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離開過這裏嗎？」

冷寂聲音輕微的彷彿在說給自己聽。

「偶爾也會去人類區域散散步。」

「當年神聖災難爆發，出現一股連聖靈騎士團，都無法調查清楚的神秘勢力大舉獵殺血魔。這是你乾的麽？」

想不到陳年舊事被人揭發，微微驚訝的虛雲隻好承認確有其事。

「我以為自己做的很隱秘了。」

「你身上的氣息一點都沒有變。」

「這麼說你是站在我這裏，才確定了當年那股神秘勢力是我？」

虛雲說得慢條斯理，口氣如常。

「聖者兼濟天下，賜予世人的福祉無量無邊。」

冷寂繞過他來到神台前，執起三柱香放入蓮花燈火上點燃，沒有行祭拜之禮節，只是將香供在長桌的四頂香爐裡。

「我不是什麼聖者。」

虛雲還是一貫否認著自己的身份。

「只要心存正道，你永遠都是聖者！」

虛雲睜開眼，目光投向站在神台前的黑色背影。

冷寂凝視黃金神像，而身後之人在看著他。

「都無法心繫蒼生，還能算是聖者麽？」

冷寂轉過身，回看靜若處子的虛雲，眼前這張臉保持著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模樣，眉目慈悲俊秀，生得一副端莊安詳面孔，赤眸裡沉澱著深不見底的憂傷淡漠。

還是頭一回，冷寂如此認真審視與自己無關緊要的存在，說著認真話語。

「像三千年前一樣為人間護持正法、斬妖除魔，度盡十方眾生，才能算是心繫蒼生之正道嗎？你是這樣認為的？」

「縱然有心繫蒼生之心，也沒有心繫蒼生的身份了。

我無法以如今的自己面對三界，世人不會信我，諸神和妖魔更不會容我，就連天地和時空都會將我遺忘，只剩我孤獨一人。」

這些話太過悲涼無奈，經由虛雲的嘴雲淡風輕吐露每個字眼，令他自己都陷入絕望。

「孤獨一人也沒什麼不好。」

冷寂平靜訴說，沒有再看虛雲一眼的轉身離開。

「即使一人走在荊棘滿地、刀山火海的道路上也會走得堅定不移，因為心裏有正道和蒼生。」

虛雲閉上眼，神情依舊是如常的清靜慈悲。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黑衣青年說得話。

沒過多久，關門聲打碎空間寂靜。

後屋外面的風景怡人，大地上覆蓋無邊無際的蔥鬱綠色，花草在陣陣微風的輕撫下搖曳蕩漾。

天地如此美麗遼闊，立足山坡頂上舉目遠眺的身影顯得尤為寂寞孤單。

虛雲說得坐騎是一頭外表酷似駿馬，體型卻比駿馬威嚴高大兩倍的麒麟神獸。

它的頭部和尾部毛髮修長，猶如跟隨疾風狂舞的發光烈焰，極為飄逸優美，渾身纏繞冰藍和淡紅兩種色彩，絕美妖異的讓人望而生畏。

君王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跟隨著虛雲一起墮落成妖物以後，長久隱世於此。

曾經是有名的神獸，足蹄可撼動大地，一躍可跨江海，一飛直衝九霄雲上。

它的名字叫「夜摩！」

當然，如今已經不能稱之為神獸了，而是妖獸。

它低著頭，靜靜停留不遠處的草地上。

冷寂走下山坡，靠近它。

它驕傲的都不抬頭看來者一眼。

「你是來看虛雲的嗎？」

夜摩開口說話了。這是個野獸的聲音，低沉嘶啞又古老莊嚴。

冷寂不作聲，伸手撫摸它頭部閃耀光輝的毛髮。

每一縷髮絲都如行雲流水輕盈鼓動，冰藍與淡紅美得驚心動魄。

融合兩種光彩的乾枯獸軀，有種不真實的虛廓感。

之所以說它乾枯，乃是因為變成妖獸的形體失去神獸靈氣，散發邪魅的妖異美感。

若隱若現的兩種光彩在枯萎開裂的皮膚裡生輝，像是跳動的纖細血管。

「他很絕望。」

冷寂如此形容著虛雲。

「自從被妖魔界四大君主詛咒的那一天開始，墮落成他一直憎恨的這種身份，他的心就死了。」

夜摩的語氣遙遠又哀傷，訴說著曾經遙遠又哀傷的故事。

冷寂看到它低垂的赤瞳裡，膠著化不開的傷痛。

自古以來，三界六道中妖魔與人類戰亂不斷，若不是諸神庇佑，人類國度恐怕早已被妖魔顛覆。

三千年前是妖魔與人類混戰最慘烈的時代，虛雲奉天帝之命臨世庇護人類，故此成了妖魔鬼怪最憎恨的對象，誰都想誅之滅之。

然而，他庇護人類不過才五百年就結束了。

當時妖魔界的四位統治者捲土重來，聯手將世間所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召集一起，討伐聖者虛雲。

妖魔們一心想要驅逐這位聖者，到處散播戰亂的種子，將他的信徒趕盡殺絕，將人類為他建立的無數聖殿毀於一旦。

戰爭沒完沒了的持續著，直到最後虛雲深陷困境，遭遇不計其數的敵對者包圍，受到四大妖魔之主最為惡毒的詛咒——從天神墮落成妖魔！

這件事無疑狠狠打了諸神的臉，從此以後，神再也沒有明目張膽的介入進人類和妖魔的紛爭。

那個受天帝之命下凡的墮落天神沒有得到天帝的救贖，只能流落混淆不堪的塵世間自生自滅。

虛雲變成妖魔後，會有同類來找他麻煩，誰與他敵對，他見一個殺一個，將其魂魄永世封印。

閻浮塚便是因此形成。

「虛雲有為自己報過仇嗎？讓四位妖魔之主血債血償？」

這不應該是鐵面人會關心的事，不像是他的作風。

夜摩有些意外，他居然感興趣的說了這話。

「墮落以後，力量就不如從前了，只能和其中之一打個平手。

最後虛雲像是認命一樣隱居到這裏，建了一座祠堂，造了天帝的神像，一跪神台前就是三千年。」

夜摩說到此，眸中隱隱含淚。

它是虛雲的坐騎，自然也受到四魔頭詛咒的影響，喪失了神力化為妖物，淪落至此。

「帶我去妖魔界。」

不再多言的冷寂輕鬆跨上這頭坐騎後背。

夜摩一躍騰起，奔跑半空，在祠堂前的石牌坊中消失無蹤，瞬間回到閻浮塚的街道上。

四腳著地的足蹄聲音踢踏大地，吸引得封印石壁裡的死魂發愣驚悚。

「他居然騎著虛雲的妖獸？」

「這小子做了什麼？」

「這是要去哪裏？」

從地面飛奔而起的夜摩毫無阻礙的通過結界，消失閻浮塚的街道盡頭。

冷寂駕馭麒麟獸奔赴來時的路。

他掠過空中的身影，令遊走下方大地的妖魔鬼怪看得發愣。

「那個方向是邊界地吧？」

「不是通往人類區域的那條路呢。」

「是海邊。」

妖魔都市的大街小巷站滿圍觀者，對天空中遠去的存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冷眼旁觀混沌之罪從四面八方聚攏一起並追逐而去。

還好夜摩沒有跑得太快，大片黑霧慶幸總算是趕上了，從東南西北大面積湧來，形成巨大幕布籠罩鐵面人頭頂上空。

此時落地的麒麟獸已經在海邊停步。

「停下來，它們還以為你是怕了。」

如果不是被這名青年突然叫住，夜摩可能已經衝出混沌之罪的包圍圈，飛去大海的中心「翼天山」。

翼天山是懸浮在天空中的一座山巒，是九華之城乃至妖魔都市裏唯一通往妖魔界的路口。

「擋路的障礙必須解決。」

冷寂毫無感情的說了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