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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紅》44第44章 唱大戲
女人多了,故事便斷不得乾淨。雖經了昨日祠堂的不快,第二天宅子裏的戲還是照樣的唱。

四更天才過,雲璞戲班子就浩浩蕩蕩進了沈家老宅。

小湖邊的戲台上拉起兩片紅帷,再沿後台的木梯排出來一條道兒,直通台下的小獨院。那院內,生旦凈末醜對著銅鏡畫臉,師傅們把堂鼓敲得鏗鏘激蕩。等到晌午的時候,一場大戲便已經熱熱鬧鬧的唱起來了。

京劇的音調慣是綿長婉轉的,那人物的臉譜亦是豐富熱鬧的,一段戲聽過一百回依舊讓人回味無窮,隻稍他一個眼波流轉、一個頓步踏足就夠你津津樂道上許多天。

每年的唱大戲都讓人興奮不已,除卻大灶上忙碌年夜飯的夥計,整個宅子裏的傭人孩子們都被吸引了過去。把一個小湖邊圍得密密茬茬,年還沒正式開始呢,氣氛便已經跳躍了起來。老太太昨日收了孫子的信,回去後就發了哮喘,也愣是讓人推著輪椅去湊了會兒喜慶。

是個大陰天,灰瑟瑟的。寶德縣這個奇怪的地方,逢年過年不是雨便是雪。

竹嵐院裏靜悄悄的,小廝們早就一窩蜂看戲去了。隔著窗戶,只聽那湖邊方向隱約傳來忽高忽低的陣陣喝彩聲。

軟榻上,鸞枝用銀針把煙槽裡的紅膏兒挑了挑,微啟紅唇抿了最後一小口:「早上餵了旺財沒有?」

旺財是沈硯青送來看守鸞枝的那條叫「敖烈」的大狼犬,整日個仰著大腦袋,一有男人從院門口經過便呼哧呼哧地做著兇相,對著鸞枝卻愛理不理,恁是個傲嬌。鸞枝因著小廝們不肯告訴自己名字,便給它改了個醜名兒。倒好,這一改名它反倒老實起來,每日個見著鸞枝給它喂骨頭,就把腦袋使勁往她膝上蹭,很是個見吃忘義的軟骨頭。

「餵了,吃得恁多,怕不是懷了,這些日子老貪睡。」梨香接過煙桿,瞅著忽明忽暗光線下少奶奶微紅的臉色,忍了忍,沒忍住:「少奶奶最近減得太快,可是身體不舒服了?要不要再吸上一壟?…老太太雖說節儉,倒沒有在這上面對奶奶苛刻,昨日又讓奴婢捎回來一塊新的呢。」

個粗心的沈硯青,竟把母-狗當成公-狗養了。

鸞枝好似沒聽到梨香的後半段話,隻微微皺了下眉頭,問道:「你可記得我昨日吸了幾口?」

梨香愣了愣:「六…六七口吧。」

「前日呢?」鸞枝又問。

梨香便有些不明所以,惴惴道:「似乎是八口……少奶奶問這個做什麼?」

鸞枝默了默,逼自己不去看那根細長美麗的雕花小銀煙桿兒:「方才已經吸過六口了,記得今天不要再讓我看到這個東西。」

看來少奶奶這一回是來真格的,梨香連忙應「誒」,再不勸鸞枝多吸。

春畫興奮地跑進來「:少奶奶,院子裏的大戲唱得忒給勁~!花旦是個男人,那身段,嘖,舞起來比咱女人還水兒!您頭一回來咱們北面,不去看真是太可惜了!」

鸞枝坐在窗前描眉,陰濕的天,銅黃的鏡子被暖爐上沸騰的水氣熏得模糊,她看不清,便伸出手指在鏡面上左右劃了劃。中間的一塊清晰了。再把黛筆在眼梢輕輕一勾,頓時那對面鏡子裏的女人便生動了起來。

以為少奶奶因為昨天的事情還在生氣呢,春畫忿忿道:「呸,都怪那個叫月歌的女人,恁是個陰險,趁爺不在的時候將少奶奶的軍!要是我,我也不肯接那張畫。」

鸞枝正把一隻瑪瑙耳環戴上,聞言沖春畫好笑地彎起嘴角:「誰說我不去了呀,她愛鬧是她的事,我何必要氣我自個的身。走,去見識見識咱北面的大戲。」說著把繡花鞋兒往腳上一落,揩著小帕盈盈碎步出了院子。

春畫愣了愣,趕緊嘻嘻笑著隨上去,心裏頭覺得跟著少奶奶真是痛快。

宅子裏的女人少有出門,除卻清明祭祖還有重陽寺廟燒香,平日裏便是想出去買一回新鮮東西,也得和老太太三請五請。難得今日戲班子進來,大傢夥兒的興緻都很高。

正唱的是《貴妃醉酒》,唱到那「雁兒並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慾醉,不自覺來到百花亭。」那十八-九歲小花旦兒嗓音裊裊綿長,身段水兒一般,走一步退一許,欲拒還迎,直把人唱得一身骨頭酥酥軟軟。

薑姨娘癡癡看著,連杯子裏的茶水灑了都不曉得,只是一個勁地叫著好。

一旁柳氏嗔怪道:「小點聲兒,還怕人不知道你在捧他嗎?」

薑氏扭過頭來,掃興地撅起艷紅嘴唇:「京城裏就屬他筱玫蘭唱得好,還不興被人捧了?我就愛聽戲,就偏捧他,看哪個敢說我!」

柳氏知道這個女人一貫尖酸嘴刁,就不再多說。

她身邊的五小姐沈蔚玲聽得糊塗,問道:「姨娘,捧是什麼意思?可是像三嫂抱小小姐那樣抱在身上嗎?」

「噗——」薑氏臉色頓地一變,茶水全撒了。

柳氏連忙瞪了女兒一眼:「個死妮子,整日個就知道瞎問,小心以後被婆家找打。」

「姨娘又胡說,我才不要嫁人!」沈蔚玲吐了吐舌頭,因看到假山後一娓纖纖藍裙探頭探腦,怯生生的,便拽了拽柳氏的袖子:「姨娘你瞧……那個女人。」

薑氏順勢掃了一眼,見是玉娥,木癡癡的看著戲枱子,一副想出來又不敢出來的模樣兒,便怪道:「嘖,瞧她可憐的。這還沒入門呢,就被那小姨奶奶踩得像隻螞蟻了,恁的讓人看不下去。」沖那邊招了招手:「嘿~,你過來。」

聽不見,又大聲點:「說你呢,叫你過來。」

玉娥愣了愣,四下裡張望,這才恍然叫的是自己。卻又怕遇到祈裕,便回頭往幾條通道上仔細瞧了一瞧,見沒有他的影子,這才從假山後輕綿綿地走了過來:「老太太、夫人、姨娘們好。」

屈膝行禮。慌亂無底。

薑氏以為她怕的是鸞枝,很不屑地吐出兩片瓜子殼:「怕什麼?她不來!……那小姨奶奶被老太太寵出毛病兒來了,一個妾的身份也想著吃獨食……嘖,瞧你這臉蛋水嫩的,不怪我們二少爺把你那樣藏著。昨天真是委屈了你,那樣跪她。」

「咳。」正中間的八仙椅上傳來老太太的重重咳嗽:「看就看,不看就回去,少在這叨叨。」

陰啞而拉長的嗓音,聽得滲人。

嚇,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哪裏是槍口她偏往哪個槍口上撞。

「…快別說了。」柳氏暗暗扯了扯薑氏的袖子,早知道不和她坐一塊。

玉娥這才明白鸞枝原來是被老太太護著的,心中忐忑無助,越發覺得自己未來迷茫,連忙自責道:「是月歌唐突了……小女子甚麼名分都不要,只求能夠留在少爺和奶奶跟前伺候,便做牛做馬,都已是最最大的福分。」

榮若聽不得這樣卑微低態的話,破天荒開口打破話題:「姑娘這話差了,沈家雖說規矩多,但也絕沒有讓一個姨奶奶最牛做馬的地步。剛才看你在假山那邊聽得入迷,你在家裏可有聽戲?」

玉娥微抬起下頜,見面前是個圓臉端正的少婦,看起來氣質涵養甚好,不曉得她是什麼身份,便屈膝福了福身子:「聽是極喜歡聽的,我們南邊唱的是崑曲,不比這樣熱鬧,卻也甚是悠揚。隻父親是書院的執事,自小家教嚴謹,平日裏母親又不許月歌外出,想聽戲也隻偶爾過年時才能聽上幾回。」

四少爺沈硯琪想起鸞枝先前唱過的歌,心中癢癢道:「那你可會唱好聽的民歌兒嚒?你唱一首給我聽聽,我幫你和二嫂說好話!」

見少年眉眼如畫,些許像似沈硯青的五官,玉娥微紅了臉頰:「母親不允我唱那街巷裏的俗曲兒,不過琴棋書畫卻是自小教學的。少爺若是不嫌棄,改日得了琴,月歌定然給您撫上一曲。」

「罷,撫琴有什麼意思,不稀奇!」沈硯琪掃興極了,扭頭對妹妹道:「她沒咱二嫂厲害,咱二嫂唱的歌兒動聽極了!」

沈蔚玲重重地點了點頭:「是,她剪得窗花也像活的一樣,可好看了。我明年還讓她給我剪。」又扭頭對玉娥說:「你一點兒也不好玩,真不知我二哥喜歡你什麼。」

怕被姨娘長輩們教訓,連忙拉著胞兄做著鬼臉跑去玩耍。

玉娥凝著帕子,尷尬而局促。

李氏笑了笑,眉眼間稍許快意。她早先以為鸞枝必定能打亂老二的心思,卻不料小夫妻倆兒倒漸漸連成了一條心。如今見玉娥這般作態,曉得這女人或可拿來利用,便柔聲道:「想不到你這般知書達理的才女子,卻遭遇這樣不幸,真是上天作弄。」

玉娥抿著下唇,畢恭畢敬:「都說冥冥之中緣分自有天定,倘若不是如此一番,定然也不會遇著沈公子……玉娥能得如今安穩,已是心滿意足了。」

老太太終於有些不快起來,在硯青腿病痊癒、獨掌門面之前,她原不準備再給他納什麼妾的。昨日迫於人多無奈,為了臉面只能應下;今日這般一比對,又忽然覺得這個月歌工於心計,太愛現眼,不比鸞枝的踏實本分。

想想還是鸞枝好,便吧嗒著煙鬥,不冷不熱道:「我們硯青人品是極好的,他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但且知道好歹就是……二房的怎麼今日不見來?可是病了?」

樓月這兩日下面不舒服,隻覺得一陣陣的脹,又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扭了扭酸麻的小腰兒,替老太太垂著肩膀:「著人去請過,聽桂婆子說是不舒服吶。」

薑姨娘瞥了撇嘴:「嘁,什麼不舒服?那還不是想獨佔。一個姨奶奶而已,少爺那麼年輕,就算現在不娶,過幾年她年老色衰,難不成一輩子只有她一個不成。」

柳姨娘再不勸了,趕緊換座位。

正說著,人群面前走過來一雙杜鵑紅的繡鞋兒,纖巧巧的天足,眾人抬頭一看,卻是二房的奶奶鸞枝,一時個個噤聲。

鸞枝一路聽得清楚,面上卻隻裝作不曉得,對老太太與李氏福了一福:「妾身見過老太太與母親。身子好著呢,一年也難得生一回病的,擾長輩們掛心了。」

李氏愣了愣,尷尬咧嘴笑道:「才說你不舒服你就來了,快搬椅子坐吧。」

玉娥連忙站起來:「少奶奶好。」規規矩矩,不敢抬頭,只在鸞枝身旁交手站定。

然而讓她站吧,又顯得自己妄自尊大了;倘若不理她,怕是又要被人說自己刁難。鸞枝隻把眼睛看著戲台上的花旦,不高不低的開口道:「夫人讓你坐你就坐吧,你既是少爺要抬舉的人,我們原是一樣的,不興得你站我坐……那不知道的,倒以為是我故意欺負你了一般。你這是害我呢。」

說的話兒卻是輕柔帶笑的,讓人挑不出刺兒。在這個時刻夾刀帶棒的女人堆裡,連說話的技巧都不得不學會。

玉娥抿了抿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裏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或許還藏著些許怨恨。恨上蒼真箇是不公。

正說著,不遠處一道紫衣長袍邁著方步走過來,是祈裕,手上拿著兩條豹皮圍領子,長眸裡噙著笑,那一身玉樹臨風翩翩瀟灑,頓時把一眾小丫鬟們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對老太太謙恭鞠了一禮:「前些日子馬場那邊逮了幾隻豹子,晚輩給長輩們留了皮毛,做了幾對圍領子。是難得的上好毛色,貼著皮膚甚是保暖。」

假裝沒看到樓月欲言又止的眼神,隻把圍領子呈上。

老太太接過來,嘆了口氣:「難為你一個外侄也能有此孝心,我們老三卻不及你一半……說起這馬場,前兩日鋪子上銀兩籌不過來,被我拿去做了擔保,近日你須得更加謹慎些,切切不要再招了土匪生亂。」

祈裕微一愣怔——呵,竟然這樣豁得出去嚒?偌大一個沈家,至如今竟連藥鋪裡的工錢都勻不出來,倘若那藥鋪不給解封,是不是連馬場也都要賣了?

他眉眼間微動,心中生出幾許計量,面上卻浮出一抹悵然:「是。晚輩定然多派家丁巡邏,確保年關平安度過。」

見老太太點頭,又好似忽然才發現鸞枝身旁的玉娥,便作訝然模樣道:「呀,這位是誰?怎生得看起來與表弟妹些許相似?」

一雙狹長的眸子只在二人身上掃量,好整以暇地噙著笑,等待鸞枝答覆,看她是不是會妒忌,有沒有開始後悔從了沈二。

那長眸裡精光瀲灧,帶笑的嗓音只聽得玉娥如若噩夢再現。知道不該怕,怕了越發糟糕,然而藏在裙中的雙腿還是控制不住地打起了顫兒……他一定是認得自己的,他認得自己卻不抓自己回去,他到底在打著甚麼主意?可要逃跑嗎?能逃到哪裏去?……早知道不出來,不如一輩子藏頭遮面隻安分賣畫好了。

把雙手支撐在鸞枝的靠椅上:「院子裏還熬著葯呢…嬸子病了…奶奶繼續看戲,月歌先回去了。」

低著頭,絞著帕子告辭。不曉得身後之事,也不敢去想接下來的事。

那倉惶的模樣,不由讓祈裕微蹙起眉頭……為何次次見了自己就走,這樣湊巧嚒?

秒秒間把所有與玉娥有過交道的畫面在腦海中過濾,頃刻後,那眉眼間的顏色便不察痕跡地冷沉下來。哼,她倒是知道得很多!

鸞枝自然沒有錯過這一幕……莫名聯想起當日逃跑時,祈裕一路隻把馬車往紅街上趕的情景,沒來由的脊背有些涼涼。暗自不動聲色地捺下眼中狐疑,隻淡淡一笑道:「表少爺怕是忙糊塗了,連眼睛都花了。」

祈裕收回眼神,歉然拱手一揖:「表弟妹說笑,祈裕眼睛乃是甚好的,昨日還見著表弟妹在祠堂裡念經。」

那一來一回言語相抵,老太太看了一眼,眉頭皺起來,便道身體不適,著鸞枝隨自己回去伺候。

——*——*——

北院上房靜悄悄的,丫鬟們都看戲去了,隻余林嬤嬤一個人恭敬伺候在一旁。

老太太抿著煙鬥,悠悠拉長嗓音:「…這麼快就想通了?」

曉得是在說玉娥呢,鸞枝低著頭:「少爺喜歡的,總是對的。」

老太太若有似無地瞥了鸞枝一眼,把煙鬥往桌上敲了兩計:「著你嘴硬。你要是真想通,就不會把硯青的被褥又扔回去書房。」

難得的嗔怪嗓音,那千年不變的下沉的嘴角也好似往上翹了一翹。

曉得老太太還是抬愛自家奶奶,春畫捂著嘴吧吃吃笑起來。

鸞枝默了默,只是揪著帕子不說話。

老太太便知道這丫頭原是不知不覺間入了局,愛上自個孫子了。倘若是一個多月以前,怕是硯青娶上二十房女人,她也都盡隨他去。

心中是滿意的,滿意眼前這個自己一步步培養的成果。然而眼下雖並不打算給自個孫子再納妾室,將來不娶卻是不可能的,沈家人丁極缺,要的便是子嗣。便又震懾道:「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然而這一關總須得邁過去,老太太我當年也是、你母親也是,所有人都是……她既是硯青帶回來的,你就沒有推出去的道理。即便現在不是她,以後還會有別人,你須得明白這個道理,免得著那些閑人的口舌。」

鸞枝咬著下唇,把微微顫抖的腳面收進裙下:「……是。妾身知道錯了。」

老太太可不相信,她是過來人,知道女人要過這一關到底有多難。旁人不曉得,林嬤嬤卻是知道的,當年她眼睜睜看著老太爺一房一房地往宅子裏抬女人,暗夜孤枕難眠時候被褥都不知道被撕碎了幾床。

曉得不使些手段這丫頭怕是都不肯輕易屈服,便嘆了口氣:「硯青信中說病了。昨日人多,我怕亂了人心,便沒有說出來。你替我去京城探探監兒,那監獄裡我已經和你二老爺打點好了。大過年的,他腿腳不好,不興一個爺們兒孤零零的過。一會吃完了飯,你收拾收拾就上路吧。」

那時的監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有錢人家的子弟坐牢,或是那挨不住寂寞的,到得逢年大節便可使些銀兩,讓家裏頭的女人或是從妓院裏叫個女人進去陪夜。也只是過節的那一兩個夜裏,天一亮就走。

……曉得老太太說的探監兒是什麼意思,鸞枝只是坐著不動,不願意。好個自私的小腳老太,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讓自己去陪床。

但一想到玉娥那哭啼啼的委屈模樣,心裏頭才對沈硯青生出的一絲想念便化成了僵冷,連先前的曲意承歡都無力了。或許換個別的女人是不是會好一些,反正無論如何,她也難以忍受他撫在自己嬌滿上的手轉了個身又去撫那個女人的;難以忍受他才吻過自己的馨香,轉了個身,又去嘗了她的。

老太太等了一會兒,沒見回應,便有些不耐煩了,頓地揚高嗓音:「莫非你是想讓月歌去不成?傻丫頭,你那是活生生的把自個男人往別人懷裏推!……這裏沒別人,我也和你掏心裏話,男人的心是要靠爭取的,你既不願意和別人分他,就得把他抓牢。你若是肯,生個兒子我現在抬舉你也可以。」

呀,原來賠床還不夠,還打算著生孫子呢……也是,老迷信的都說,年關的時候最容易受孕了。

「老太太先前說的契約還作數不作數。」鸞枝忽然抬起頭來。

那目光瑩瑩,看得老太太兀地愣怔……好個不好哄的女人,這茬兒她還記著呢。

抿著煙嘴,冷淡淡的乍了乍舌:「我老太太說過的話,從來算數。」

鸞枝便笑起來,揩著帕子福了一福:「好,那我去。這廂先回去收拾行李了,一會再來和老太太辭行。」

一娓曲曲婉婉的身影轉身消失在院門之外。

老太太的面色頓然暗沉下來,轉臉向林嬤嬤:「心還沒死全呢,還記掛著那個什麼鳳什麼蕭……先頭讓張二嬸子去南邊討要的信,什麼時候有答覆?」

門外一股冷風吹進,林嬤嬤忙替老太太扯開軟褥:「快了……先前怕太緊促,二奶奶看了不肯相信。」

「也是,那丫頭不好騙。」老太太點了點頭,懶懶地把腿往榻上一橫,閉起發酸的眼睛:「眼下可以發了,你去催催張二嬸子。趁著她才動心的時候,再下一把猛葯,把那心裏頭的苗滅乾淨罷。」

「誒。」林嬤嬤應了聲,見老太太要睡覺,便關起門來出去找張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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