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兒子進來，江老爺子問道：「你怎麼來了？」

老爺子很頭疼，往日裡他很自豪，自家這個大家庭怕是村裡最和諧美好的人家了，三兄弟感情和睦，三個兒媳婦也相處的不錯。

大家力往一處使，沒什麼矛盾。

但今天這事情，要是沒處理好的話，怕是以後兄弟倆就要離心了。

他心裡嘆氣，要是老三腿沒瘸就好了，加上走鏢賺的銀子，他們一家咬咬牙，指不定兩個孩子都能供著一起上。或者要是腿沒瘸，他們隻供江啟一個也沒問題，老二也不敢有意見。

因為老三才是三兄弟中最賺錢的，又有小六天生聰慧。

合該就是他們。

可腿瘸了，這些就沒了，以後老三也掙不到什麼錢，把讀書的花銷壓力全轉到老大老二頭上，老二自己的孩子卻讀不了，肯定不甘心。

江兆恆直接說明來意：「我想跟爹談談文生和小六讀書的事。」

「我知道家裡供不起兩個孩子，既然二哥想送文生讀書，我也不可能放棄送小六，那麼就兩個都送，但花銷公中一邊承擔一半，剩下的我們各自自己解決。」

「這……」江老爺子遲疑了一瞬，「就算是這樣，你二哥他們也不一定能供得起啊。」

他知道老三手裡肯定還有些銀子。

但老二那邊，可沒什麼來錢快的路子。

江兆恆冷靜的分析道：「有公中幫忙，至少近幾年應該是沒問題的，二哥可以出去找活賺錢，二嫂也能做綉活，他們也有存款，供孩子讀書本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

「文生和小六，無論哪個不去讀，我們兩房都不會願意，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先送去讀幾年，也正好可以看看適不適合繼續往下讀。」

江老爺子一想，這樣確實不錯，文生到底是不是個讀書的苗子可不一定呢，送過去讀幾年也好讓老二死心。要是真能讀的話，這個老爺子暫時不想去想，兩個孫子到時候誰更厲害就誰吧。

沒準文生那時候就不讀了。

現在讀書花銷的壓力一半都轉到了兩房各自的手中，不會讓公中太吃力，還能增加家裡出個讀書人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好了。

他點點頭，「你的這個法子不錯，那就各自都上幾年。」

江兆恆鬆了口氣，哪怕他是覺得就算他不來找老爺子，兩個孩子中，老爺子應該也會選江啟。

但現在真正確定下來了，他就心裡有底了。

「對了。」老爺子突然說道：「這件事你先不要說出去，我要看看老二他們家的反應。」

江兆恆愣了一下，只見江老爺子的臉色黑沉：「我倒想知道，他們在兩個孩子中，到底會怎麼做。」

讀書的機會誘惑力高，這個江老爺子清楚。

但這是全家人一起供讀，涉及到大量的銀錢，不是單憑哪一房自己的力量就能自己供的，絕大部分都是得公中一起才行。這也不是讀個幾年就完事的事，那得一起供個最少十幾年才可能看到一點成效，甚至可能二三十年都沒點用。

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是讓你來藉此展示自己有多愛孩子。

一切要從大家一致的利益的出發。

當然你自己要是能全供，或者拿大部分錢出來，那他也沒啥說的了。

二房不想放棄，那就要展示實力，要麼證明讓文生讀書的好處和優勢，說服他們，要麼就像老三這樣，給出合理的解決方法。

而不是悶不吭聲的不作響，要辦法沒有，要放棄不幹。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回答和逼迫呢？

江啟有那麼出眾的天賦，二房還是要偏向自己的兒子，如果此時的老三腿沒瘸，老二兩口子敢這樣嗎？

不敢。

江老爺子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生氣。

他向來就告訴三個兒子，這世道日子不好過，兄弟之間要團結，大家都是一家人，力往一處使，這樣以後才能過得越來越好。可現在老三腿瘸了，一下子就變了。

老二兩口子敢要求讓文生讀書，不就是仗著老三腿瘸了，在外面掙不了銀子，沒人會要一個瘸子去幹活，自覺供孩子讀書的銀錢以後都會落到他們身上操心嗎？

你現在要求講公平，講付出了，那當初老三走鏢，掙得那麼多銀錢，絕大部分全上交公中，你怎麼不說公不公平呢？那時候你怎麼不覺得不合理？

現在人家腿瘸了，掙不到銀子了，你膽子就上來了。

沒這麼好的事！

江兆恆心思靈活，見老爺子這般，很快就想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不得不說，有這樣一個通透的爹，他心裡確實舒坦了不少，「好的爹，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江老爺子點了下頭，又道：「你以前交公中的銀子，除了你治腿的花費，還有給小六治病的，還剩下一些，以後你們手上要是不夠了，跟爹娘說一聲，爹娘給你補上。」

減掉和老大、老二上交的同等數額，江兆恆大致在公中還剩十幾兩多交的。

十幾兩聽著多，算入供一個讀書人所需的花費中，就看不到什麼光景了，一本書都要幾百文呢。

「多謝爹。」江兆恆低聲道。

等看著三兒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江老爺子忍不住又再次嘆氣。

他們江家，在三兒腿沒瘸之前，那是招村裡多少人羨慕的啊，他的三個兒子，長得個個結實，三兒尤其的高大強壯，力氣也非常大，十五歲就已經是人高馬大的了，得了鎮上鏢局的一位老鏢師的青眼，走上了走鏢這條路。

三兒賺錢的勁也足，整日的不著家，跟著鏢局各處跑。

除了頭一年，後面四年每年都拿回來十幾兩銀子，只可惜，他二十歲，也就是第五年的時候，被盜匪給打傷了腿，治不好，自那之後就瘸了。

正意氣風發的時候一落千丈，老三變得一蹶不振。

平日裡面色看著是一貫的冷，但江老爺子看得出來，不一樣了，心頭藏著鬱色，也就這兩天，突然一下子有了勁。

想著小孫子那出眾的天賦，江老爺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江家合該要轉運了，只不過小六的身體確實弱，得多注意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