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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溟自述文錄:我生有涯願無盡(精彩章節)》我的自學小史(1)
序言我想我的一生正是一自學的極好實例。若將我自幼修學,以至在這某些學問上

「無師自通」的經過,敘述出來給青年朋友,未始無益。於是著手來寫《我的自學小史》。

學問必經自己求得來者,方才切實有受用。反之,未曾自求者就不切實,就不會受用。

俗語有

「學來的曲兒唱不得」一句話,便是說:隨著師傅一板一眼地模仿著唱,不中聽的。

必須將所唱曲調吸收融會在自家生命中,而後自由自在地唱出來,才中聽。

學問和藝術是一理;知識技能未到融於自家生命而打成一片地步,知非真知,能非真能。

真不真,全看是不是自己求得的。一分自求,一分真得;十分自求,十分真得。

「自學」這話,並非為少數未得師承的人而說;一切有師傅教導的人,亦都非自學不可。

不過比較地說,沒有師承者好像

「自學」意味更多就是了。像我這樣,以一個中學生而後來任大學講席者,固然多半出於自學。

還有我們所熟識的大學教授,雖受過大學專門教育,而以興趣轉移及機緣湊巧,卻不在其所學本行上發揮,偏喜任教其他學科者,多有其人;當然亦都是出於自學。

即便是大多數始終不離其本學門的學者,亦沒有人隻守著當初學來那一些,而不是得力於自己進修的。

我們相信,任何一個人的學問成就,都是出於自學。學校教育不過給學生開一個端,使他更容易自學而已。

青年於此,不可不勉。此外我願指出的是,我雖自幼不斷地學習以至於今,然卻不著重在書冊上,而寧在我所處時代環境一切見聞。

我還不是為學問而學問者,而大抵為了解決生活中親切實際的問題而求知。

因此在我的自學小史上,正映出了五十年來之社會變動、時代問題。倘若以我的自述為中心線索,而寫出中國最近五十年變遷,可能是很生動親切的一部好史料。

現在當然不是這樣寫,但仍然可以讓青年朋友得知許多過去事實,而瞭然於今天他所處社會的一些背景。

一、我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距今五十年前,我生於北京。那是清光緒十九年癸巳,西曆1893年,亦即甲午中日大戰前一年。

甲午之戰是中國近百年史中最大關節,所有種種劇烈變動皆由此起來。

而我的大半生,恰好是從那一次中日大戰到這一次中日大戰度過的。我家原是桂林城內人。

但從祖父離開桂林,父親和我們一輩便都生長在北京了。母親亦是生在北方的;而外祖張家則是雲南大理人,自從外祖父離開雲南後,沒有回去過。

祖母又是貴州畢節劉家的。在中國說:南方人和北方人不論氣質上或習俗上都頗有些不同的。

因此,由南方人來看我們,則每當成我們是北方人;而在當地北方人看我們,又以為是來自南方的了。

我一家人,兼有南北兩種氣息,而富於一種中間性。從種族血統上說,我們本是元朝宗室。

中間經過明清兩代五百餘年,不但旁人不曉得我們是蒙古族,即便自家不由譜繫上查明亦不曉得了。

在幾百年和漢族婚姻之後的我們,融合不同的兩種血統,似亦具一中間性。

從社會階級成分上說,曾祖、祖父、父親三代都是從前所謂舉人或進士出身而做官的。

外祖父亦是進士而做官的。祖母、母親都讀過不少書,能為詩文。這是所謂

「書香人家」或

「世宦之家」。但曾祖父做外官(對京官而言)卸任,無錢而有債。祖父來還債,債未清而身故。

那時我父親隻七八歲,靠祖母開蒙館教幾個小學生度日,真是寒苦之極。

父親稍長到十九歲,便在

「義學」中教書,依然寒苦生活,世宦習氣於此打落乾淨;市井瑣碎,民間疾苦,倒親身嘗歷的;四十歲方入仕途,又總未得意,景況沒有舒展過。

因此在生活習慣上意識上,並未曾將我們後輩限於某一階級中。父母生我們兄妹四人。

我有一個大哥,兩個妹妹。大哥留學日本明治大學商科畢業。兩妹亦於清朝最末一年畢業於

「京師女子初級師範學堂」。我們的教育費,常常是變賣母親妝奩而支付的。

像這樣一個多方面薈萃交融的家庭,住居於全國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自無偏僻固陋之患,又遭逢這樣一個變動劇烈的時代,見聞既多,是很便於自學的。

二、我的父親遂成我之自學的,完全是我父親。所以必要敘明我父親之為人和他對我的教育。

吾父是一秉性篤實的人,而不是一天資高明的人。他做學問沒有過人的才思;他做事情更不以才略見長。

他與母親一樣天生的忠厚;隻他用心周匝細密,又磨鍊於寒苦生活之中,好像比別人能幹許多。

他心裏相當精明,但很少見之於行事。他最不可及處,是意趣超俗,不肯隨俗流轉,而有一腔熱腸,一身俠骨。

因其非天資高明的人,所以思想不超脫。因其秉性篤實而用心精細,所以遇事認真。

因為有豪俠氣,所以行為只是端正,而並不拘謹。他最看重事功,而不免忽視學問。

前人所說

「不恥惡衣惡食,而恥匹夫匹婦不被其澤」的話,正好點出我父一副心肝。

——我最初的思想和作人,受父親影響,亦就是這麼一路(尚俠、認真、不超脫)。

父親對我完全是寬放的。小時候,隻記得大哥挨過打,這亦是很少的事。

我則在整個記憶中,一次亦沒有過。但我似乎並不是不

「該打」的孩子。我是既呆笨,又執拗的。他亦很少正言厲色地教訓過我們。

我受父親影響,並不是受了許多教訓,而毋寧說是受一些暗示。我在父親面前,完全不感到一種精神上的壓迫。

他從未以端凝嚴肅的神氣對兒童或少年人。我很早入學堂,所以亦沒有從父親受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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