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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才女與漢奸的傾城之戀:那時煙花》二十、原配(2)
當下柯以惘惘然地,取過帽子來告辭。家秀心煩意亂,也不挽留,默聽著電梯一級級向下去,「空通」一聲落了地,門開了又關上,隻得懨懨地起身來收拾茶杯茶碟,觸手溫存,茶還是熱的,可是人已經遠了。她忍不住復又跌坐下來,心頭惆悵萬分。偏這時法國廚子上來報說:「小姐,烤小牛肉做好了,這就開飯吧?」家秀更加落寞,哽著喉嚨說:「我有點不舒服,不想吃,你們自己吃了吧。」

廚子愕然:「怎麼柯先生走了麽?」轉念想到事不關己,遂又打住,樂得自端了美味下樓邀眾西崽大快朵頤去。

這裏柯以下了樓,並不就走,卻站在門首發了半晌的呆。這是一個晴天,雲淡風輕,略帶一絲寒意,卻只會更加清爽。他想著自己同家秀這幾年來的相處,同甘共苦,了解日深,卻為何總是情深緣淺,也同那天邊的雲相似,可望而不可及呢?

有燕子箭一般地自藍天劃過,不等他雙眼捕捉清楚,已經消逝無痕了。若乾年後,他同家秀的這一份情,也是雁去無痕吧?

2、

蔡卓文終於是又回到蔡家村了。

蒼天厚土,深水層山,漫山遍野只寫著一個「窮」字。在農村,窮是可以看得見的,無遮無攔,所有的自尊含蓄都剝落,荒涼觸目驚心。然而卓文看著這一切,卻只是麻木。

當年,他不曾了解什麼是繁華的時候,他渴望繁華,渴望離開山村,離開貧窮,離開粗鄙的耕漁生涯。他是多麼艱難才離了這個偏僻落後的蔡家村的呵,那是離開後連夢裏也不願回去的貧苦地方,荒涼,死寂,單調,辛苦,春要種,秋要收,夏要漁,冬要獵,一年四季忙到頭,卻只是為了「吃」「穿」兩個字,再高一點的要求,便是「性」。至於「愛」,那是奢侈的,故而是不潔的,羞於啟齒的。

一村子都姓蔡,沾著親連著根,從甲的眼睛深處可以看到乙的眼光,每一個人身上都藏著一個自己,每一次喪事都是埋葬一個自己,每一回接生也都不過是又多了一個自己。

他渴望走遠,從很小很小的小時候,從懂事起,他就想遠離這一切,到一個沒有人認得自己沒有人記得自己的地方去。一度他做到了,當他同黃裳泛舟西湖,相會酒店時,長江北岸貧苦村落的漁家生活離他已經很遙遠了。可是因為黃裳的一時之念,害人又救人,逼得他再次回到這村莊來,重新面對已經離了婚的妻子,和滿臉上寫著「到底報應了」的神情的幸災樂禍的村民,他的驕傲和激情被徹徹底底地打敗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一切都回來了,打回頭從原地做起。

他坐在院子裏,懷念著他的汽車,他的寓所,他的可以並排躺下四個人的俄式鋼絲床,百年以上的窖藏紅酒,氣味清香的剃鬚水,還有雪茄煙……

說空就空了。

那麼這些年來掙扎煎熬、跌打滾爬都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呢?

胡強和裴毅叫他「同志」,每天鼓勵他,給他講抗日救亡的大道理,描述革命的美好前景,並且同他討論馬克思主義。他並不以為然,但仍是願意聽,因為在這裏,他們是惟一可以同他對話的兩個人。

他們有時也會談起黃裳。胡強說:「依我說,你家嫂子(他是這樣稱呼秀美的)才是真正的賢妻良母,能生能養能幹活。像黃小姐,是寫戲的,自己也就像戲裡的人,打個轉兒就要回到戲裡去的,不長久。這樣的人,放到佛台上供著還差不多,娶回家做媳婦,想想也玄。」

裴毅卻不同意:「我倒覺得黃小姐很好,聰明、鎮靜、識大體,又端莊勇敢,有思想有魄力。做妻子就應該那樣,有共同語言,有交流,所謂神仙眷侶,就指的是黃小姐那樣神仙似的如花美眷了。」

不論褒也好貶也好,他們談起黃裳的態度是一樣的,都帶著敬畏和羨慕,可望而不可及的口吻,彷彿在談論雲端的一座神,而不是一個人。

卓文對此很滿意,頗為自矜。於是引著他們更多地談起她,彷彿這樣就可以離黃裳更近一些。

但是傷愈之後,連他們也走了,說要去蘇北參加新四軍。卓文徹底地寂寞起來,整日面對著已經不是妻子了的妻子,感到雙重的難堪。

然而秀美卻夷然得很,她並不在乎卓文怎麼樣看她,只要他又回來了,生活在她身邊,她就很高興了。她想,或者是自己的許願成功了吧?她在菩薩面前磕了那麼多頭,磕得青磚也塌下去一塊,到底把個丈夫給磕回來了。這一回他大概不會再走了。雖然現在他對自己還不理不睬,但是只要自己侍候好婆婆,帶好兒子,總歸有一天,他會回心轉意的。

卓文亦不是沒有想過就這樣同秀美言歸於好,可是想到黃裳,心頭畢竟傷痛,不願自己負了她。自己已是負了秀美的了,不能再負了黃裳。一生之中,他總要至少對一個女人負責任。他想,如果今生今世回不了上海,就讓黃裳成為自己心頭永遠的一根玫瑰刺吧。玫瑰的刺越利,扎得人越痛,那玫瑰就開得越鮮艷,香味也越濃鬱。

想到動情處,他忍不住以草鞋擊地,和著《紅樓夢》裏賈寶玉紅豆詞的格調唱起來:

「夢不醒溫柔鄉裡情意重,

唱不完富貴叢中香氣濃,

舞不落楊柳枝上樓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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