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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迷亂、為愛癡狂:告別天堂》天楊(1)
[天楊]

他來臨的時候,窗外劃過了一道閃電,我在這種天人合一的震顫中閉上了眼睛。

關上燈的時候他輕輕嘆了口氣,平日裏所有的嬉皮笑臉都飛走了。我在暴風雨中昏昏欲睡,我聽見他在我耳邊說:我早就等著今天。

黎明。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起來了。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頭。

「一會兒吃完早飯你就走吧。天楊。」

我笑,「什麼語氣?當我是三陪小姐?」

他輕輕撥開我臉上的頭髮,「我的意思是,天楊,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這些話你可以留著說給小女孩們聽。」我打斷他,「你以為我會哭著喊著要你負責?太小看我了吧?」

「就是因為不敢小看你,所以我們才不能這麼繼續下去。」

「果然。」我點頭,「男人們早上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說的話都差不多。」

「天楊你讓我很失望。」

「你也一樣。」

他緊緊地盯著我,「我只是想聽你說你愛我。否則我不會再見你,不會再去找你,我可以和任何人隻『做』不『愛』,除了你,天楊你明白嗎?」

他突然低下頭,貪婪而戰慄地親吻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日子。從一大早就是。打車去醫院的時候差點跟前面的車追了尾,一上班我們全體都被看上去心情不好的護士長罵,中午又死了一個病人……總之就是狼狽不堪。站在衛生間骯髒的鏡子前面深呼吸的時候,我對忘了化妝的自己媚笑一下,「美女,從什麼時候起,你也變得這麼沒種?這麼害怕人家拿你當人看?」

一聲尖厲的咒罵劃破了病房裏午後的寂靜。然後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巨響。接著是一陣粗重的騷亂。我跑到病房裏才看見,龍威和袁亮亮扭打在一起,滾到地上,袁亮亮騎到龍威身上,細瘦的手指掐著他的脖子,眼睛裏全是殺氣。

把他們拉開以後,他們像兩隻小動物一樣野蠻地對望著,喘著粗氣。病房裏的一個家長說:「你們倆平時不是最好的朋友嗎?」這時候龍威沖著袁亮亮的臉大吼了一句:「媽的我也不想!你聽清了嗎我也不想這樣!」袁亮亮掉頭跑了出去。龍威一個人呆坐了一會兒,看著窗外的陽光,然後哭了。

我在花園裏找到了袁亮亮。他坐在葡萄架下面,那些葉子把他日益慘白的臉變成了一抹茶綠色。

「亮亮。」我叫他。

「美女,坐。」他指指身邊的石凳。

我們誰都沒說話,就這麼坐著,最終我開了口。

「亮亮,你知道。」我停頓了一下,「你和他不一樣,對你來說,骨髓移植就不是最好的治療辦法。」

「我知道。」他說,「其實再怎麼說,也不是他的錯。他可以治好了,至少是有希望了,我應該為他高興。」

「不對,換了我是你的話我也會去揍他,為他高興,是我們這些健康人該做的事情,沒有人有權利要求你去為他高興。」

「真的?」

「當然。」

「有時候吧,」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在看著什麼地方,「我就覺得我的身體和我是兩個人。我經常跟它吵架:怎麼你他媽就這麼不爭氣。我天天罵它,把知道的髒話都用完了。可是,我拿它沒辦法。除了它我其實誰也沒有,你懂嗎?」

「我上高中的時候有個好朋友,她也是——這個病。」

「所以你才來這兒工作的?」他問我。

「不,」我笑,「當然不是,巧合而已。我是想說,我的那個朋友,她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他笑笑,「那我倒真想跟她聊聊。她叫什麼名字?」

「方可寒,可愛的可,寒冷的寒,他們老家的方言裏,『可寒』就是耐寒的意思。」

「挺漂亮的名字。」

「人也漂亮,你在現實生活中很難碰上她那麼漂亮的女孩兒。」我戲謔地望著他。

「那更好。」

「那時候我為了她去圖書館查書,我想知道這種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有一天,我聽人家說,二十世紀初,咱們這兒,這個城市回來兩個『庚款』留學生,帶回來幾個礦物標本。其中就有『鈾』礦石。你知道,『鈾』是放射性的東西,很危險。後來連年戰亂,好多人都忘了博物館裡還有『鈾』這東西。再後來,五十年代,人們想起來的時候,那間博物館早就是亂七八糟了。有人說,那些『鈾』被國民黨帶到了台灣;有人說,被人偷出去賣了;有人說,一定還在這個城市裏——這是最可怕的猜想,但是很多人找了,都沒找到,也就忘了。可是後來,一九九四年,全國的統計數據說,我們這座城市,血液病的發病率比全國的平均水平要高很多,那個時候才又有人提起很多年前的『鈾』來,可惜這已經變成了跟八卦新聞差不多的猜想了,沒人能證明到底是不是跟它們有關係。」

「跟探險小說一樣。」他笑。

「沒錯。那個時候我就想,真是不得了,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代價。不管以什麼方式。」

「可是為什麼不是別人就是我呢?我也想能像你一樣,輕輕鬆鬆地說一句『人總得為自己做的事情付代價』。為什麼我就得當一個『代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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