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刀》第51章 51
進入十一月,北京開始大降溫,一如既往,不給鋪墊地跌入冬天模式。整個中上旬風雨天氣頻繁。
這對常常要盯片場的西澄來講,著實有些難熬,暖氣不夠充足的場地,一天下來總要收穫僵硬的手腳。
幸好忙碌一周,到周五迎來一個好晴天,且收工很早。
雙重的小幸福。
西澄回到公司,休息了一下,收拾好東西,提上早晨帶過來的紙袋。那裏裝著她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連續幾個周五都是如此,她下班直接去酒店,不再回家繞一趟,省時省力,如果時間早,就在酒店乾點活,晚飯也在那兒吃。
而她那位partner有時比她早,有時比她晚,也有那麼兩次,他順路捎上了她。
相比於九月份的狀態,他們在床之外的相處上也略微有那麼點進步,互相滿足之後會一起叫餐吃飯,或者中途休息時各自對著電腦工作,如果對方有電話或視頻會議,那麼默契地保持安靜。
兩個月下來,西澄不知道他怎麼想,但她確信這是適合自己的方式,輕鬆自在無負擔。
但人生的不可控就在於,往往當你覺得此刻還不錯時,總有那麼一些意料之外等在前頭。
西澄走到電梯裡給梁聿之發了短訊:我現在準備過去了。
雖然他們處得還不錯,但他至今仍然沒加回她的微信。
走出電梯時,收到回復:剛上車,你不想等就先過去。
西澄回他:我不著急,等你吧。
六點半,梁聿之的車停到路邊,西澄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邊牽安全帶邊看他,「你今天挺早。」
「你也不晚。」
她轉頭時,唇上口紅落進梁聿之眼中,與上周不同的顏色,偏深偏暗的紅,顯得整張臉更清冷。他忍不住注視著她。
西澄扣好了安全帶,揚眸掃過他身上的薄款大衣,「這幾天很冷吧。」上周還不怕死地穿風衣外套。
梁聿之嗯了聲,收回視線,打了方向將車子開回主路。
「這兩天棚裡的體感溫度簡直是負10度。」西澄身體往後靠。
「你們那麼大公司,租不到有暖氣的場子麽?」
「公司大又不等於大方,預算砍了兩回了。」西澄問,「你這裏還有檸檬糖嗎?」
「你找找。」梁聿之目視前方,車速略減。
西澄在儲物盒中翻找,有的,她剝了一顆吃。
晚高峰,走走停停,幾公裡開了半小時,右轉之後,經過商場,西澄看到底層店鋪,「那家咖啡店的瑪芬蛋糕,我同事強烈推薦,能不能停一停?我想去買。」
梁聿之看了一眼,將車子靠邊停下。
西澄以為他不會下來,結果走到門口見他跟著過來了。
「你喝什麼嗎?」
「你請?」
「嗯,我請。」
梁聿之笑了下,「你選吧,我不挑。」
「你最好是真不挑。」西澄走進商場大門,右拐進了咖啡店。
梁聿之也進去,站在店門口等她。
沒什麼事做,他拿手機回了幾條群消息,一道聲音突然入耳:「聿之?」
抬頭,那道身影已走到近前,「真是你啊。」
程黎束著長發,穿修身的杏色大衣,通身是成熟知性的氣韻,她面帶笑容看了看梁聿之,「這麼巧。」
「是挺巧,你怎麼在這?」梁聿之興緻不高。
「和朋友約了飯。」程黎不清楚狀況,十分隨意地與他寒暄,「好久不見了,上次陪我媽去上海,見到薑阿姨還聊起你,對了,泊青最近怎麼樣?」
梁聿之眸色微黯。
「沒聯絡,你不應該比我清楚嗎?」
「哪有,自從分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還真沒在學校碰到過他。」
「……分手?」
「他沒說嗎?我們分開半年了。」程黎淡淡一笑,「是和平分手哦,沒撕破臉沒決裂,還是朋友,所以你不用擔心夾在中間尷尬。」
話音落,她的手機響起來。
「我要先走了,聿之。」
她揮一揮手,接起電話往扶梯方向走。
過了幾秒,梁聿之回過身,看到站在門邊的身影,她手裏提著咖啡和蛋糕。
視線落在那張臉上,一秒後移開,他轉身往外走。
西澄也跟著走出去。
重新坐回車裏,兩個人都沒講話。
梁聿之沉默地啟動汽車,駛回夜晚的道路。
大約五六分鐘之後,西澄聽到微沉的聲音:「你在想什麼?」
她側過頭。
梁聿之沒看她,也沒等她的回答,兀自扯動唇角,「知道他分手了,覺得自己又有機會了是吧?」
他的語氣很平靜,話說出口的那刻無視了心裏的所有感覺,唯有一個念頭在腦袋裏無法壓製地轟鳴——請你快點否認吧唐西澄。
然而後者此刻有點迷惘,擰眉看著他,唇瓣動了動,「梁聿之……」
「別說了。」
他抿緊唇,車子剎停在路邊,「下車。」
西澄:「你幹嘛?」
「我叫你下車。」他側眸,聲音遽然嚴厲了一倍。
西澄盯了他一瞬,轉頭去開車門,提著所有東西下去,「嘭」地關上門。往路邊走時手裏的袋子滑落一個,給他買的那杯拿鐵摔落在路牙上。
西澄站在那,別過臉,看到那輛車沒有遲疑地開走。
她被氣到了,拾起翻掉的咖啡杯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沒停留地往前走。
五分鐘之後,被冷風吹得泄了氣,西澄揚手打了車,直接去酒店。
十點半,門外響起磁卡感應的聲音。門打開,梁聿之腳步微頓。
燈光明亮的套間內,西澄坐在桌前,合上電腦,轉身望過去。
「你遲到了。」
視線相對,梁聿之低眉不再看她,抬手關上門,車鑰匙丟在入戶櫃,大衣脫下扔到沙發上。
他往洗手間走。
西澄站起來:「把話說清楚吧。」
梁聿之停了腳步,回過身。
彼此之間隔著不短的距離。
「以前的事,我在上海提過,你說你忘了,不想談。是,我以前確實是喜歡梁泊青,那時候我家裏的事情我的確也利用了你,但那時你說了,不用道歉,我也付出了代價。你還說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隨便一個女人你都可以……已經這麼久了,我們在身體上很合拍,我以為這些你不在意了,但看來不是,你到現在還是要用梁泊青來刺刺我。」
西澄抿唇,微停了下,「梁聿之,真這麼過不去的話,就到這兒吧。」
「說得真好,唐西澄。」梁聿之嘴角浮了點笑,「何必對我說這麼多,不過就是要快點結束,清理障礙罷了,你那麼厲害,沒什麼事做不好,你那些手段拿去追他,自然會成功的。」
「你夠了嗎!」西澄皺眉,「就當不提從前,我們這種關係,我現在也不必跟你解釋我跟他的事,你沒必要在這胡亂揣測。」
「的確沒必要。」梁聿之喉頭哽了一下,直直望著她,「我一個替身,有什麼資格揣測唐小姐的打算呢,我該慶幸我這張臉長得像你喜歡的人才對,不然你都不會看我吧。」
西澄驀地一怔。
「我該慶幸我只有眼睛不合你的心意,慶幸你在
床上對著這張臉那麼熱情。」
梁聿之胸腔起伏,薄唇冷抿,眼睛已經完全紅了。壓抑過久的難言情緒急遽噴薄,好像長久埋在泥淖下方,被窒息感折磨,終於找到微小的透氣孔。
「我找你要什麼公平呢,明明你說得那麼清楚,我也聽得那麼清楚,句句都是他,句句沒有我,我他媽從頭到尾什麼都不是,只是你的工具!我是瘋了才會答應跟你做這種狗屁的炮友,我是瘋了才會一次兩次讓你這麼欺負!」
眼睛被無法緩解的悶痛感逼得酸脹難忍,他未來得及轉過身,眸中已經濕熱。
西澄明顯懵了,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在那,因他毫無停頓的一字一字,也因他突然潮漉的眼睛。
她沒有遭遇過這種境況。
除了中學時打架,她已經很多年沒把誰弄哭過。
獃獃站了一會,竭力讓自己鎮定,本能地找回「先處理問題」的邏輯,混亂地梳理他的每句話,然而手腳卻比大腦更先作出反應,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走了過去。
她捏著紙巾,有些僵硬地抬手,然而他別過了臉。
乾澀的喉嚨動了動,西澄一時沒找著話說。
再次到他面前,那雙濕黑的眼仍舊迴避她的視線。
「別碰我。」
西澄不再做什麼,只是站在他身邊,視線落在他的下眼瞼。
沒沉默太久。
「我不知道你在。」西澄嘗試解釋,「我……我那時候情緒過激。」
「最開始,也並不是故意接近你,就是,碰上了。」
「我已經不喜歡他了,沒有打算要去追他,我今天只是覺得驚訝。」
「我在上海找你,是因為覺得我們很合,沒有要再欺負你的意思。」
……
他們都清楚,有一個中心點沒有解釋,因為那是事實。
屋裏安靜得令人心慌。
西澄看著他左側的頜骨,心口那種曾經被絲線纏扯的不適感漸漸擴大,變得真切清晰,讓她難受起來,突然像回到小時候,無力的不知道做什麼的小時候。
她明明已經將那些事都結束在去年八月,不留羈絆地往前,但他成為其中唯一的計劃外。
「梁聿之……」她眉眼垂落,毫無章法地去握他的手,「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