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

監控生命體征的機器發出冰冷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病房中。

手術室裡已經進出了三批醫生了，眾人討論著林未央的傷勢，語氣凝重。

處理完戰場相關事項的軍官趕了過來，詢問著醫生現在可以做些什麼。

「本來現在應該通知華國讓他們派來救援的……但是敵方目前掌控了進入這裏的空域與公路，華國那邊也在進行施壓與干涉，可是林小姐的傷勢恐怕很難撐到那個時候……」

夏油傑聽著裏面的幾個人討論著，沒有反應。

軍官想到這兩天瘋狗一樣反撲的敵方，使勁地咬咬牙。

在林未央失去意識敵國後就像是發狂的鬣狗，不顧自身的死活也要從他們的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幸虧林未央在之前還留下了幾套反製的方案，他們才堪堪可以守住自己的防線。

軍官揉揉眉心，轉過身，又看見了矗立在門口的夏油傑。

媽的。

軍官心裏罵著髒話，在路過這個從清醒到現在就沒有什麼反應的少年時，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對方只是微微地震顫了一下，還是沒有反應。

如果對方不是林未央的朋友而是自己的士兵，他早就下令軍法處置這個心善壞事的咒術師少年了。

林未央現在生死未卜，而且幾乎是用自己的生命才換回了這個滿腦子個人英雄主義的天真傢夥，他也不能真的對夏油傑怎麼樣。

但是，動不得，倒是可以罵幾句。

軍官停下了腳步，看著這個失去了魂魄一樣的傢夥，語氣譏諷道：「怎麼，咒術師，你們不是好東西多得很嘛，怎麼不拿出來救救林督統呢？」

「哈，也是，我們這些『低賤的普通人』，怎麼配使用你們那些珍貴的咒物呢？」

「既然沒什麼辦法，那就麻煩你走遠些，別礙眼可以嗎？」

黑髮的少年還是一動不動，站在手術室的門口。

軍官啐了一聲，疾步出去了，他還得處理戰場上的事務，士兵們的生命握在他的手中，他不能停留。

但是溺窒的夏油傑，卻因為這句話，思維的堅冰緩緩地破開。

受傷。

反轉術式。

硝子！

家入硝子！可以救未央。

狹長的雙眼猛地睜到了最大，夏油傑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氧氣從肺部進入大腦，在混亂的思緒中開闢出了一條清晰的路徑。

悟。

快找五條悟，讓悟帶著硝子瞬移過來……

救救未央！

夏油傑飛速地轉身，去尋找自己的通訊設備。

聯繫悟，聯繫悟……

未央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這樣的念頭瘋狂的佔據了夏油傑的大腦。

他不顧那些汙泥一樣的惡意目光，不顧自己因奔跑而再次裂開的傷口，像是瀕死的人看到了救命的曙光，向著那一點光芒用盡自己所有的生命力。

平治著。

回到住所，打開門，夏油傑衝進自己的房間，拿出自己的通訊設備。

手掌顫抖著。

夏油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控制不了自己軀體的感受了。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壓製住自己的顫抖。

「嘀。」

打開了通訊錄。

「噠噠。」

翻找到了悟。

顫抖的手指挪動著，夏油傑屏住呼吸，用盡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力氣不會捏碎通訊設備。

按下。

夏油傑的眼裏迸發出了希冀的光彩。

也許是因為處於戰區，手機的信號很不好，一直顯示著「正在撥號」，沒有聯通訊號。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夏油傑緊緊地咬著已經出血的嘴唇，目光裡滿是破碎的哀求。

神明啊，如果真的有神明。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讓這通電話快點接通吧。

破碎的夏油傑跪在地上，把臉埋了下去，無意識地祈禱著，祈禱著神明的恩寵。

「嘟嘟嘟……」

電話訊號連通了。

夏油傑抬起臉，緊緊地盯著「等待對方接聽」的頁面。

冷汗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地面上。

突然有聲音，在夏油傑的身後響起。

「叮鈴鈴鈴鈴——」是手機的鈴聲。

「啊呀~」

！！！

這個聲音，是——

夏油傑倏然轉頭，睜大了眼睛。

「哈，一段時間不見，傑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啦~來來來拍一張拍一張我要給硝子也看看~」五條悟戴著墨鏡，笑嘻嘻地在夏油傑面前來回移動著手機的鏡頭。

在相機的「喀嚓」聲中，夏油傑蒼白著表情，獃滯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摯友。

對方還是那樣肆意的笑著，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做著不靠譜的事情。

夏油傑卻恍惚地感覺到了——荒謬。

對的，荒謬。

屍山屍海的戰場、因自己而瀕死的少女、自己崩潰到了臨界的三觀……

與像是存在於遙遠記憶中，在樹蔭下與自己肩搭肩大笑著的摯友。

五條悟。

想說的話變成棉花，坨在夏油傑的喉管處，連出氣都顯得艱難。

「誒？傑你是怎麼啦？莫非是看見我太驚喜了所以說不出話了嗎~」像是沒有看出自己摯友的不對勁，五條悟還是笑嘻嘻的表情，探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夏油傑。

「悟……」

夏油傑儘力地忽略那種荒謬感，開口叫著自己摯友的名字。

熟悉，又陌生。

明明才過了不到半個月。

卻生出了滔天的巨大陌生感。

悟。

五條悟。

「悟……」夏油傑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快去，找硝子。」

「快去帶硝子來……」

「救救未央！！！！！」

夏油傑的聲音像是破了肚的風箱，尖銳得嘶啞。

五條悟墨鏡後的蒼藍色眼眸，無機質般看著自己痛苦的友人。

墨鏡阻擋住了五條悟的眼睛。

「啊咧~小未央嗎？她怎麼了呀？」五條悟歪歪腦袋，問道。

這樣的詢問讓夏油傑又回憶起了那段充斥著血腥味的記憶。

「是我……是我害了她，悟。」夏油傑雙目無神，陷入自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

「啊，是這樣嗎傑？」五條悟一把拽起自己的友人，大力的搖晃了幾下，「小未央傷得這麼嚴重嗎？那先帶我去看看嘛，我可真是擔心啊。」

夏油傑無神地點點頭，緊緊抓著自己的摯友，向著那間充滿紅光的手術室奔去。

在門口，夏油傑停了下來。

「就是這裏嗎？哇，看起來超級嚴重的啊小未央~」沒有抽離被自己摯友捏住的手臂，五條悟拖著夏油傑，大大咧咧地推開大門走進手術室。

「你是誰？快出……」林未央的狀態稍微穩定下來了一點，監控著她生命體征的醫生呵斥著大搖大擺走進手術室的五條悟，卻被五條悟直接扔了出去。

「啊呀，是朋友啦朋友，你不要礙事啦。」六眼掃過林未央安靜地身體，瞬間得出了少女隨時可能死亡的結論。

「誒？真的傷得這麼重的麽小未央~」五條悟靠近了一點，還是笑嘻嘻地說著，「真是不可思議誒，不會又是裝的吧？畢竟如果是你的話，騙過六眼也不是不可思議的嘛~」

夏油傑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的摯友。

「……悟？」為什麼，悟看見未央，是這樣的反應？

明明上次得到未央死訊的時候，悟也很……

「轟！！」

電光火石之間，夏油傑再次身體先於意識，招出自己的咒靈擋住了五條悟打向瀕死少女的攻擊。

「悟？！」夏油傑無法理解地看著五條悟。

「呀，這樣都沒反應呢~」五條悟的墨鏡被咒力掀飛，露出了那雙毫無感情的蒼藍色眼眸。

夏油傑聽見自己的摯友笑著對自己說著自己不能理解的話。仟韆仦哾

「嘛，不好意思呀傑。」

「我這次過來，是來殺掉小未央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