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文，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若早知是這樣，還不如當初就和你一起死在了地下，至少，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趙神佑雙臂緊緊抱著食盒，仿若當初抱著許默那堅實的胸膛，兩行清淚止不住又一次從眼角滑落。

――你……就沒有其他的話要跟我說嗎？漢文？

――這些點心很好吃的，你一定要嘗一嘗。

――就……這些？

――嗯……還有，神佑你多保重，後會有期。

我要聽的是你的挽留，而不是這些啊……

我也知道皇命難違，但，至少你也不要絕情得這樣徹底……

說一句不想讓我走的話，我便是今生也無法和你再相見，也至少不會有遺憾了……

等等？他最後說了什麼？――後會有期？

趙神佑忽然才意識到許默最後說的那句話似乎有些問題，他顯然是知道自己這一次回臨安是要嫁往金國的，從此一去千裡何談後會有期？

難道說這不是許默口誤，而是另有深意？

「這些點心很好吃的，你一定要嘗一嘗……一定要嘗一嘗……一定？」

趙神佑反覆品讀著許默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匆忙將食盒放在腿上，解開外麵包裹的綢布，將裏面的點心全部倒在地上翻找。

在食盒的下方，趙神佑找到了一張紙，上面只有三個字。

――相信我。

趙神佑依舊在流淚，但這次卻是歡喜的淚水――許默沒有騙她，也沒有放棄曾經對她的承諾。

「來人！本宮餓了，要吃東西！」

……

車行兩日，護送隊伍一行已過了雙溪鎮，再有一日車程，便可抵達臨安地界。

瓏公主這幾日出奇的沒在鬧什麼情緒，也不再拒食，身體雖還未完全恢復，但精神狀態卻還不錯，偶爾還能和隨車使女說上幾句話，這一變化總算令玄一等人安心下來。

「那個誰！」

趙神佑忽然掀開車簾探出頭，她雖然知道玄一的名字，但卻從來不叫，顯然依舊心存芥蒂。

「屬下在，公主殿下有何吩咐。」玄一趕忙催馬上前。

「本宮乏了，找地方休息一夜，明天再趕路。」

趙神佑打了個哈欠，其實她哪裏是乏了，只不過是等了兩天還沒等到許默的動靜，怕許默跟不上隊伍，故意去為他拖延時間而已。

「這……」玄一抬頭看了看尚早的天色和周圍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為難道：「公主殿下，這個恐怕不行……這裏屬於鳳凰山地界，人跡罕至，白日倒還無所謂，夜晚恐有猛獸出沒，實在不適合就地宿營，還望公主三思。」

玄二也跟上來幫腔道：「是啊，公主殿下，我也聽說過這裏每到夜間都會有狼群出沒……我記得前面過了山谷有個村落，我們再走一個時辰，等到了那村落再休息，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那……就按你們說的吧。」

趙神佑雖貴為公主，但在這個隊伍中也只是個吉祥物般的存在，她的意見只能作為參考，真正拿主意的還是玄一等幾人。

而且提到狼群，有過類似遭遇的趙神佑也有些心有餘悸，在不能確定許默就在附近以前，她也不敢輕易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公主有令，再行一個時辰後休息，大家打起精神，若不想露宿荒郊野地，就快些走，到了前面的村落給大家加餐！」

一聲令下，百餘名頂盔掛甲的士兵齊聲回應，如同長龍般的車隊驟然加快了速度。

繼續向前便是一條狹長的山谷，車隊正在前行時，突然前方傳來一聲炸雷般的轟鳴，大大小小的碎石從兩側的山崖上滾落，將前方的道路完全封死。

「地龍翻身？不……不對！」

玄一剛意識到事有蹊蹺，山谷兩側的山坡上突然出現了數量不明的黑衣人，大量的火箭從山谷上空如雨點般落下。

「敵襲！快結陣！保護公主！」

玄一高聲呼喝著發出命令，但無奈這些士兵只是從錢塘縣臨時抽調的地方軍隊，並不是訓練有素的大宋禁軍，驟然遇襲之下，這些連血都沒見過的士兵立刻失去了分寸，各個如同沒有蒼蠅般的亂跑，整個隊伍完全陷入了混亂。

一連砍倒幾個亂跑的士兵，見局勢依舊不受控制，玄一迅速撥馬返回公主座駕前。

「到底出了什麼事？」

周圍不是火就是煙，隨處可聞士兵的淒厲的慘叫和哀嚎，趙神佑雖勉強還能保持鎮定，但眼中還是閃過一絲難以抑製的惶恐。

「公主殿下，我們遭遇了襲擊！」

「是什麼人如此大膽？難道是那些反賊餘孽？」趙神佑驚怒道。

宋朝是個農民起義頻繁的朝代，雖朝廷屢次出兵圍剿，但總會有些漏網之魚，風聲稍緩便會再次冒出來，如同野草般割之不盡。

「大哥！」說話間，渾身浴血的玄二等四人從濃煙中衝出。

玄一趕忙迎上去，緊張道：「二弟、三弟、四弟、五弟，你們剛才去哪了？有沒有受傷？」

「大哥莫要擔心，那些賊子還傷不到我。」玄三將胸脯拍得砰砰作響，隨即從馬背上提下一人丟在地上，「大哥且看，我們抓了個賊子，不過這廝似乎是個死士，剛打掉他的武器就服毒自盡了……大哥，你看這些賊子應該是誰派來的人？」

「既然是死士，身上必然不會留下身份線索，查也是白查。」玄一將那黑衣人的屍體踢開，拔出刀道：「現在陣形已亂，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著亂保護瓏公主衝出去，只要到了前面有人煙的地方，這些賊子必然不敢追趕，我們也就安全了！」

「好！大哥你在中間帶著公主，我們四人護著你殺出去！」

玄一剝下一名死去士兵的盔甲套在趙神佑的身上，將她安放於身前，抖動韁繩催動戰馬迅速向戰場外衝去。

失去了濃煙和火光的保護，玄一等人立刻便暴露在了那些黑衣人的視線中，十餘名黑衣人催馬從山坡兩側衝下，不斷加速追趕著他們。

嗖嗖嗖――！

一支支羽箭如流星般在黑衣人的手中飛射而出，負責斷後的玄二等人轉身撥打，但還是身中數箭，玄四更是被一支冷箭射穿咽喉，當場身亡跌落馬下。

「老四！你們這些龜孫，灑家跟你們拚了！」

玄三與玄四的感情最深，當即便紅了眼，抄起馬上的鑌鐵棍調頭便向黑衣人迎面殺去。

「老三！別衝動！」

玄二深知自己的使命，始終緊跟玄一不敢回援，只能遠遠向玄三大喊道。

眼見玄三調頭殺來，十幾名黑衣人不約而同將攻擊的目標鎖定在了玄三的身上，又是一輪流星般的箭雨。

玄三身下馬匹身中數箭失足摔倒，而玄三憑著一身橫練功夫硬是連層油皮都沒有擦破，藉著前沖之力飛身而起，一棍將沖在最前的黑衣人砸了個人死馬塌，紅紅白白的腦漿迸灑得到處都是。

「哈哈！孫子們，灑家在這兒呢！」

玄三未等落地便又是一記橫掃千軍，身旁跑過的兩名黑衣人的馬腿當場便被沉重的鑌鐵棍打折，馬上的騎士飛身落地，雖未摔倒卻也狼狽不堪。

身後飛奔而來的黑衣人抽出馬刀從玄三身旁一掠而過，試圖借用馬力將玄三斬殺，卻被玄三抓住刀刃從馬上扯下，一棍將腦袋搗得稀爛。

突然一道套索從黑衣人中飛出，套在玄三的脖頸上驟然收緊，玄三下意識抽刀去砍繩索，卻被狂奔的馬匹一路拖行，剛拔出的腰刀也被路旁的石塊磕飛。

又是兩個黑衣人騎士從玄三的兩側追趕而至，飛出兩根套索分別套在玄三的雙腿，馬匹突然轉向調頭之下，玄三那高大魁梧的身軀便被三匹馬的力量生生扯裂。

玄二目眥欲裂，緊握韁繩的指甲都深深嵌入肉中。

「這些黑衣人恐怕是金國的人！那套索的手法只有遊牧民族出身的金國騎兵才可能如此熟練的使出來！」玄五高聲叫道。

「金國？他們不是要和親嗎？怎麼還會派人半路來劫殺瓏公主？」玄二吼道。

「這恐怕是個陰謀！」

玄一曾聽許默分析過金國的朝堂勢力，因此對眼前的情況倒是有了幾分清醒的認識。

和親是金國皇帝完顏晟的意思，經過多年征戰，金國內部也有些許厭戰情緒，很多百姓急切的盼望和平，這時若是可以與大宋和親，完顏晟的威望必然在百姓中達到一個頂峰。

但這對於原本忠於完顏阿古打的那些老臣來說卻不是想要看到的結果，他們恐怕是想藉著破壞這次和親，來打擊完顏晟在國中的威望，以便擁立完顏阿骨打的長子完顏宗乾繼位掌權。

「小心！」

前方的地面突然扯起一道離地尺高的絆馬索，毫無防備的玄一等人當場便被向前栽倒的戰馬甩出十幾米遠，剛站穩身形便被十餘隻弓箭指住了全身。

玄五對玄二使了個眼色，突然一同沖向兩側灌木中的黑衣人射手。

「大哥快帶公主離開！來日再為我們報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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