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強梁》第一百一十四章 踐行
眾將打著探望馮小姐的名頭,自然是要先去探望病人的。馮素琴房內馮夫人和馮敏兒正有陪著馮素琴說著話,只聽得屋外一陣吵吵聲,接著便有丫環進來,說是巡防營的官兵前來探望馮小姐。馮夫人聽著,皺頭皺了皺,想想便覺著不妥,正要起身出門去婉拒,就聽得一聲叫喚:「嫂子,你身子好些了沒呀?」接著屋內便走進來六七個高大威猛的武將,當先一名年輕的將官,身披甲胄,大踏步地走在最前面,笑嘻嘻地看上去倒有些面熟,馮夫人略一錯愕便明白過來這些是巡防營的將領。七八個人大大咧咧的朝馮夫人問好,又七嘴八舌的向馮素琴表達著關切之意。滿屋子都充斥著那些大男人的大嗓聲,說的話語翻來覆去的就是「好生歇息,按時服藥」之類之類,誠意興許是有的,新意卻是半點也無。
屋內馮素琴勉強應付幾聲,馮夫人在欲言又止。
還是許梁看不下去了,笑罵一聲,將這幫子人統統都轟了出去。添亂嘛這是。
一眾將領在許府的迎客廳裡喝茶吃點心,熱鬧了小半個時辰,陸續便散了。
黃子仁卻沒立馬走,又在許府裡晃悠了一陣,許梁送他出門的時候,馮敏兒居然也微紅著臉前來送別。看黃子仁那掛在嘴邊得逞的笑,許梁猜到這兩人整個下午多半沒做什麼好事。
派往九江府和南昌府求醫的人第二日帶回了四個名醫,一番診治之後,又重新開了方子。許梁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讓人抓藥給馮素琴服用了。
病症似乎穩定了兩日,然而僅僅是穩定,在某個雨後,馮素琴的病居然有加重的趨勢,臉上冒著虛汗,手腳摸上去冰冷。
人,也漸漸消瘦下去。
許梁急得不行,再找大夫看過之後也沒拿出什麼好的方子。馮夫人整日守在女兒身邊,以淚洗面。
馮素琴本人卻看得開,甚至還帶著笑意安慰許梁「別擔心,大夫都說了這病得慢慢調養,終歸是會好的。」
許梁在馮素琴屋內擠著笑臉,出來便沉著臉,府上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大人心情不好,進出都輕手輕腳地,生怕觸了許梁的火氣。
又是一撥人被許梁打發出去尋醫。
期間縣衙裡來人說請許梁回衙商量要事,結果被許梁罵了回去。
這日,鐵頭帶了梁記保衛部的阿風小心地向許梁彙報一些事情:建昌城西楊家嶺新建的梁記工廠建好了,兩百多工人都培訓到位了,原定在月中開工的,由於馮素琴突然病了,日子便一拖再拖,底下的人不敢拿主意,請許梁給個態度。
許梁沉吟良久,道:「工廠建好了,自然是要按時開工的。只是這陣子我沒心思想這些事情,阿鐵你便全權代表了,帶上阿風,春兒,夏兒一塊去,將這工廠給開起來吧。」
時間到了天啟七年五月初,馮素琴的病情還是不見起色。
尋醫的範圍已擴展到了其他省份,所謂的名醫來了一撥又搖頭走了一撥。
這時候許梁便恨起了這個時代,若在前世,這類病症多半早就好了,但擱在這明朝,中藥的療效必竟慢,就算有,也不大容易看出來。
馮素琴已是渾身無力,病得不成樣子。
一個晴朗的午後,許梁將馮素琴報出院中,放在躺椅上,曬著太陽,講著楊家嶺工廠的事情。
說聊是不夠帖切的,大半的時候是許梁在絮絮叨叨地講,講工廠這幾天又出了多少產品,進帳多少,已賣到饒州府了雲雲。馮素琴眯著眼睛聽,偶爾輕嗯一聲,或者輕笑一下,不管怎麼說,梁記能出成績,都有她的一些功勞不是麽。
「許梁,」馮素琴抬眼看許梁,眼裏的情緒莫名。
「嗯?」
「……給我辦場婚禮吧……」她說。
許梁一愣,伸手揉著她的長發,和煦地笑:「好,等你病好了,咱們立馬就成親。」
馮素琴搖頭,看向許梁,道:「不,現在就辦……我怕……我挨不到那時候了。」說完,一行熱淚湧出。
許梁大慟,上前摟過她,拍打著後背,喝斥道:「不許這麼想,你會好起來的……我發誓!」
過了一會,馮素琴掙脫了懷抱,盯著許梁,執著地道:「答應我!」
許梁看了她許久,哽咽著點頭,「好,我答應你,三天后,咱們完婚!」
馮素琴聽了,放心地笑了,她靠在許梁肩上喃喃地說:「這樣,我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當天,建昌城裏幾乎稍有點臉面的人都收到許府差人送來的請貼,三天后,建昌主簿許梁成親。
也是在這一天,一支朝庭宣旨的隊伍進了建昌城。
許府的大門被送信的衙差敲開,那衙役向許梁報告:朝庭的旨意到了,請許大人前去縣衙接旨。
許梁很疑惑,像王賢這類朝中六七品的小官調動,似乎根本用不著朝庭傳旨,吏部下個批文,送到當地的知府衙門,再由知府衙門派官員傳達也算走完了全部手續。
到了縣衙才知道,建昌一地主要官員的調動只是一方面,另一個旨意居然是特意下給自己的:雲山魏公祠的協造使,雖然是聖旨,上面卻沒說是幾品幾級,想來這協造使也是個臨時的差,興許就是魏公公,哦,這會人家得改稱九千歲了,他老人家一高興,臨時起意,給起了這麼個官名。
王賢青了臉色,陸澄源和江渚南卻是喜笑顏開,笑臉迎著傳旨的公公進縣衙歇息。
許梁接了旨便一路不停地回了許府裡,連當晚的宴席都沒參加。據說,當晚王賢就向新任的建昌知縣陸澄源辦理了交接。
次日一大早,接連三輛馬車便悄悄自建昌縣衙後門駛了出來,穿過安靜地街道,駛向東城門。
前建昌知縣王賢就坐在頭一輛馬車裏,旁邊坐著他的夫人。兩人一路無話地走了陣,王夫人終於忍不住埋怨道:「相公您是陞官,現在偷偷摸摸地離開像什麼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相公您是被貶了呢……大清早的,連個相送的人都沒有。」
王賢瞪眼罵道:「婦道人家知道什麼!陸大人是新官上任,咱們若是待得天明,大張旗鼓地走,你道那些個小官是送我呢,還是迎他?倒不如咱自個兒痛快地走,省得叫人為難……」
「可是,妾身就為相公您屈得慌……」王夫人抹著淚說道。
王賢看著不忍,攬過王夫人安慰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話在大明朝庭裡最是靈驗,眼下老爺我雖然遭了別人算計,然而老爺我今年不滿四十,尚年輕,再說我那叔父還在京裡,只要他還在位子上,有他老人家幫襯著,老爺我終歸是還要起來的。夫人你就看著吧。」
王夫人聽了,稍感安慰,末了又埋怨道:「早知今日,當初真該留在京裡,當個閑職也好,今日也就不必受這等氣了,你攤上個叔父卻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王賢搖頭道:「不許這麼說叔父!當年朝中政局不明朗,叔父安排我去建昌當真是為我好。」
王夫人聽了,便不再說話了。
馬車到了東城門口,卻被值守的兵丁攔了下來。駕車的老家人解釋了什麼,便有兵丁上前掀開車簾子,待看清了車中的王賢夫婦,那兵丁尷尬地放下車簾,馬車放行。
車內,王賢輕嘆一聲,摟著王夫人相對無言。
又走了一陣,馬車又停了下來。
王賢心中不快,沉聲喝問道:「王伯,又怎麼了這是?」
老家人王伯站到車窗邊,小聲說道:「老爺,許大人在前邊。」
王賢一聽,吃了一驚,一把掀開車簾往前一看,只見路邊上一棵大樹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旁邊四名帶刀的護衛散立左右,樹下邊一塊臨時找來的木板架平了,上面擺了三樣小菜,一壺小酒,建昌新任縣丞許梁一身常服,坐在一邊,舉著酒杯朝馬車這邊探頭出來的王賢示意著叫道:「縣尊大人,天色尚早,下官準備了些酒菜,不妨一起喝上一杯再走?」
王賢微微一怔,隨即哈哈一笑,跳下馬車,朝那大樹下的許梁走來。
許梁,王賢兩人便坐在那不知名的大樹下,就著小酒小菜,吃喝起來。
「唉,人常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王賢感嘆一聲:「本官在建昌為官四載,共事過的人不計其數,想不到離任了只有你許大人還記得我這個前知縣。」
「縣尊說得哪裏話,」許梁道,「下官初次為官,做了不少錯事,幸而大人您多方回護,許梁銘記於心,如今大人您要離開了,下官送上一送也是人之常情。」
「呵,」王賢笑,「許梁你是實誠人……只是往後在陸大人手下,太實誠可不成,會吃虧的。」
「陸澄源真是豬油蒙了心,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上位!」
「嘿,等著吧,」王賢冷笑,「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終有一天,陸某人從本官這奪去的,本官要連本帶利的要回來!」
酒隻一小壺,菜品也不多,僅三樣。兩人邊吃邊聊,很快酒壺便見了底。許梁拍拍衣服站起來道:「縣尊,送君千裡,終有一別。該說的剛也都說了,眼下縣尊你去了南京,天高路遠,下官也沒準備什麼禮品,便贈些盤纏給縣尊吧,祝縣尊一路順風。」
王賢客氣一陣,見許梁執意如此,便也笑納了。隨後兩人該起程的起程,該回城的回城。
王賢進了馬車隨手便將許梁贈送的所謂盤纏丟給王夫人。王夫人拆開一看,隨即一聲驚呼,倒把王賢給嚇一跳。
王賢定盯一看,只見精緻宣紙包裹著的紙盒裏,整整齊齊地碼了一摞銀票子,王賢拿在手裏數了數,竟足足有一萬兩之多。
這盤纏,未免太足了些。
「相公,這許大人給的也太多了,收還是不收?」王夫人也算是頭一回見著這麼大方送禮的,驚疑不定地小聲問道。
王賢沉吟會,點頭道:「東西都到馬車上了,不收也收了,你就收好了,興許到了南京還用得著。」
這許梁,真實誠人哪!王賢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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