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木正心情複雜之際，華曌卻再次開口了。

說出的話，卻讓林舞木的神經再次緊繃。

「所以，林舞木，你無法下手的，我幫你下手；你無法割捨的，我幫你割捨。」華曌站起來，走到石桌旁邊，拿起自己的杯子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嘴裏的傷口在酒精的刺激下灼痛了起來，華曌卻面不改色，說著無比殘忍的話：「我已經在通往中心都城的必經之路上做好了準備，只要你的親部真的打著造反的名義跨過這個關口，就會被——」

「全部殲滅。」

剛才冷靜下來的林舞木一下子就炸了。

「你是人嗎？他們為了這個國家失去了多少你他媽看不見嗎？不需要他們了，你就要把他們像垃圾一樣扔了？！」林舞木掐住了華曌的脖子，紅色的眼睛蓄滿了怒火，她將華曌隨手一扔，準備連夜去找東方自己的親部。

華曌沒什麼感情的聲音卻再次響起：「我已經下達了議案，從今天開始一周的時間，不會有任何軍隊前往西方支援這次的戰爭，除非你用將軍的許可權去親自調動。」

林舞木想要離開的腳步頓住了。

她像是第一天認識華曌一樣，難以置信地看向坐在地上的華曌。

他說什麼？

「你是說，如果我不去，你就眼睜睜看著西方邊境的百姓去死是嗎？！」林舞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表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冰冷，卻發著抖。

因為憤怒。

「西方邊境百姓死去，藉此可以散播你疏於職守，更或者，還可以將『這次戰爭可以為林舞木帶來利益』的髒水潑到你身上，降低你在人民間的威信，也是一種不錯的手段。」華曌說著不是人能說出來的話，一雙丹鳳眼無悲無喜地看著滿臉不敢置信的林舞木。

他抿了抿嘴，繼續說著：「林舞木，這次，無論如何你也贏不了，你只會背上我們為你安排的莫須有的罪名，離開政治中心。」

「做出你的選擇吧，林舞木。」

其實，華國現在的情況比他們倆剛才所說的那些更糟糕。

外亂若是不加鉗製，必會引起其他虎視眈眈的勢力對於華國的覬覦；內部新派與老派如果不解決意識形態的矛盾，必然會開啟內部的內戰。

華國此時正是進退維谷，騎虎難下的兩難之地。

其實，如果是林舞木的話，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現在的所有問題。

林舞木一雙紅色的眼睛暗了下來。

她面無表情地走向坐在地上的華曌。

「其實，還有辦法的，不是嗎？」林舞木的手上升起一團跳躍著的火焰。

華曌看著那團火焰，撐在地上的手捏緊了點。

林舞木走到華曌的身前蹲下，火紅色的眼睛直視著華曌的丹鳳眼。

「只要我現在殺掉唯二兩個總席繼承人之一的你，然後殺進議會進行總席繼任，你們所下發的議案就會作廢，而我也能聯繫到我的親部，不是嗎？」

「只要我去繼任，將權力抓在自己的手中，那麼我的親部也就不是造反，我也可以迅速地前往西部邊境鎮壓外敵。」

華曌仰著頭，他看著這個如同太陽一般耀目的女性，對方的紅髮被異能帶起的風吹起，整個人帶著那種他無比熟悉的強大氣息，走向自己。

華曌的喉結動了動。

林舞木，強大的林舞木，耀眼的林舞木……

這樣的林舞木，只要沒有了那些所謂的「羈絆」拖她的後腿。仟韆仦哾

她就會成為，最為完美的那一位。

她終究會成長到，自己所希望的那個樣子……

林舞木，會帶領著華國，走向盛大的輝煌。

華曌仰著頭，看著林舞木帶著死亡的氣息，向自己走來。

來吧，林舞木，來吧。

華曌輕輕地抬起頭，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頸。

就讓這位，跳脫於古老家族所統治的存在，殺死自己這舊派的傀儡，踩著自己的鮮血登上那王座吧。

如果是林舞木，如果是她的話——

一定會給這古老國家，一個新的靈魂吧。

古老世家出生的華曌，比誰都清楚華國的內憂比外患更加的嚴重。

雖然在形式上，華國已經結束了百年前的封建帝製，但是新的君主立憲也只是一個漂亮的外殼而已，真實的華國依然沒有逃脫官僚主義與集權主義。

自由的風，從來沒有真正吹拂在這片大地上。

華曌清楚，華曌明白，舊的利益既得者不可能讓出自己已經到手的利益，去推動國家走向真正的未來。

他也不過是，一個稍有話語權的，那些老舊思想的傀儡罷了。

唯有林舞木，只有林舞木。

她是跳脫於這些既得利益者之外的力量，她自己就足以將這一切老的舊的推翻。

林舞木，使畢生行進於陰暗政治泥潭中已經快要麻木的華曌，看到了新的希望。

華曌這次所提出的所謂的「削弱林舞木勢力」的各種行動，其實都是在給林舞木鋪路。

他看得清現任總席看著林舞木越來越晦澀的目光，也能感受到老派逐漸湧動的暗流。

他們就要對林舞木出手了。

所以他乾脆順著他們的心意，逼迫林舞木的親部造反，逼迫林舞木在民生與權力之間抉擇。

最後，逼著林舞木得出「殺死華曌去逼宮就能解決這一切」的結論。

華曌感受到林舞木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喉脖之上。

林舞木有一雙很漂亮的手，常年征戰沙場讓這雙手有著各式各樣的老繭，卻依然骨節清晰，修長有力。

這雙手落在華曌的喉脖上，帶起了一股微微的顫慄。

只要輕輕的一下，這雙手的主人，就能帶給華曌設想過無數次的解脫。

對，解脫。

華曌作為被選定的繼承人，從來沒有感受過生活的快樂。

他的全部人生都是政治的犧牲品，他的全部人格都是按照他人的喜好而設定好的。

唯有林舞木，是他一潭死水的人生的變數。

林舞木。

林舞木。

就在華曌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的晦暗時，他脖頸上的那隻手卻忽然上移，掐住了他的下巴。

「嗤，你這個表情，還挺搞笑的。」林舞木似笑非笑輕嗤一聲，抬著有些狼狽的華曌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

華曌有點怔愣地看著對方火紅色的眼睛，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剛才開始就跳得很慢的心臟，在這對視的一刻，忽然狂跳了起來。

那紅色穿透了他的偽裝，直直地看進了他的心裏。

「華小曌，你可真雞賊啊，想讓我替你這輩子困在那個位置上，給國家打一輩子工？想得真美啊你！」

華曌僵硬住了。

自己被看穿了。

……也是，她可是林舞木啊。

林舞木放開華曌，走到石桌旁邊，拿起喝剩下的梨花白，仰頭灌進自己的嘴裏。

但是華曌並沒有放棄說服林舞木殺死自己，他爬起來，擦擦嘴角的血跡，語氣快速道：「不，林舞木，現在最簡單的結束這一切的方法就是殺掉我，你去繼任下一任總席，你的親部已經準備好了為你加冕，你——」

「我~才~不~要~」林舞木拉長了語氣，作怪一樣對著華曌擺了個鬼臉，「我不合適那個位置啦，什麼勾心鬥角的真的麻煩死了，而且現在華國這麼個爛攤子，要多少年才能整頓乾淨啊，我才不要。」

林舞木提起一壇梨花白，卻沒有喝，只是聞了聞壇口濃烈的酒香，然後走到那顆梨花樹下，將一整壇酒全部澆在了樹下。

她將酒罈隨便一扔，笑著看向被自己打得狼狽的華曌：「比起我這個只會打架的，還是你更適合那個位置啦。」

華曌看著林舞木不太對勁的行為，心裏忽然出現了一種可怕的不安，迅速地膨脹。

「之後幫我照顧好小未央，那孩子與我有緣。」林舞木笑著揮揮手，帶著某種瀟灑的意味，招出身後那雙標誌性的巨大火翼。

華曌飛速靠近林舞木，想要攔住她離開的動作。

「你不許走！！！你若是……你的親部軍隊肯定會直接叛變……」

「哈！」林舞木火翼煽動，帶起的灼熱氣浪拍打著華曌，讓他難以靠近，「放心！我帶出來的兵，他們可能會有野心，會有慾望，但是……」

「他們絕對愛著這片土地！」

「他們不可能會，踩著我因為保護這片土地而死去的屍體，傷害我用命換來的和平！」

華曌的思維滯澀，難以轉動。

明明只要殺掉自己就好，明明在他的計劃裡，他會為林舞木鋪好一切的路，讓耀眼的她成為華國的未來……

為什麼？

只要殺掉我，無論是什麼，林舞木都能夠得到的啊？

為什麼？！林舞木就算是死，也不願意坐上他為她準備好的那個位置？！

華曌面對灼熱的氣浪依舊沒有放棄向前行進，他的雙手被灼傷，臉頰也被燒焦，但他還是用著一種瘋魔的神情，不停地接近林舞木。

林舞木皺皺眉。

她打出一道力量，將華曌打暈了過去。

這小子，真難纏。

她將火翼揮散，走到華曌身前，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你要走了嗎？」忽然有一個聲音出現在林舞木的身後。

是未央。

林舞木笑笑，拍拍手，本想要如同平時一樣rua一把未央的頭髮，卻在看見自己手中血跡時停了下來。

「對啊，姐姐我要去把這些爛攤子解決了，你在這裏乖乖待著啊。」

未央抬手拉住了想要離開的林舞木，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華曌為什麼，不讓你離開？」

林舞木不在意地擺擺手：「因為他太笨了，覺得我搞不定這些事——我這麼厲害，有什麼能難住我啊。」

未央努力地想要探究林舞木金色光暈之下的靈魂，卻還是沒有辦法看清林舞木到底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所以她只是倔強地拉住林舞木，不讓她離開這裏。

「如果很困難的話，可以使用我啊。」未央指著自己，認真地說道，「我很好用的，無論是多少人，我都可以幫你殺掉，我……」

林舞木一個暴栗打在未央的頭上，製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說什麼呢說什麼呢？我教你的都忘掉了？你要做的就是平安快樂地長大，剩下的事情都是我們這些大人的事情。」

林舞木有點無奈地看著未央。

「不可以物化自己，你是人，不是什麼物件，一口一個『使用』的，真是讓我懷疑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未央抿抿嘴，還是沒有放開林舞木的衣角。

「好啦好啦。」林舞木爽朗地笑著，就如她往常那樣，肆意又瀟灑，像是突破陰霾的烈日，「怎麼，不相信我的實力？」

林舞木在自己衣服上把手擦乾淨，捏了捏未央的臉：「相信我吧央央，嗯？」

「拉鈎。」未央伸出自己的小指，對著林舞木說道。

林舞木愣了愣。

然後笑了一下。

「好，拉鈎。」

紅色的女性伸出自己的小指輕輕地搭在未央的小指上。

她們交纏在一起，就像是鄭重的許下了自己的承諾。

「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