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區門口之前，黎梔回到了車上。

小區門衛是認識她的。

要她跟謝南忱這副狀態進小區，說不定明天業主群裡就傳個遍，全世界都知道他倆吵架了。

黎梔綳著臉站在電梯裡，目不斜視地盯著電梯門。電梯裡還有其他人，謝南忱不好跟她開口。

等那人下了，男人才清了清嗓，道：「晚上吃麵條吧。」

黎梔「哼」一聲：「讓徐誠給你買。」

謝南忱語氣軟下來：「想吃你做的。」

「誰要給你做。」門打開，黎梔率先走出電梯。

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這丫頭一回家就去廚房煮麵，還煮的單人份。

謝南忱站在廚房裏繼續磨她：「我餓了。」

黎梔磕了個雞蛋，用力把蛋殼扔進他旁邊的垃圾桶，謝南忱下意識躲了躲，表情無奈地看向小姑娘倔強的後腦杓。

見她真不管自己，隻好悶不吭聲地去拿了口小鍋，接了點水，放到燃氣灶上，和她的小鍋並排點著。

黎梔轉頭瞥了眼兩人挨著的胳膊，往自己那邊挪了挪。

謝南忱發現她的幼稚舉動，忍不住笑了一聲。

等他的水開，黎梔已經在往碗裏盛麵條。

她調的清湯麵味道特別香，雖然隻放了醬油醋，蔥花和鹽，一點點豬油，卻總是異常的好吃。

謝南忱聞著香就饞了，語氣帶了些懇求：「能不能幫我調一碗？」

黎梔往碗裏澆麵湯，被湯泡過的蔥花一瞬間香味四溢：「六爺不是很厲害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人家去哪人家就得去哪，吃個面還要別人幫忙？」

「不厲害，一點兒都不厲害。」謝南忱從善如流，哄她，「沒有老婆我吃不上飯。」

「……」雖然很胡扯，但莫名戳了下她的心窩子。

黎梔哼了聲，瞟著他手裏抽出來的龍鬚面：「你拿這麼多給豬吃啊？」

謝南忱笑著把位置讓出來。

黎梔接過麵條袋子，給他調整用量：「這種面一煮就變多，你的飯量也就吃這麼點。」

謝南忱看著小姑娘認真下麵條的樣子，唇角始終勾著溫柔的弧度。

黎梔回頭，便撞進那雙瀲灧的桃花眼裏，心口顫了顫，故意沒好氣道：「去切蔥花，怎麼還要我給你切啊？」

男人笑了笑，眼底柔光泛開：「好。」

三十年來沒做過的事，她一句話，就是刀山火海他也願意去。

蔥花切得不太好看，但也就是他自己吃，不嫌棄。

黎梔看到免不了吐槽一番：「醜死了。」

想起黎宇那小子說他什麼都會，隻覺得可笑。

明明就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生活不能自理的半殘疾人。

可就是這麼個人，會在她生理期時笨拙地給她熬粥，幫她洗內褲，會在廚房裏給她寫上密密麻麻的小貼士。就是這麼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一直以來都在照顧著她。

心底矛盾撕扯著，感念他對她好，也恨他這麼好，為什麼就不喜歡自己。而他這份好遲早也會給別人，會對那個人比對她更好。

不自覺眼眶有點發熱，黎梔吸了吸鼻子，說：「今天的事就是你不對。」

謝南忱「嗯」了一聲：「是我不對。」

「我承認，你分析得有點道理。」黎梔悶著聲說，「他可能的確目的不純，可那是我的事，你應該讓我自己處理。」

謝南忱點了下頭：「嗯。」

「你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因為我的原因，對我的同學那樣。」黎梔轉過頭認真地望著他，「你這是陷我於不義。」

話音剛落，背後忽然一暖，是男人炙熱的胸膛裹上來，下巴擱在她頭頂上，沉沉嘆道：「對不起，我錯了。」

黎梔輕哼了聲：「知道就好。」

「可是黎梔。」謝南忱收緊她腰上的手臂，「你是不是也得跟我道個歉？」

黎梔揚眉：「我怎麼了？」

男人嗓音裡夾著淡淡的委屈：「你因為他凶我了。」

黎梔：？

「黎梔，你從來沒那麼凶過我。」

「……」雖然很無語，但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真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凶一句都疼。

「好吧，我態度也不好，我跟你道歉。」黎梔仰頭看他，「那老闆您能不能收回成命？最起碼跟人家商量一下，聽聽人家到底怎麼想的？」

謝南忱垂下眼，態度堅決：「不行。」

「……」黎梔推開他，走出廚房。

謝南忱喊她：「我的調料……」

「你自己弄吧。」她端著面碗進了電梯。

*

雖然吵架的原因談開了，但因為結果達不成共識，兩人莫名其妙又進入冷戰狀態。

黎梔覺得他專.製.獨.裁不可理喻，謝南忱也覺得，她把一個外人的事看得太重要。

其實黎梔並非針對那件事本身，也並沒把宋柯這個人看得多重要，她只是不滿意他處理問題的辦法，和一意孤行不聽勸阻的臭脾氣。

謝南忱身上還是有一些臭脾氣在的，只不過以前兩人沒有發生矛盾，便只看到他溫和體貼的一面。

比如這次，冷戰兩天后，他一聲不響地去了裴公館。

這次黎梔決定死也不會主動聯繫他。

**

宋柯去公司找她是一個下午，黎梔剛好沒什麼事要忙，就答應了見面。

宋柯沒來裴氏上班，拒絕了研發部的offer。那次過後，兩人也已經許久沒聯繫過。

黎梔在公司樓下幫他點了杯咖啡，去見他之前，把包裡的婚戒拿出來戴在無名指上。

這婚戒是她自己買的，精緻小巧的素圈。

謝南忱送的粉鑽太惹眼，不是什麼場合都能戴，後來她拉著他去買了對普通婚戒，沒讓他掏錢。

宋柯看見她手指上的婚戒時，那一瞬低落的眼神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之前幾乎都是在微信上聊，她沒有想過這些。可一旦認真留意，還是能發現蛛絲馬跡。

一個人的企圖是不可能完全藏住的。

「宋同學。」黎梔裝作不經意地笑了笑，「不來裴氏，接下來什麼打算呢？」

「再找找看吧。」宋柯微低下頭，「如果實在沒有合心意的，就回國外去，和父母在一起，也好。」

黎梔點點頭：「嗯。」

「說實話，一個人孤注一擲地回來，挺需要勇氣。」宋柯抬眸望著她，意有所指，「現在我勇氣不太夠。」

黎梔假裝聽不出他的弦外音，悠悠地抿了口咖啡：「加油，會找到合適的。」

「黎梔。」他望著她，沒挪開眼睛，「他對你好嗎？」

黎梔笑了一下，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啊。」

「可我覺得你似乎不太好。」宋柯眼神很認真，還帶著關心和同情，「我知道你跟他是聯姻，沒什麼感情，而且他這個人，名聲我多少聽說過一些。」

「那都不重要，有錢不就好了？」黎梔滿不在乎地晃了晃咖啡杯，臉上掛著懶散的笑，「貧賤夫妻百事哀，我跟他之間不存在那些，所以，我們過得很好。」

宋柯盯著她，再次確認：「真的好嗎？」

「嗯。」黎梔笑了笑，迎著他目光坦然道，「真的很好，我很喜歡他。」

宋柯緊接著問：「他喜歡你嗎？」

黎梔短暫地怔了一下，腦子裏飛速晃過許多畫面，為了騙住對面的人，也自欺欺人道：「喜歡。」

「那就好。」宋柯低下頭，抿了口咖啡。

話雖沒說穿，但所有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黎梔快喝完杯子裏的咖啡，才望向他，舉了舉杯。

「宋同學。」她說，「祝你未來前途似錦。」

但你的未來，我就不參與了。

她笑得坦率自然，也疏離客氣。

宋柯眼神晃了晃，唇角勾著很淺的笑，抬起杯子跟她一碰，嗓音啞然：「謝謝，你也是。」

和宋柯道別，回辦公室的路上，黎梔發了條朋友圈。

是兩杯咖啡端上來時她擺在一起拍的照片。玻璃材質的桌面，隱約倒映出半張男性臉龐。

配字：下午茶。

有些人那麼愛胡思亂想多管閑事，就讓他一個人瞎琢磨去吧。

*

裴公館茶室裡，剛把手機放到桌面上的男人臉色比剛剛更蒼白了一個度。

裴明霽懶散地靠坐在落地窗邊的地墊上，周圍堆了一疊文件，手裏翻著一本，「嘖」了聲：「最近動作那麼明顯，謝家那邊該有所察覺了。」

「無妨。」謝南忱放下茶杯，嗓音微涼，中氣不那麼足，卻無比篤定和自信，「他們剩的時間不多了。」

已經入秋，裴公館的銀杏葉都黃了，水面上落了許多，謝南忱不讓清理，便都隨它們漂著，別有一番意境。

上次來這邊休養時，還是滿目綠盈盈的葉子。

裴明霽突然問：「跟你老婆多久沒見了？」

謝南忱不假思索地答：「二十六天。」

「喲，這是數著日子過呢？」裴明霽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想笑，卻笑不出來，連調侃都顯得有些勉強，「最近感覺好點嗎？」

謝南忱搖頭：「不知道。」

裴明霽：「我都聽老蔡說了，大半夜把任醫生叫來，穿著秋衣秋褲給你救命。」

謝南忱扯了扯唇：「誇張。」

「老六，你聽哥一句勸。」裴明霽沉下聲，「謝家的事兒有我在，你掌舵，我辦事，你儘管放心。醫生也說了，你這病忌操勞，尤其是憂思過度，最要不得。」

頓了頓，他觀察著謝南忱的表情，提議道：「不如讓你那小嬌妻過來陪著，說不定她哄得你一開心，就屁事兒沒有了。」

「哄我？」男人輕笑一聲，看著手機上那條朋友圈，眼底泛著暗淡的柔光。

他摁滅屏幕，嗓音低下去：「想氣死我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