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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驚鴻》第八章 翻手為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翠鳥輕啼,蛙鳴荷塘,清晨的第一縷還伴著絲絲涼意的和風拂過甫嵩沾滿血汙的面龐時,終於喚醒了他沉睡的雙眸。甫嵩揉了揉眼睛,正想起身,忽然一匹絲絹從身旁滑落,甫嵩趕忙撿起,卻見到「驚鴻縞」三個字赫然於上,看著佈滿密密麻麻古文的絲絹甫嵩不禁聯想起此前的灰袍文士提起的驚鴻、遊龍、閆天賜、天琴、天洛等事,究竟是真是假?或是有何關聯?這些突如其來的怪事不禁讓甫嵩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陰雲遮蔽住了驕陽,綿綿細雨再次浸潤了乾涸的泥土,只是窗外的竹林一片綠意盎然,之前濃密的紫色迷霧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微微青草香氣撲面而來,直通得甫嵩的心肺感到無比順暢,幾聲蹄踏泥水的「啪啪」聲傳來,只見一頭嬌小的梅鹿負著兩隻布袋蹦蹦跳跳的向茅屋方向奔來。甫嵩不禁心中一顫,登時面色微紅,心中又蕩漾起那雙好似鏡中水月一般皎潔的淚眸,是她嗎?

果然,那梅鹿走到屋簷下卸了布袋後一團銀色零星閃過,可愛的梅鹿化作了一位身著碧裙的美貌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甫嵩朝思暮想的佳人詩語。

只見詩語的齊腰長發已被雨水打濕,漉漉疲態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妖嬈的嬌美。詩語拍打了幾下身上的塵土,一顰一笑間都讓甫嵩的心房灌滿了熾熱的鮮血沒有規律的肆意跳動,這感覺有一絲驚慌,卻同樣讓人沉迷。

「你醒啦?正好我買來了面、菜、柴火和鍋子,不過我只會熬點麵湯,你先湊合喝一點好不好?」詩語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調皮的提溜亂轉,她天真無邪目光的看著甫嵩直讓人心中的愁苦頓時消了大半。

甫嵩的臉頰頓時變得通紅,好在有血汙遮擋不那麼明顯,他想避開詩語的雙眸以免尷尬卻遲遲不能做到,心中的團團不舍與愛憐叫他的眼神變得深情無限,款款濃情伴隨著「沙沙」雨聲絲絲傳遞,詩語會心的嫣然一笑,傾國傾城。

二人深情對視半晌,秋雨稍歇,涼意更濃,甫嵩柔聲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詩語抿起雙唇想了想,微笑著說:「一天一夜了,昨天清晨師父來了之後你就走了,我來不及追你,只能拜過師父之後才出來尋你,約莫正午時分就在這竹林茅屋中找到你了。」

甫嵩的眼中掠過一絲驚奇,稍帶疑惑的追問道:「你一直都在守著我嗎?」

詩語粉頰微紅,羞澀的好似小雞啄米一般不住點頭。甫嵩隻想詩語能無憂無慮的生活,不願多言,於是嘴角一揚,眉宇間燃起一片溫情無限,伸出右手輕撫著詩語如柳絲一般秀美的長發。

詩語直覺的全身的血液好似被一團篝火烘烤,舒服的像是跌進了棉花中一般,她生澀的學著曾經見過別人互相依偎的樣子輕輕躺進甫嵩的懷抱。小鳥依人般的詩語那清秀的面龐與她為了心愛的人不惜打破矜持的那份倔強,不禁讓甫嵩心中燃起了無限憐惜,為了你,即使失去了生命也不可惜。

月夜闌珊,歲月蹉跎,深秋的涼夜,枯木下竟然響起了絲絲清脆的蟬鳴,池中荷葉微微顫動,瑟瑟甘露映著漫天繁星晶瑩透亮。鴛鴦成對,比目成雙,甫嵩側耳傾聽,詩語吐氣如蘭。

「這個傷口是怎麼弄的?」

「是你的羚羊角。」

「啊!」

「它會永遠在我的身體裡,就像你會永遠在我的心中一樣,這是隻屬於你的烙印,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第二日清晨天空剛剛放亮,夜露微涼,甫嵩、詩語二人迎著朝陽便啟程趕路去往詩語的師門「玄門」,位於險道赤嶺中部密林深處的一處幽谷當中了。

詩語說玄門祖師玄武真人曾立下祖規,不論少年娶親或是少女出嫁均須要帶著心上人回稟師門,拜師謝恩,以此示意從此脫離師門,自立門戶。所以現在玄門中不論長輩或是弟子均是孤家寡人,甫嵩不願虧待了詩語便一口答應陪其前往,正好也可藉此機會找到天琴一問究竟。

一路無話,不日二人便趕到了玄門谷口,只見谷口外黑霧繚繞、枯木斷枝滿目狼藉,殘垣斷壁間狼煙密佈,泥濘的沼澤中腐臭連天,死氣沉沉的一片焦林活像人間地獄一般叫人不禁背生涼意。可是就在一箭之地遠,隔河相望的谷口內竟是一片生機盎然,鳥語花香漫天飄舞著五色花瓣,繁花似錦碧草如絹直連海天一線,穿過一片花團錦簇便是玄門正堂了,九九八十一座輔堂或是廂房、或是糧倉、或是祠堂又或是習武場,呈作圓形狀散落在正堂周遭,青磚銀瓦藉著烈烈驕陽自雲端俯瞰下來像似一盤璀璨奪目的珍珠散落於繁花之上,當真如人間仙境一般讓人無限嚮往。

若按尋常規律來講名門正堂必定是金碧輝煌、氣勢恢弘,怎知這玄門正堂竟是被一小片竹林包圍著的平淡無奇的茅屋,茅屋兩旁溪水潺潺,一樽約兩人高的石像靜立於旁,甫嵩定睛觀瞧,只見這石像長袍錦冠,書生模樣,左手一卷竹簡收於腰間,右手一支墨筆橫畫青天,只是臉龐上橫七豎八的無數道鑿痕,好像被人故意破壞了一般不能看清面貌。甫嵩當時便認了出來,這人就是六角寶塔上的灰袍文士!

詩語在茅屋門前盈盈拜倒,一席碧綠長裙好似旋舞的柳條一般徐徐飄落。不一會兒,只見天琴面帶怒容自茅屋內緩步而出,她的一雙嬌眸卻一如既往的嫵媚至極。

「你先回去,甫嵩留下,我有話說。」天琴面無表情,似乎見到甫嵩一點都不驚奇,反而平靜的讓人心中一凜。

詩語自知師父神通廣大,如此行事必定自有安排,於是不敢違拗,握住甫嵩的手輕聲叮囑了幾句之後便悄然離開了。

甫嵩注視著石像出神了半晌,腦海中回蕩著的儘是那些與灰袍文士一起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的畫面。他摸了摸懷中的「驚鴻縞」,深吸一口氣後便振奮精神,步入了茅屋之中。

只見茅屋之中窗扇緊閉,隻點燃了幾隻殘燭閃爍著微弱的火光,一張破舊的木桌旁分坐兩人,一人自是天琴,而另外一人只能見其身形魁梧,面龐卻隱藏在了黑影之中不能辨識,甫嵩隱隱感覺這壯漢似乎相熟。

忽然,甫嵩隻覺手腕、腳腕上絲絲涼風逼襲,趕忙祭力應對卻早已來之不及,「嘶…」的一聲輕響,霎時間便被人用繩索捆住了雙手雙腳,緊接著甫嵩膕窩一疼,像是被人用鈍器擊中一般登時「噗噔」一聲跪倒在地。

只見天琴頓時滿面怒火,流線型的嬌眉好似就要迸出了熔漿,只聽她惡狠狠的說道:「甫嵩,我見你是天賜的得意門生不忍痛下殺手,滄定城中放你一馬已是仁至義盡,怎知你又拐走詩語,騙得『驚鴻縞』!當真是罪大惡極!罪不容誅!」

天琴的一席話直聽得甫嵩雲山霧繞、茫然失措,還未等開口辯解,只聽黑影中的壯漢用好似鐘聲一般渾厚的嗓音說道:「天琴師姐,天賜教徒無方,定會重重責罰,還望師姐能饒他一條性命。」

「是師父!」甫嵩心中暗自驚呼,同時也發現縛住自己手腳的也正是閆門獨家兵刃「縛龍絲」。

「先是『遊龍策』失竊,繼而師尊遇刺身亡,玄門絕學頓時失傳了大半,你我心中明了,這『遊龍策』與『驚鴻縞』相輔相成,互為裨益,沒了『遊龍策』那『驚鴻縞』上的武藝、咒法也廢了一半,我靠著這殘存的技藝苦苦支撐玄門數十年,你這不孝甫嵩徒兒竟然落井下石!此舉無異於將玄門滅門,你我當屬同宗定然知曉其中利害!縱然你我之間舊情仍在,但此次絕是饒他不成!」天琴一語言畢已是滿面通紅,盛怒之下絲絲妖嬈嫵媚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潔白如雪的雙眸上血絲密佈,秋日下的茅屋好似掉進了冰窖一般寒冷。

甫嵩想要辯解,卻發現不知何時竟被人點了啞穴,並且技藝高深、指力強勁直透筋骨,甫嵩催動血脈遊遍全身幾次試圖解穴竟是沖它不開。只見黑影中的閆天賜緩緩站起身來,藉著微弱的燭光依稀見得他已是兩鬢斑白,好似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只是他的面容卻沒有絲毫變化,閆天賜深深地嘆了口氣,眉宇間似有一份憐惜若隱若現,他抽了一下鼻子,說:「師姐息怒,天賜自當親手清理門戶。」

說完,只見閆天賜力灌臂膀,彈指間金光乍現,只聽他一聲呼和,甫嵩直覺面前勁風呼嘯而至,凌厲如刀。「咚」!的一聲悶響,甫嵩的胸膛好似被一柄橫空揮來的千斤巨錘擊中了一般,衣衫碎屑登時四散飄落,猩紅如血的「驚鴻縞」應力飛出,伴著空氣中被冰冷凝結成霜的鮮血緩緩跌落在了天琴手中。

沒有疼痛……

沒有怨恨……

只有那一片漆黑如墨的寂靜……

和詩語那雙讓甫嵩戀戀不捨的婆娑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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