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張春雨緩過神來，轉身去找了趙婆子，「娘，今天這麼大喜的日子，江家那邊……我們要請嗎？」

趙婆子聞言，轉頭看了張春雨亮眼，而後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既然是你的親戚，當然都要請。」

以前還好，這兩年趙婆子和張春雨較量了這麼久，已經完全看出對方是個什麼人了，這就不是個好的。

江家肯定不會過來，張春雨不過是想去堂姐面前顯擺一番罷了。

但趙婆子和江老太太關係不睦，張春雨的事就是江家撕扯出來的，害得她兒子一下子多了很多流言蜚語。後面村裏人更是把江啟一個小娃娃和她兒子相提並論，有些嘴毒的，甚至調笑說說不定江啟都考上了，她兒子還沒考上。

所以趙婆子對江家也是打心眼裏看不順眼。

不管以後江啟如何，至少現在，考上的人是她兒子。

所以對於張春雨想做的事，她直接答應了。

能噁心一把江家，也很好。

張春雨得了肯定，立時就轉身出了趙家，往張家那邊去了。

她和趙婆子關係其實也不好，不過這種事情，萬一江家真來了，不提前跟趙婆子說一聲，又怕出問題，大喜的日子，她都成秀才娘子了，張春雨可不想眾目睽睽下被趙婆子罵，傷了面子。

江家人還在著急的等著報喜的人，張春雨就上門了。

村裏院門都不興鎖住，張春雨直接推來就走了進來，正準備提聲喊人，就見到江家幾個人全在院子裏，她聲音一下又憋回了嗓子裏，差點噎住。

緩了下，她才開口笑道：「喲，嬸子、堂姐你們都在啊，都在院子裏是做什麼？」

她內心頗有些惡意的想著，該不會是在聽他們家的動靜吧。

那可有得酸了，他們家永昌就是先一步考上了。

江家自然看出她不懷好意，沒人回答她的話，張春雨也不以為意，她覺得江家都是在嫉妒她，她笑了笑，「堂姐應該也聽到外面的動靜了吧，永昌考上了，我娘他們已經在買東西回來辦席了，我來是想請堂姐還有嬸子們晚上過去吃席。」

張韻秋冷著臉，「不用了。」

說什麼請吃席，她們之間的關係滿村裏有誰不知。

「誒，堂姐幹嘛不去啊？」張春雨佯裝無辜，「這可是大喜事，大家都沾沾喜氣，我們倆都是一家人，直接過去就是了，用不著送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外面隱隱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聽著動靜，應該還在村口那邊。

江老太太眼睛瞬間發亮，伸手拽住了老爺子的胳臂，「你們聽？」

江家其他人也都是一動。

全家仔細聽著聲，江老大率先道：「是有敲鑼打鼓的聲，還有嗩吶。」

應該就是報喜的人。

張春雨也跟著細聽，而後一笑，手指將頭髮捋到而後，淡然的說道：「看來是給永昌報喜的人來了，我先回去了，堂姐、嬸子，你們晚上可別忘了來吃席啊。」

說完她也不待人回答，迫不及待就出去了。

雖然已經知道趙永昌考上了，但朝廷來報喜她也不能錯過。

張春雨腳步飛快的往家裏趕。

村裏人也被這敲鑼打鼓的聲音給吸引了，紛紛圍過去看，隊伍裡有人問了江家的地址，邊上的人立刻就激動的回答了，但回答完了之後就是一懵，這怎麼問江家的住處，難道不該問趙家的嗎？

「那隊伍裏面還有一頂轎子，該不會是江家做了什麼好事，哪個老爺敲鑼打鼓的來報恩吧？」

有人說道。

其餘人覺得似乎有點道理，但還是有些不對勁。

大家一路

跟在隊伍後面。

張春雨本來回家的腳步也停了，看著那隊伍的方向，尋思這隊伍也太走偏了吧。

她得過去給人領領路。

隊伍聽到江家院門前面，那轎子也落下，從裏面走出了一個打扮富貴，很有威嚴的老爺。

隊伍領頭的一壯漢對著院門口出來看的江家眾人就是朗聲問道：「請問這裏是江家小神童江啟的家嗎？」

江老太太激動的嘴唇顫抖，「是……是江啟家。」

她把江啟拉到自己身前，那轎中下來的老爺也看了過來。

這人江啟縣試的時候，也見過，畢竟排名越高，後續考試的時候，他們的位置就會直接被提到前面去，當時監考他們的人正是縣令。

其實進入考場的時候，就是由縣令帶人來開場的，只不過那時天比較暗，江啟他們沒看清。

兩人四目相對，縣令也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相比於江啟的陌生，縣令可是知道江啟這個小神童的，樣子早就記得清清楚楚。

在確認了人之後，壯漢就把話喊了出來：「恭喜江小公子得了頭名，……」後面巴拉巴拉是一串吉祥的話。

然後還介紹了一下這老爺的身份。

縣令站了出來，對著江啟說道：「早就聽聞了小神童的名聲，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小小年紀就考中了第一，成了小秀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縣令大人過獎了。」江啟對縣令行了一禮。

在知道自己考中了之後，心情也很興奮，一雙眼睛肉眼可見的歡喜。

四周的人先是被江啟考中了第一名的事一驚，琢磨著考的什麼試得了第一啊，完全反應不過來。

而後又是被這縣令的出現給震驚到不行。

他們可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官啊。

當即就有人跪拜了下去，先有人跪，後面陸陸續續的也都要跪下了。

縣令連忙阻止：「大家請起請起，不用拘禮，我這次來主要是小神童小小年紀考中，想著來見見他罷了。」

畢竟是他治下的人，這報上去，那就是他的政績啊。

想要陞官挪位置，靠得不就是這些東西。

所以縣令也挺高興的。

整個過程中，都表現的相當和藹，平易近人。

但繞是如此，大家面對官員還是很拘謹，好在縣令看過人後也沒多留，給了一點禮就又坐著轎子離開了。留下的報喜差人很是會說吉利話，一行人又是敲鑼打鼓喜氣洋洋，所以氣氛很快就又熱鬧起來。

江家人早就聽說這種報喜可是要給賞錢的，這會兒趕緊拿出來，差人掂量了一下滿意的收下了。

等賞錢到手了，差人們就又該去給別的秀才報喜了，這可是銀子，馬虎不得，他們這村裏，可還有一個。

這下，輪到的就是趙永昌了。

只不過江啟排名高，就先給他，而且排名越高的，一般來說，給的喜錢就要更多一些。

他們這隊伍也是從放榜出來後，就緊趕慢趕往這邊來了，不過到底隊伍龐大，又不太熟悉，所以才慢了。

而趙永昌那邊則是他自己坐著馬車去看了，然後趕緊回來，路途這些都很熟悉，所以才顯得趙永昌很快。

等報喜的隊伍一走，圍觀的村民們瞬間圍了過來，紛紛打探著：「這小六怎麼就考上第一了？」

「這是考的和趙永昌一個的那個嗎？」

「這啥時候考的啊？」

「人家縣令剛剛說了考上了秀才，應該就是和趙家考的一個考試吧。」

江老太太嘴角都樂開花了，一一回答著：「小六早就去考了，他先前只是想先試試，我們看他年紀小，怕知道的人太多，他要是考不上怕羞，

就先沒說，誰知道竟然真的考上了。」

「就是考的那個什麼院試，考秀才的那個，考了好些時間呢。」

「……」

其他人問什麼，老太太都不厭其煩的回答著。

這可是秀才啊，他們家孩子考上秀才了。

開心。

「老太太，小六這都考第一了，你們家要辦一場嗎？」

這話倒是給老太太提醒了，連忙道：「辦、辦，是得辦一場，晚上大家來吃飯啊。」

至於說什麼和趙家錯開時間，那就不必了。

兩家又不是什麼好關係，用不著。

再說了，這年頭一個家裏好些個人，吃個酒席一家頂多出一兩個人來，大家分開去吃也就對了。

男的女的都行，又不是女子沒法出門。

絕對不至於出現去了一家，就沒法去另一家的情況。

不過有些和江家親近的人，或者和趙家不睦的人，倒是晚上有去處了。

張家老二更是震驚不已，先前還有人到他們面前說風涼話，說他們跟大房鬧掰了，現在人家考上了，這轉眼話還沒涼，他們的外孫就考上了？

他盯著來傳話的人，吭哧半晌道：「你該不會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吧？」

專門說這種話，看他們的反應，然後笑話他們。

那人說道：「這哪是笑話啊，你們自己去問問，剛剛人家差人都來報喜了，連縣令大人都過來了。」

張老二和方紅面面相覷，兩人連帶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一道匆匆的往江家去了。

到了江家，就看到自家女兒臉上的笑容，張韻秋看到爹娘過來，連忙迎上去：「爹娘，你們來了。」

不等兩人發問，她就樂呵呵的說道：「小六考上了。」

「小六考上了？」方紅不敢置信，「他什麼時候考的？不是說這個秀才得考很多試才能行嗎？」

張韻秋點頭：「他幾個月前就在考了，之前怕考不上我們就沒說，一直到今天。」

「好，好。」方紅握著女兒的手，熱淚盈眶，「考上就好，小六可真是出息了。」

滿腔的興奮充盈，看到江家要辦席，方紅等人立馬去廚房幫忙，還拿銀子讓兒子去買肉等等。

張韻秋連忙推脫：「娘，不用買，家裏都有，大哥已經去買了。」

方紅道：「你們買的歸你們買，我這做外祖母的，也得盡一份心。」

張大哥感覺去買東西，反正不管什麼，買肉就對了。

江啟也過來和外祖母他們說話。

大家都屋裏屋外忙活著，還有村裏的人也在幫忙，江老太太拿了大筆銀子去買肉，家裏熏的臘肉也拿出了一部分，誓要把今天晚上這酒席可辦好了。

也不知過了多會兒，江啟跟著虎娃他們玩，回屋裏拿東西的時候，方紅和他娘都在裏面。

方紅叫住了他：「小六，你過來。」

「外祖母。」江啟過去。

方紅從袖子裏拿了二兩銀子出來塞給江啟，「小六考的很好，這時外祖母獎勵給小六的。」

江啟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自家娘，不知道該不該收。

張韻秋皺眉阻攔道：「娘，你別給，小六他自己有錢著呢。」

方紅說道：「他有錢，我這當外祖母的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娘。」張韻秋還是不願意，「你們掙錢也不容易，你現在拿了，以後讓大嫂、二嫂知道了不好。」

現在爹娘年紀大了，掙不了多少銀子，全靠大哥二哥出去幹活。

二兩銀子可不少，她爹娘又不像江家似的，有個口口香的小生意，每天都能賺錢。

「沒事。」方紅道：「她們不

會有意見的。」

有這麼一個厲害的小輩在，誰不想親近點，光是指望人家拿好處，自己不付出可不行。

方紅知道兩個兒媳婦沒問題，而且她兒媳婦都是張老太選的，為著更好的壓榨他們二房，選的都是比較老實的人。

方紅當然不至於也去壓榨自己兒媳婦，但她們的性子，她清楚，這銀子也確實該給，之前小六得了獎金，還給他們買東西呢。

見方紅執意如此，張韻秋隻好讓江啟收下，江啟瞬間甜甜一笑，將銀子拿著：「謝謝外祖母。」

把方紅又是喜愛到不行。

拿完銀子，江啟就顛顛的跑出去繼續和虎娃他們玩了。

而另一邊，趙永昌也知道了報喜差人往江啟那邊去，等他這邊報喜的差人來了又走後，他才對張春雨問道：「那邊怎麼回事？」

張春雨當時確實在現場，連報喜的人都到趙家去，她也在江家沒回來，因為她也確實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後她就聽到江老太太說的那些。

她回答道：「江啟之前悄悄在考，江家怕沒考上惹人說閑話，就一直把這事瞞著，這回他考了第一。」

說這些話的時候，張春雨心裏簡直在滴血。

她感覺自己臉面被扔在地上使勁的踩著。

難怪江家那麼在意敲鑼打鼓的聲音，合著人家早就知道會有人來報喜，心裏激動呢。

她在人家面前耀武揚威的顯擺了那麼多，結果江啟考了第一。

比趙永昌的後排要高上那麼多。

她忍不住問道：「你先前就沒看到江啟的名字嗎？」

要是早知道，她就不丟那個人了。

趙永昌搖搖頭：「我沒太注意。」他那時候哪會關注其他人，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直接往後面看，沒看到多少，就看到他自己的名字了。

再三確認之後，他就狂喜的回來報喜了。

張春雨隻好不再說什麼。

趙婆子也是心下不爽，不過到底兒子這回終於是考上了，她心裏還是高興，不管是第一名還是最後一名，不都是個秀才，沒什麼大不了。

她繼續張羅著廚房做菜的事。

村裏來幫忙的婦人雖然走了幾個，但趙家親近的也都留下了，來他們這閑談的人也不少，晚上酒席不會缺人。

各種肉菜，燉湯等要花費的時間不少，更何況酒席差不多得好幾十上百的人，自然不可能一下就好。

中午大家簡單吃了一點。

晚上天還沒黑，滿滿十桌酒席的菜終於弄好了，肉菜就不少，盤子裏滿滿當當，大家吃了個舒坦。

第二日一早，江啟又該去上學了。

經過了這麼多場考試之後，江家依舊還是那個樣子。

兩個孩子和往常一樣去上學。

到了書院，一路上有很多江啟認識或不認識的學子跟他打招呼，恭喜他考上的事，江啟一一客氣的回應了。

半路上，一雙手瞬間壓在了他的肩上，江啟無奈的仰頭，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方量笑嘻嘻的：「江啟你小子果然有本事，這就考上了。」

「這不得慶祝慶祝。」

江啟想慶祝一下也好，「行，你說個時間吧。」

方量壞笑道：「那就今天中午？」

書院其實是不允許隨意出去的，只有每隔五天放假的時候才能自由進出，方量既然說中午，那就是要大家一起翻牆出去了。

江啟倒不至於怕，學生時代，來點這種小刺激當點綴也是美好的回憶，只是，「我今天身上沒有帶銀子。」

他想了想：「山長之前說考上秀才書院會給發獎金，等發了再說吧。」

方量揉了下

他的頭髮：「哪能真要你一個小孩子出銀子，直接去我家酒樓吃飯就行了，自家酒樓，要什麼銀子，就這麼說定了。」

方量不在意這些，江啟便也就答應了。

兩人並肩往課堂走，走著走著，江啟說道：「我可能這兩天就會升到甲班去了。」

方量一愣，嘆了口氣，滿臉痛苦：「我就知道你早晚會升上去的，只不過沒想到居然能這麼快。」

他滿腦子不可思議。

升乙班的時候他還能跟上，升甲班就不行了。

方量預估自己可能得在乙班沉浮一輩子。

就根本沒有往上升的那天。

「你該不會又過上一兩年乾脆直接離開書院了吧？」

江啟笑道：「那倒不會。先前只是想早點考上秀才才會那麼拚，接下來就會放鬆一些，我準備去學點醫術。」

「啊？」方量道：「你還要學醫？」

「嗯。」江啟道：「就試試，對了，你有打聽到天山雪蓮的消息嗎？」

方量他們是做生意的，反正不論誰和江啟比，都比他消息廣。

所以江啟早早就拜託他們幫忙找一下藥材。

也不能光指著柳雲鶴不是。

方量搖搖頭，「沒有，不過你要是真想知道，有一個人，或許能知道點。」

這個人江啟也猜得到。

褚衛。

褚衛出身將門，他的哥哥是有名的將領，說是國之重臣也不為過，在他們這小地方，能知道京城各家的情況，甚至有可能本身就擁有天山雪蓮，那就非褚家莫屬了。

只不過雖然升到和褚衛一個班級兩年了，也受山長的囑託，兩人隱隱有些關聯，但實際上，他們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江啟讀書讀的昏天暗地，也沒時間額外的交際。

他一直都只是和當初方量他們一群人玩得好。

不過現在，他想自己確實該去問問了，總得試試。

到了課上，今天上課的每位夫子，都得把江啟點名問問，算是出了一點小風頭。

中午，江啟就跟著方量他們，一行人偷偷摸摸的來到了書院牆邊，幾個人爬上樹，再踩到牆上跳下去。

江啟一個在眾人眼中的小孩，也被護送到了樹上。

方量在牆上伸手等著他，「慢點，不要怕。」

江啟一點也不怕，他前世小的時候這種事情幹得多了，直接藉著方量的手到了牆上。

這牆還是稍微有點高的，方量先跳了下去，然後幾人在下面伸手接著江啟，「來，往下跳，我們保證接著你。」

江啟本來想說讓他們讓開，他自己就能往下跳。

他看著弱，但好歹也修鍊了三年的養生心法，實際可不弱。

這點高度，還不放在眼裏。

但看著眾人伸出的手，還有真誠的眼睛，他還是直接跳到了他們搭在一起的手上。

幾個人牢牢的接住了他。

見江啟安全落地，大家也鬆了口氣，眉開眼笑，感覺還挺好玩的。

接著大家鬼鬼祟祟的一路探頭，生怕半路遇上個夫子，行程被半路終止。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他們平安的到達了方量家的酒樓。

方量家還是很能賺錢的，鎮上最大的酒樓就是他們家，聽說還在城裏開的有分店，生意也很好。江啟路過好幾次這裏，這還是頭一次進去。

這個時間，大堂裡已經坐滿了人，看得出生意很好。

「走。」方量招呼著眾人：「我在上面留了一間包廂。」

大家跟著一路上去，到了包廂裏面。

包廂空間不小，裏面佈置的很雅緻，牆上還掛的有字畫。

店小二很快就過來招呼他們了，方量對自家酒樓的東西如數家珍，一邊讓他們點菜，一邊給他們介紹，招牌的菜式也跟著點上。

東西很快就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