,指尖勾住林眠的一縷黑髮,才勉強安下心,就這麼睜眼躺到了天亮。

第二天,江雲嵐調出了臥室裡的監控錄像,隨後不出意料地發現,林眠的失眠似乎是從兩周前開始的。

……差不多是在他們同睡的時間點。

江雲嵐攥緊指尖,幾乎是下意識地忽視掉了那種可能——

因為和自己同睡而失眠的可能。

監控錄像裡,江雲嵐睡得死沉死沉,懷裏抱著林眠的枕頭不放。林眠則一個人靜悄悄地下了床,或是坐到窗邊看月亮,或是開門去陽台上眺望遠方,在攝像頭的鏡頭中留下一個背影。

難怪他這幾天的白天看起來精神不太好,被江雲嵐問起來的時候還說是晚上睡得太飽,連帶著白天也犯困。

江雲嵐的指尖輕輕觸上屏幕中林眠的脊背,這才恍然發現:林眠似乎……瘦了。

背影比從前顯得單薄了一分,但不明顯,應該只有江雲嵐才能看出來。

但要是這麼繼續失眠下去,恐怕會瘦得更明顯,畢竟缺少睡眠對人體的損害極大。

怎麼就突然開始睡不著覺了呢?

江雲嵐拿著罪證去找林眠,追問真正原因。林眠承認了自己一直失眠的事實,但他確實也不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只是覺得晚上淺眠多夢,很容易醒。醒來之後就沒什麼睡意,又不好打擾江雲嵐,所以起來隨便走走。

至於為什麼瞞著江雲嵐:「怕少爺替我擔心。」

江雲嵐氣不打一處來,惱火地瞪著林眠,時隔這麼久,頭一次凶他:「身體出問題就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才對,一直瞞著我,拖重了不是更麻煩嗎!」

林眠被他凶了也不生氣,摸著鼻尖無奈地笑:「剛開始只是偶爾失眠,覺得沒必要打擾少爺。後面也一直試著重新睡著,覺得能自己痊癒……」

江雲嵐拿林眠沒辦法,更捨不得真的罵他,最後隻瞪了他半晌,才問:「是因為做夢的原因嗎?你說你多夢,夢裏都是什麼?」

林眠唇邊笑意不著痕跡地一僵,片刻後,像是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一樣:「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夢裏真的沒什麼可在意的啊,我每次醒來都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這次裝得很真,江雲嵐狐疑地看了林眠兩眼,勉強相信了——主要是他也沒辦法看見林眠夢的是什麼。

他捉住林眠的手指:「可能是心理問題,我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林眠答應得很乾脆,於是江雲嵐帶他去拜訪了全國最好的心理醫生。

但這次治療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單獨談話結束後,心理醫生委婉地朝著江雲嵐表示:「林先生他心防很重,很難對我敞開心扉。這似乎是種人體自發進行自我保護的本能,他以前也許遭遇過什麼,所以將自己的心封閉了起來。」

江雲嵐微怔,片刻後追問:「常規的治療手段不行,那催眠呢?心理醫生應該會催眠病人吧?」

……我是心理醫生,又不是神婆,不要把催眠說得這麼輕鬆啊!

心理醫生暗暗腹誹,表面上仍然耐心解釋:「我會淺度催眠,但是以林先生的防範程度來講,意義不大。深度催眠應該可以,但是我不建議這麼做。一來這相當於將他的潛意識完全挖掘出來,過程會很痛苦,也是有很大風險的;二來深度催眠需要催眠師執照,恐怕您要這麼做的話,需要請一位專業的催眠師。」

江雲嵐目光明滅不定,像是在天人交戰。

最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選擇尊重林眠的私隱:「那還是算了,我們再嘗試一下其他的方法。」

心理醫生表示了讚許,又提醒道:「如果睡不著的話,可以選用一些物理療法,比如說睡前泡腳,聽舒緩音樂,喝杯熱牛奶,都是很有效的手段。」

江雲嵐認真記下來,回去之後如法炮製。他甚至開始拖著林眠飯後散步,兩人像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一樣,每天飯後都會步行一小時。

但都沒用。

即使後來用上了安眠藥,林眠還是一如既往地睜眼到天明,眼下的青黑逐漸明顯,連溫柔的笑都遮不住他的疲態。

伴隨著失眠而來的,還有他身體的衰敗速度。

林眠的身形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食欲不振,精神不佳。就算江雲嵐想盡辦法給他做合胃口的菜,變著花樣換廚師,他也吃不太多。就算被逼著吃進去,過上片刻也會難受至極地嘔出來。

這麼一段時間下來,原本黑亮順滑的長發末端也開始乾枯,脫髮現象頻生,經常一洗頭就會掉一大把。

他的免疫系統似乎也出現了一些問題,經常會在半夜突然發起高熱,然後又在天亮的時候恢復到正常體溫。

到了這個時候,似乎就不僅僅是失眠那麼簡單了,失眠反而更像是一種預示著機體衰敗的併發症。

江雲嵐重金聘請來各國頂尖醫學專家,但專家們也找不到病灶在哪裏,畢即使做過了最為詳細的全身檢查,也隻得到了林眠身體一切正常的結果。

江雲嵐一度以為他得了世所罕見的絕症,那段時間連合葬的墓碑名字都想好了。每天晚上都會頻頻從夢中驚醒,第一時間去看林眠是不是還活著。

每次伸到他鼻尖探氣時,手指都抖得不像樣子



後來還是有個專家大著膽子提醒,說心理問題很多時候也會對身體帶來巨大影響,建議江雲嵐再次帶著林眠去看心理醫生。

事已至此,江雲嵐也顧不上什麼風險不風險,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催眠師,騙林眠說帶他來看一位新的心理醫生。

這個時候的林眠掉體重已經相當明顯,臉頰消瘦蒼白得不像話,只有那雙鹿一樣澄凈溫和的眼睛一如既往,平靜如湖。

裏面沒有半分絕望,但也沒對未來抱有半分希望,乾乾淨淨如白茫茫大地。

他對催眠師沒什麼警惕的情緒,很輕易地就被帶入了深度催眠的狀態。

江雲嵐站在單向隔音牆後,目光定定地凝視著強行陷入沉睡的愛人,耳機裡傳來催眠師的問題與他模糊的囈語。

「為什麼會睡不著?」

「……因為會做夢。」

「夢?意思是你不想做夢,所以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睡著嗎?」

「……嗯。」

「你在夢裏看見了什麼?」

「……籠子。」

「籠子?」

「……我在籠子裏面,唯一的鑰匙在少爺手裏。籠子裏是黑白色的,籠子外是五彩斑斕的。」

「……沒有他的允許,我不能出來。」

隔音牆外,江雲嵐凍結成了一座冰雕。

催眠師意識到了什麼問題,接著引導:「聽起來,你並不喜歡『少爺』。」

「……我應該喜歡少爺。不,我應該愛少爺。」

「應該?」

直到很多年以後,偶然間回想起那天林眠的回答,江雲嵐還是會如墜冰窟,不敢仔細回想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滋味。

「……如果愛上他,我就可以麻痹自己,心甘情願地留在少爺身邊,留在黑白色的牢籠裡,不去看外面的景色了。」

不明所以的催眠師追問:「為什麼一定要如此逼迫自己,不喜歡離開不就好了?」

這次的沉默額外漫長。

「……我想的。」

「……我想離開。」

「……但我知道,這輩子我也永遠離開不了。」

-

催眠結束了。

診室裡,林眠還在沉睡,這大概是他一個月來第一次深度睡眠。

催眠師神情複雜地走出來,將手裏的記錄本交給他的僱主:「這是就診記錄。」

「患者他似乎一直在針對自己進行特定的催眠,想讓自己愛上那個『少爺』。但是一來他並不會專業的催眠手段,只是通過不斷的施加心理壓力來逼迫自己轉變情感;二來他內心的抗拒情感太深,長此以往的心理壓迫下,反而讓他為此變得焦慮非常。」

「夢境是潛意識的折射,在他的夢裏,『少爺』代表無法逃脫的牢籠。這個人恐怕是他心理壓力的根本來源,有他在一天,患者的精神狀態就會變差一天。」催眠師慎重叮囑道,「您可以查一查他身邊代號『少爺』的人了。」

好半天,江雲嵐才伸出手,接過了他手中的診療記錄,幾乎是一個字接著一個字的從牙縫裏擠出來:「我就是少爺。」

催眠師:「……」

催眠師:「???」

江雲嵐不再分給一臉三觀地震的催眠師眼神,手中的診療記錄重若千鈞,沉沉地將他的手臂墜下去。

牢籠。

原來在林眠心中,他代表的一直是牢籠。

之所以願意試著接受江雲嵐,不是因為被打動。

而是因為林眠徹底認了命。

-

林眠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加長版邁巴赫的後座上。

車窗外的樹木飛速後退,

恰巧到了晚上六點,路燈一盞一盞地挨個亮起來,又一盞一盞地掠過。

特助在開車,江雲嵐坐在副駕駛,似乎在時刻通過後視鏡注視著林眠的一舉一動:「醒了。餓不餓?」

林眠搖搖頭,拿開身上披的西裝外套,坐起身來:「少爺……我們是要回去了嗎?」

江雲嵐眉眼淡淡,看不出神色下的情緒,輕聲道:「對。」

林眠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了。

狹窄的車內空間陷入短暫的寂靜。

特助一路心驚膽戰地把車開回了別墅,見兩位爺還沒有下車的意思,於是把車停在停車場,忙不迭地先溜了。

停車場的燈光在頭頂熄滅,車內陷入黑暗。

兩人一前一後地坐著,一時間沒有人出聲。

良久,林眠輕聲開口:」少爺。「

他像是單純地困惑:「這段時間,我已經很努力地學著去愛少爺了。但我要是一直做不到,該怎麼辦?」

「……」

江雲嵐瞬間心痛得無以復加,冷靜了好久才勉強張開口,聲音沙啞地不像話:「阿眠……「

他難過地問:「是我哪裏做的還不夠好嗎?明明我已經努力在改了……」

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啊。

語氣迷茫而無助,像極了被大雨淋濕的流浪狗。

林眠隻說:「不是少爺的問題。」

「少爺對我已經夠好了。」

「是我不配。」

江雲嵐被「不配」兩個字刺激到,眼尾驀然紅了一片。

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只是大少爺從不掉眼淚,硬是死死咬緊牙關忍住,忍得連舌尖都泛起血腥氣。

他慢慢咽下滿嘴的血味,壓著身子從副駕駛座爬到林眠身旁。

摟住林眠瘦到硌人的肩背時,大少爺沒忍住,又是眼睛一酸:「阿眠……」

他像以往一樣,將腦袋深深埋進林眠懷裏,像是嬰兒本能地尋找母親的臂彎:「再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

他語無倫次,磕磕絆絆:「阿眠不要硬逼著自己喜歡我,是我要想盡辦法討阿眠的喜歡才對,阿眠只要能夠在我身邊,任憑我討好你就可以,打我罵我都無所謂……我會讓阿眠重新高興起來的……」

心臟劇烈的抽痛間,似乎有一隻手摸過他的頭髮,力道輕柔,像是母親溫柔地原諒了她的孩子。

林眠眼睛微彎,一如既往地溫聲笑著,無聲妥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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