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央帶著青破敗的神格，離開了這個神社。

她站在山坡之上，俯瞰著周圍的世界。

被定格的人群依然高舉著火把，每個人臉上的神態都一望無餘。

林未央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時間線，自己真實存在的時間線，應該已經是千年之後。

但是經過這一次的回溯，未央從「書」那裡得到的能量已經所剩無幾，無法將她送回正確的時間線上。

林未央坐在銀色的世界裡，安靜地思考起來。

【我可以幫助你。】就在她思考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奇異的聲音響起。

林未央抬頭，在這個沒有時間概念的空間裡，唯有神明才可以自由地活動。

她並沒有看到一個生物，而是看到了一團不明朗的意識體，漂浮在半空中，散發著與神明相似的氣息。

「你是什麼？」林未央問道。

雖然對方散發著神明的氣息，但是卻還混雜著一些汙濁的能量。

【我是天內。】那團意識體說著神明的語言，它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並不是所有的神明都是自願死去的，祂們離開時的不甘孕育了我，使我有了自己的意識。】

「你想要什麼？」林未央看著這團意識體，冷靜地問道。

她並不覺得這個意識體是單純地來幫助她的。

天內圍著林未央繞了兩圈，像是在確定林未央身上有什麼東西一樣。

【我希望可以用這些力量，交換你身上的神明血液。】天內回復道。

林未央坐在地上，她抬頭看了看天空。

「可以，成交。」林未央並沒有猶豫太久，同意了這團不明意識體的交易。

林未央並不是不捨得珍貴的神血，只是這是青所給予她的為數不多的東西，她因此而猶豫。

但是，罷了。

反正之後她也會丟棄這一部分的。

現在交換掉，也是一樣的。

得到了神血的天內瞬間消失，林未央再次感受到了充盈的力量。

她試了試自己的力量——雖然因為失去了神血而使用起來有些困難，但是還是可以正常的運轉。

林未央將自己的視線投放到了一千年後的時間線上，大概地了解了一下這個時代裡所發生的一切。

與林舞木的世界很相似。

林未央得出這個結論。

她站起來，並沒有急著回到正確的時間線上，而是再次打開了林舞木世界的隧道，再次回到了這裡。

但是林未央並沒有回到華國，而是降落在了橫濱的武裝偵探社。

「誒？未央？你……」江戶川亂步本來正坐在椅子上吃點心，一抬頭髮現自己的辦公室裡突然多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亂步先生，你在和誰說話？」門口一個聽起來很幹練的女聲響起，江戶川亂步的門隨即被敲響。

「沒有關係的與謝野，是一個朋友。」江戶川亂步對門口喊了一聲，然後又看向了看起來變化很大的林未央，「你別想了哦，亂步大人在這裡還有很多的事情，不能去你的世界幫助你的。」

「我可以將你送回到離開的時間點，以這個世界的視角來看，你只會消失一瞬間。」林未央對著江戶川亂步彎腰行禮，「拜託了，我想要委託你來幫助我。」

沒錯，林未央回到這個世界是來尋找幫助的。

當她許下了與青的那個賭約時，第一時間想起的便是身為普通人卻有著非凡天才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林未央。

他也得到了那位將軍戰死的消息，林未央現在這樣「完整」的模樣，估計和那位戰死的將軍有很大的關係。

如果是神明的話，「靈魂補全靈魂」這樣的設定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戶川亂步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繼續道：「想要亂步大人幫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告訴我你想要怎麼做。」

林未央想了想，將自己與青的故事還有賭約簡單地告訴了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聽完，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睜開了他翠綠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林未央。

林未央也不說話，只是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等待江戶川亂步的回復。

氣氛安靜了。

江戶川亂步從自己的座椅上跳下來，站在了林未央的身前。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嗎？」江戶川亂步認真地問林未央，卻並沒有給她回答的時間，緊接著繼續說，「亂步大人不會肯定你的方式的，林未央。」

又是江戶川亂步獨有的啞謎時間。

「我可以幫助你，但是你要放棄你現在的想法——亂步大人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隻存在一種解決的辦法。」

林未央聽此，搖了搖頭。

「謝謝你，江戶川亂步。」林未央看著江戶川亂步，對方的靈魂中存在著對於自己的善意。

她行了一個神明間的禮儀，認真地感謝對方：「我會記著，你閃耀的靈魂的——對了，與謝野晶子也在這裡吧，請代我向她表示我的感謝與歉意。」

「林未央！！！」江戶川亂步感覺不對，想要抓住林未央不讓她離開，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銀色的光芒閃過，林未央原先站著的地方隻留下了一顆銀色的糖果。

「亂步先生？」與謝野晶子推開了門，一臉警戒地看向站在房間中間的江戶川亂步。

剛才動靜讓她以為是有敵人來到了這裡，但是顯然房間裡只有江戶川亂步一個人。

「啊，與謝野。」江戶川亂步撿起林未央留下的那顆糖，將它放到了與謝野晶子的手中，「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

與謝野晶子看著手裡的糖果，有點懵：「是誰給我的？」

江戶川亂步做回自己的椅子上，他想起林未央離開前對他展現出的那一抹笑容，悶悶地說道：「一個超級超級大笨蛋。」

-

與謝野晶子拿著那顆銀色的糖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她在江戶川亂步門口清楚地聽見了那一句「林未央」。

未央……

那些夢魘一樣的記憶再次在與謝野晶子的腦海中蘇醒。

不，不要想了，與謝野。

與謝野晶子搖搖頭，努力地讓自己放空大腦。

她看向那顆銀色的糖果。

這個模樣的糖果，她曾經送給未央很多次。

她不知道未央為什麼會將這個送給她，但是她相信江戶川亂步的判斷，這顆糖果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與謝野晶子看著這顆糖果，看了很久很久。

最終，她還是將糖果放進了嘴裡，吃了下去。

然後她看到——

幾個在「燕騎士」號上死去的士兵，以靈魂的形態，圍繞在她的身邊。

與謝野晶子睜大了眼睛。

「誒誒？晶子好像在看我們誒？」

「不是吧，你想什麼呢，晶子看不見我們這些靈魂啦！」

「不對不對！你看啊你看啊！晶子好像真的再看我們啊！」

「我靠，不會吧！」

……

那些士兵身上並沒有傷痕，每一個人都是最健康最完整的樣子，出現在與謝野晶子的視線當中。

她嘴唇微微顫抖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這是夢嗎？

與謝野晶子有些恍惚。

「哇！晶子真的能看到我們！」一個士兵大喊著，然後消失在了原地，不一會，更多的靈魂出現在了與謝野晶子的視線當中。

「你們小心點，別嚇著晶子了！」其中一個士兵的靈魂將其他的士兵往後攔了攔，不讓他們太靠近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認出，這是曾經為她畫過肖像的士兵。

「你們……」與謝野晶子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晶子！」

「小晶子！」

「晶子！我們不怪你！你不要再傷心了！」

「晶子你原諒我們吧！我們不是真的討厭你啊！」

……

那些士兵七嘴八舌地喊著。

他們的目光並不是晶子夢魘中的那樣，充滿厭惡與怨恨，而是擔憂又欣喜。

與謝野晶子想，自己肯定是在做夢。

不然這些一直恨著自己的士兵，怎麼會這樣友善地圍繞著自己？

「好了，大家都安靜一下，晶子聽不清了都。」

「讓那個上等兵來說吧！晶子應該很想見見他的。」

與謝野晶子猛地抬頭，看向從這一堆人群中走出的那個，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晶子。」送給她金屬蝴蝶發卡的那個上等兵，眼中帶著柔和的笑意，走向她。

「很抱歉，我們給你留下了那樣的心理陰影。」上等兵慢慢地說著，「當時的大家都被怨恨蒙蔽了雙眼，才對你做出了那樣的傷害……」

「不是的！不是！」與謝野晶子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她哭喊著，對著這群因自己而痛苦、而死去的士兵訴說著自己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是哦，晶子。」上等兵認真地看著哭泣的與謝野晶子，「你確實是為了拯救我們而努力，我們都明白的。」

「我很抱歉，在自己死去之前，對你說了那樣過分的話。」上等兵將手撫上與謝野晶子頭上帶著的蝴蝶髮飾，那隻金屬蝴蝶在空中飛舞了幾圈，以全新的姿態再次落到了與謝野晶子的發間。

「晶子你才不是什麼死之天使。」

「你一直都是我們的天使。」

說完這一句，士兵們全部笑著，消失在了與謝野晶子的眼前。

……

與謝野晶子睜開了眼睛。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原來是夢啊。

與謝野晶子回想著夢的內容，自嘲地一笑。

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會原諒自己……

與謝野晶子站起來，走向盥洗室。

冰涼的水拍在臉上，驅散了一些睡意。

與謝野晶子抬頭。

卻愣在了鏡子前。

她將手撫上頭上一直戴著的金屬蝴蝶髮飾上，這隻蝴蝶上原本有著各式各樣的劃痕，但是現在，這隻蝴蝶就像是新的一樣。

與謝野晶子摸著這隻嶄新的蝴蝶。

淚水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