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陽光正盛，但布魯斯的書房裏開著燈。

韋恩莊園有眾多書房，這只是其中一個，但卻是唯一一個四面是牆、沒有窗戶的書房。

這個書房有很好的隱蔽性。

不過隱蔽性好，透氣性就不好，所以不需要呼吸的克拉克，開始感到窒息。

任何房間都應該有窗戶的，他想，即使是一面假的窗戶，掛在那裏，雖然是自欺欺人，但也能減少壓力。

布魯斯看著他，道：「雖然他有貓的外型，小扎也看過，有貓的靈魂。但是克拉克，你應該也知道，人的靈魂在特殊場合下，是會發生改變的。」他頓了一下，「而且，從很多行為來說，他是貓的時候，也表現得不太像貓。」

布魯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像是一個威嚴的法官：「你們相處了這麼久，這一點，你怎麼可能不清楚？」

克拉克：……

他感覺自己畫在牆上的窗戶，在接受布魯斯的嚴格審視。

「即使你的超級大腦沒有接收到這類信息，認為他是一隻貓，那也不至於是一隻剛剛學會化形的小貓吧？」布魯斯說，「怎麼樣也應該是之前化過很多次，有豐富的做人經驗的貓？」

克拉克：…………

布魯斯說他的窗戶假得離譜，他怎麼能接受。如果一定要接受，能不能把明顯有問題的那幾筆擦去。

克拉克試圖掙扎：「……不一定吧，難道真的沒可能是剛剛學會化形、懵懂無知的小貓？」

他的窗戶，雖然是他自己畫的，但一定是假的嗎？就沒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只是看著假，其實是真的呢……

他這樣想著，即使他已經知道答案，或者說早就意識到，只是忽略了。

假窗戶啊。

當然是假窗戶。

「……你之前的行為，有這麼讓現在的自己難以接受。」布魯斯一時都有些同情。

立於天際的太陽之子、人間之神的內心，一直是玉米地裡長大的小鎮男孩。他可能從來沒有像對貓咪一樣，對人進行過直接的情感表達，尤其還是像控制和佔有那一類私密的情緒。

就比如說，僅僅是甜品，克拉克都不願意讓他來提供，而是要自己給貓咪做。

克拉克的記憶力極好，布魯斯說話的一瞬間，腦中就一幀一幀地回放出了，過去和喜久福相處的畫面。

從最初的聘貓、絕育、逼看貓咪教育片、抱著貓咪刷牙洗臉，到從頭摸到尾巴、一寸一寸洗澡、因為貓咪對外界嚮往就激起了控制欲，說不管在哪裏都聽到貓咪的聲音，確定貓咪的位置——

說起來喜久福現在在幹嘛？

周圍還有鳴蟲的聲音、風吹的聲音，心跳平穩、呼吸悠長，看起來睡得很安——

等等，他在幹嘛！

克拉克：……

克拉克：……他應該被抓進去關起來。

好的，從現在開始，他都不聽——

但是，喜久福要是遇到像之前那樣的危險怎麼辦？

……這樣吧，他會減少頻率，注意私隱的。

布魯斯：「怎麼了？」

克拉克搖了搖頭，深呼吸，他的大腦又開始繼續回放之後的場景……

他努力停止這種一回想就想死的窒息行為，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B，他在變回人之後，對貓咪狀態下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並不能完全記得？」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記得那些畫面，那也無所謂啊……

不是貓就不是貓，是人就是人……

布魯斯：「……你如果能說服自己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有。」

克拉克：……

克拉克戴上了痛苦面具。

「而且他還是未成年啊……」克拉克的罪惡感好重，他對一個未成年做了什麼！

布魯斯頓了一下，其實五條悟幾歲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成年也好，未成年也罷，該警惕警惕，該提防提防。但是對克拉克來說好像不是這樣，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在廚房問了五條悟的年紀。

他思考了足足半分鐘，決定相信克拉克高尚的人品和堅定的意志。

「也不一定。」布魯斯說，「他自述是「28歲的靠譜成年人」，回憶起來，他有時候也的確很可靠——」

克拉克想了想，剛剛吃飯時，喜久福安慰他的樣子，的確成熟可靠。

「但他的性格實在跳脫、恣意，有惡趣味，長得還非常年輕。」布魯斯，「總之他的年齡下限是16，成沒成年，你或許可以挑一個能接受的相信。」

克拉克：……

布魯斯：「你實在介意，也不是沒有測量年齡的方法，改天可以試一試。」

克拉克：「……不了。」

如果是未成年，他罪惡感深；如果是成年，他羞恥感重……

而且，他要怎麼和喜久福說，讓他去測量一下年齡？想想都很奇怪。

過去的都已經發生了，不可改變。他只要努力忘掉，向前開，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喜久福是個人，喜久福是個人，喜久福是個人。

他要從現在開始，把喜，不，五條悟當成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他的貓咪，喜久福。

那——

克拉克頓了一下，放縱了心裏的想法，認真地傾聽了貓咪：樹葉飄落樹杈的脆響、搖椅擺動的嘎吱、蝴蝶細小的足輕點貓咪的相觸、貓咪安穩的呼吸、砰砰的心跳。

他感到一絲柔軟，睡得很好啊，我的小貓咪。

他又感到了一絲傷感，再見了，我的小貓咪。

五條悟是一個人，不是什麼剛剛化成人形、需要他教育的小貓咪，所以，他要尊重五條悟作為一個獨立的人的私隱，不再刻意關注。

如果遇到危險，需要他幫助，那就像其他人一樣，喊他的名字吧。

他會傾聽所有人，也會傾聽你。

克拉克又頓了一下。

其實仔細想來，五條悟每次遇到危險，都是靠自己解決，他也沒有提供過及時的救援。

很強啊，大概也不需要他。

克拉克笑了。

而且，人家自己也會做飯，做得還很好吃。

韋恩莊園內的草坪，趴在搖椅上曬太陽睡午覺的五條貓貓突然睜開了眼睛。

系統：【誒，怎麼啦？】

五條貓貓：【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人想要棄貓。】

系統：【沒有呀，我看過，好感度剛剛還增加了呢。】

【當然不是酥皮呀~】五條貓貓坐在搖椅上搖啊搖，尾巴晃啊晃。他看見克拉克飛了出來，緩緩落下，蹲在他面前，【是有人嘛，地球上的某個壞人，正在拋棄他可愛的貓咪。】

克拉克：「你是叫五條悟嗎？」

貓貓愣了一下，他還沒有和克拉克說，蝙蝠俠告訴他的嗎？

啊，真是的。

他想找一個合適的場合，自己說的！

克拉克笑：「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克拉克·肯特。」

「喵？」

【想要幹什麼呢？】

「這段時間一直是貓咪的樣子，會覺得很無力嗎？」克拉克道，「抱歉還在你無力的時候逼你看貓咪教育片。」

五條悟頓了一下，才道：【他是不是反應過來我是人了？】

系統：【是吧，畢竟和蝙蝠俠聊了聊。】

果然，克拉克道：「不過幸好，現在可以變回人了。」他又說，「既然可以變回人的話，和我一起住會不會不太方便？你有想要住的地方嗎？」

五條悟驚了：【他這是要棄貓的意思嗎？！】

克拉克看著他很喜歡的、可愛的貓咪，不，不是貓咪，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個十多歲，或者二十多歲的人。

他緩緩說：「B說哥譚比較好，無論是你在這裏繼續研究武器，還是從這裏去覺醒者之島，都很方便。你願意的話，可以留在這裏，風景也好，地方也大。

「大都會的話，你可能熟悉一點，我可以在附近另租一個房子。來回哥譚和覺醒者之島的話，扎坦娜會再改進一下你的墨鏡，當然你也可以叫我。

「中心城有巴裡，紐約有斯塔克，星城有奧利弗……如果你想換個城市住一會兒，也是可以的，都不麻煩。」

五條悟抑製不住地冒火：【我現在很生氣。】

系統：【宿主在氣什麼？】

五條悟：【棄貓啊，那還用說！我可是世界第一可愛漂亮貓咪！他這種行為是要遭到世人的唾棄的！】

他忽然頓了一下，是啊，他為什麼要生氣？

他都能變回人了，還和克拉克住在一起，的確不太合適。克拉克也是在為他考慮，很合理、很妥當。

但是——

五條悟眨了眨眼睛。

但是，他不想搬出去。

因為——

一道白光閃過。

五條貓貓還在搖椅上。

「喵喵喵喵喵？」

五條悟：【我怎麼沒變回去？！】

系統：【您上午消耗的咒力都沒恢復多少，就數次變來變去，現在變不回去，多正常……】

五條貓貓悲憤：「喵嗚嗚嗚嗚嗚嗚。」

因為只有克拉克能做出最讓他滿意的喜久福，還有各種恰到好處的甜品！搬出去他就不能隨時隨地奴役，不是，讓克拉克做了！

而且他的任務是攻略，至少現在還可以這樣以為，哪裏的攻略者會從攻略目標家搬走的啊！

克拉克：……

五條貓貓：「喵嗚嗚嗚嗚嗚嗚。」

「……你是不是又變不回去了？」克拉克頓了一下，「那你想要住——」

貓咪跳進了他的懷裏，「嚶嚶嚶」得非常可憐。

克拉克：……

那好吧，他再養一段時間，直到五條悟可以穩定地保持人形。

唔，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高興，真是很不應該……

克拉克抱起貓咪，和二樓陽台上的布魯斯點了個頭，直接向大都會飛去。當然，他一定會尊重五條悟，不會把他當成一隻貓咪的。

布魯斯：所以兜了一大圈，最後還是把人抱走了嗎，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