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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遊龍》第125章 「改過自新」
第125章「改過自新」

「別餵了,是我,王光榮,我到泉城了。」電話裡傳來王光榮標誌性的大嗓門。

李從雲奇道:「我知道你到泉城了,看號碼就知道了……可你現在就到泉城幹嘛呢?組織調動已經確定了?」

「什麼確定,都宣佈了!我剛剛到省紀委報了到,紀委今天會開一個***會,估摸著明天我的具體職務就要定下來了。」

李從雲笑著恭喜:「這是好事啊,恭喜恭喜,早一天逃出藩籬桎梏,現在終於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王光榮卻似乎並不甚開心,甚至有些憂鬱:「從雲,我問你個事,你老實告訴我,不能糊弄我、忽悠我。」

「什麼事說得這麼沉痛無比,你患絕症了?那我也不是醫生啊。」李從雲笑著打趣他。

「瞎扯淡,我一餐吃得下一頭牛,我能得什麼病?我現在就是憂鬱啊……哦,你可以覺得,我可能得抑鬱症了。」

「你抑鬱什麼啊,日子過得又舒坦,前途又看好……」

「就是不看好!」王光榮嚷嚷起來:「你知道我在中辦是幹啥的吧?」

李從雲無奈道:「中辦能幹啥啊,你是秘書局的,要麼收發文件當郵遞員,要麼下筆千言做筆杆子,再不然就是跟著領導滿世界騙吃騙喝——你說你還能幹啥?」

「問題就在這兒!」王光榮嘆道:「我就是出身不好,出身在這麼一個什麼宣傳世家,一進秘書局,領導就說我『家學淵源』什麼什麼,筆杆子肯定了得,於是,我就一直負責寫材料啊寫報告,一寫就是差不多兩年啊。」

李從雲勸解道:「兩年也不算久嘛,中辦這個地方,也就是你這樣的出身,才能隻乾兩年就下放到地方上鍛煉,你還想怎麼著?」

「麻煩就麻煩在我是個筆杆子,特別是,還是從中辦出來的筆杆子。這可不比你從團中央下去,你們那共青團,那是眾所周知的『黨的***人』,下去之後就是主要領導,就是全方位鍛煉,可我是筆杆子啊,你知道筆杆子的出路嗎?你應該知道的!」

李從雲這才明白過來王光榮是在擔心什麼。王光榮話裡的關鍵詞是「全方位」這三個字。目前官場,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但凡從事文字工作的,幾乎一輩子就與材料啊、報告啊結下了不解之緣,即使提拔或調動,也都是在類似的崗位上轉圈子。而那些從來不寫文字的人,在安排上似乎就不存在任何框框,領導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一點也不用考慮他過去是幹什麼的。這讓機關裡那些從事文字工作的幹部滿腹牢騷和怨言,卻又是無可奈何。

有些基層單位甚至出現這樣的情況;原本是作為筆杆子調進機關的,一旦進來後,就想方設法不再乾寫材料的苦差使,上級安排的材料任務,不是一推二六五,就是打馬虎眼敷衍了事,讓領導不得不重新考慮調人進來寫材料。而目前的行政管理方式中,材料又是不可須臾缺少的,所以,這裏面就形成一個怪圈:機關新調進(或招進)的人員多要求是能寫文章的筆杆子,但不管調多少幹部進了機關,機關裡最缺的還是筆杆子。

李從雲儘管自己不是寫文章的,但他在團中央的時候是在組織部幹部二處,對於上上下下普遍存在的這種現象,卻是非常了解。他多次到各地考察團委幹部,據他的體會,但凡被各地官員們一致認為文章寫得好的幹部,在考察時談觀點、談個人對考察對象政績、人品等等方面情況的評價和看法,往往更有邏輯性,更能要言不煩,一語中的。倘若要展開一點,談對當地改革和發展的評價,在簡短的三兩分鐘裡,許多人往往羅羅嗦嗦扯不清楚,而筆杆子們,除去那些特木訥的以外,每每三言兩語,就能把自己的看法清晰地講述出來。僅從這個角度看,文人們要真的賦予某種重要的工作,如果不說一定比別的人幹得好的話,至少不會比別的人幹得差。

當然,這些看法一直沉澱在李從雲的腦子裏,從來沒有對人說起過,因為類似這樣的觀點是與當前不少地方領導的觀念是不相符的,所以儘管他算起來是做組織工作出身的,也同樣不便輕易對人言。

李從雲想到,要說他初入官場還經歷了一段時期的不適應的話,那麼隨著看清了官場一些人的底細和斤兩,尤其是把前世的見識和今生的思考結合起來之後,倒是覺得自己像個文人,有時候某些心思比較「不合群」,而要真的放出來幹些事,並不是什麼不可以的——比起那些官場油子來,至少政策觀念、責任意識和實幹精神會更強。

想得雖多,其實也只是一念之間,李從雲已然笑著安慰他:「你就放心吧,你能想到的這點事,難道你老爸那邊想不到?我看,他多半是早已把事情給你確定好了,今天晚上省紀委的***會,多半就是個過場。」

王光榮是關心則亂,遲疑道:「老頭可沒跟我提過……要不要,我一會兒帶兩條特供煙去拜訪一下鄭***?」

李從雲說:「你要去拜訪鄭***,這本身沒有問題,做下級的拜訪領導,在咱們國家那是天經地義,這個情況,你我之間,不必諱言。不過,你要是為了明天的工作安排去拜訪,我勸你最好就不要開口。其實這裏面的道理你都懂,你就是太在乎了,才會有些搖擺不定。」

王光榮那邊沉默了好幾秒,才嘆了口氣:「是啊,是太在乎了,著相了啊,著相了……哦對了,你知不知道,你們團中央那個蘇處還在泉城?我剛才碰見她了。」

李從雲說:「她這次來齊東,主要是到我們金島來調研了一下青年企業家協會方面的工作,然後……好像省城還要開一個相關的會議吧,好像是座談會還是研究會,反正她在那邊估摸著還要呆幾天。」

王光榮忽然說:「那正巧啊,我正好履新,你又有朋友也在,你就好意思不來請我吃個飯?」

李從雲笑起來:「這可是你陞官,要請客也是你請客,憑什麼我請你吃飯啊?」

「你就小氣吧,得,我請就我請,一餐飯能吃窮我?不過你可小心點,萬一我真分到第三室、第四室,你就期望我不要去查你,嘿嘿。」

「查我?」李從雲笑起來:「隨便你查啊,你只要能查出我貪過公家一塊錢,我李字倒過來寫。」

「那是,那是,爺老頭子欽點的人,區區一點小錢豈能看上眼,起碼得給你個政局,你才會正眼看一下,是吧李***?」

李從雲哈哈一笑:「我老爹都還離政局七八條街呢,我離政局,那就是瑞金到延安的距離,還差著一個萬裡長征。」

「吹,你可勁吹,你爹這次黨代會一過,在組織部就算是三號了,他今年才多少?四十九吧,跨過年都才五十歲,正是幹事業的時候啊,今後我看進個政局甚或是***處,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弄不好還能進班子呢……」王光榮說到這裏,自己心中一凜,僭越了,僭越了,這話題不能繼續說了。

李從雲果然只是笑了笑,沒有搭腔。王光榮連忙問:「那你到底來不來?」

「現在我還說不好。」李從雲說:「晚上我這邊有點事,事關兩個局長位置,我得把把關,明天也可能要去一下市委余***那兒,這樣,我晚點跟你聯繫吧。」

「主要領導就是主要領導,格外忙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有空再說吧。」

李從雲嗯了一聲,慢慢掛掉電話。

放下電話,李從雲輕輕搖頭,其實自己和王光榮都是運氣足夠好的了,憑藉出身,進入官場毫不困難不說,還有父輩為自己把路鋪好,自己只要不犯錯,基本上都能走出一點名堂來。比如王光榮,他可能就從沒想過,對於一般家庭出身的人來說,怎麼樣敲開官場的大門,才是他們的第一個大難題。

一個志在當官的人,再有才華、抱負,敲不開官門,一切都是空想、白搭。官門朝南開,敲不開就進不來。敲不開官門的人,就是官場局外人。自古到今,官門難敲:再過幾年十幾年考公務員,一兩千人爭一個官位,這個官門太難進了。然而,官門難進也得進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扁著身子往裏擠,削尖腦袋朝裡鑽。

孫悟空被黃眉老妖裝進金鐃後,使出渾身的解數也出不來。天神來了,大家使盡一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也還是救不了悟空。亢金龍發現,這金鐃乍看是天衣無縫,細看有縫可鑽。於是,他把龍角變細變小變尖,在眾神幫助下,使勁鑽進縫去,終於讓悟空依託他的角被拔救了出來。敲開官門,得有點亢金龍式的鑽勁。

李從雲想起一件事,那是1915年,在國際巴拿馬博覽會上,各國送展的商品,真可謂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可是華夏送展的茅台酒,因為包裝土氣,被擋在展廳門外。如何敲開展廳大門?當時被派到博覽會上去的一個華夏工作人員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決定通過製造轟動事件來提高茅台酒的知名度。

於是,他捧著一瓶茅台酒,走到展覽大廳門外最熱鬧的地方,故意同人一碰撞,手一滑,「砰」的一聲,茅台酒摔落大廳的大理石地面之上,酒瓶落地,頓時酒氣濃香四溢,人們被這奇香吸引住了,紛紛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這位華夏工作人員乘勢向觀者介紹:「這就是華夏的茅台酒!」

「啊!華夏的茅台酒,了不起的好酒!」展覽廳裡人們交口稱譽。展廳組織人員見狀,立即請茅台酒登堂入室,擺放到展廳的顯眼之處。從此,那些只知道「香檳」、「白蘭地」的外國人,又知道了世上還有這麼美的茅台酒,於是,頭腦中又深深地印上了「茅台酒」三個大字。在這次展覽會上,由於這位華夏工作人員的一摔,茅台酒產生了轟動效應,被評為世界名酒之一,並且得了獎。鑽官門,可不比摔茅台,想想點子,使使巧勁,就能入門了。

凡事都要用心思,水澆到哪哪開花,肥施到哪哪長莊稼,心思呢?自然是用到哪哪結果。這是金島區文化局長安有餘的人生格言,甭看它樸素,越是樸素的東西就越接近真理。

下班時間已過了很久,安有餘還待在辦公室。妻子嚴芳連著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他回家吃飯。安有餘說:「老婆你吃吧,我這裏有客人。」嚴芳生氣道:「客人客人,一天到晚就是客人,你心裏還有沒有這個家?」

安有餘笑笑,並不跟妻子生氣。嚴芳是醫生,在區人民醫院兒科工作,醫生是不懂政治的,就算懂,也只是皮毛。嚴芳眼裏只有病人,安有餘很多事,她都不發表意見,偶爾說兩句,也是點到為止。這一點嚴芳很聰明,不像有些女人,男人一當官,自己先就把持不住了,輕者參政議政,重者還要指點江山,大有「宮中二聖」的架勢。嚴芳在醫院的同事李冬琴,每天都要花很長時間說她丈夫,丈夫單位每一件事,她都津津樂道,坐在辦公室高談闊論的樣子就像她是撒切爾夫人,其實她只是醫院財務科副科長。不過她丈夫倒是有權,金島區規劃局長高如林。

而嚴芳卻不,她從不在外人面前提自己丈夫,更不會對丈夫的工作說三道四。她對安有餘原來還要求比較高,指望著有朝一日也能夫貴婦榮一下,後來出了檔子事,嚴芳醒悟了,知道男人有權並不是件好事,所以也不再抱那種妄想了。現在她對安有餘要求很低,第一要注意身體,人可以賣給公家,身體不能;第二不能再有外遇,否則她拿手術刀把他閹了……

這裏有個「再」字,就證明安有餘已經有過一次外遇了。

有了外遇妻子仍然能原諒你,一如既往地關心你,證明嚴芳是個好妻子,安有餘就這麼認為。所以現在對嚴芳,安有餘基本上是言聽計從,順著她的性子的,當然有時候也會惹她生氣。男人嘛,對待女人的時候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長記性。

安有餘目前是金島區文化局長,對這個職位,安有餘心裏是有怨言的。他曾做過不少努力,想讓自己的「前程」更光明些,更有希望一點,誰知工夫總負有心人,安有餘非但沒能「進步」,反倒離金島權力核心越來越遠。他的老朋友、科技局長郭潤跟他有同樣的境遇,也有同樣的抱負,兩人在一起,時常會發出一些生不逢時上錯花轎嫁錯郎的感慨。

下午快下班前,郭潤又來了,先是唉聲嘆氣一番,說這個科技局長實在沒法幹了,說是科技局,可跟科技沾邊的事一點輪不上,整天就顧著給領導提鞋了。

安有餘笑著說:「給領導提鞋也不錯啊,領導就那一雙鞋,你以為誰都能提,知足吧你。」

郭潤怨氣更大:「這鞋跟那鞋不一樣,要是真能提到那鞋,苦死累死倒也值了,我提的是破鞋,領導早就扔一邊的。」抱怨半天又說,「人家不把你當碟菜啊有餘,有油水的事,能挨著你我?」

安有餘知道郭潤說的鞋是怎麼回事,最近區裡分給科技局一項工作,為金島科技事業樹碑立傳,重新梳理和總結改革開放十五年來金島科技發展歷程,說是要為金島競爭全省十大科技縣區作準備。

這種事做起來自然沒多大興趣,熱情就更談不上,且不說金島過去十五年科技發展值不值得總結回顧,這種總結回顧跟你個人的發展前景有沒有必然聯繫,單是競爭十大科技縣區這一說,就很有些滑稽。

「科技金島」是儲唯兩年前提出的,當時還不是國家級開發區,所以在儲唯看來,金島實在找不到突圍的路,儲唯政府絞盡腦汁,搞了幾次專家會診,又論證了若乾次,最後竟提出個「科技金島」的口號,讓人哭笑不得。金島有什麼科技呢,衛星、導彈,還是高速火車?就連號稱金島科技園的所謂電子城,也不過是幫鵬城人賣一大堆淘汰的電子玩具,除了那不到兩百米長的一條街,這個科技園基本還是黃泥巴地面——剛規劃沒動工。

而安有餘心裏一直有個情結,就是想把金島的宣傳支點和打造方向定位到旅遊上,旅遊就得扯上文化才有「品牌溢價」,所以「文化金島」四個字在他心裏活躍了好些年,到現在仍然按捺不住地要往外跳。

這是閑話,郭潤真正的牢騷,來自最近新上的科技大廈項目。這項目最早是由科技局立項的,從申批到征地再到項目發包,也都是科技局在操作,因為項目主體就是金島科技局,可那時郭潤不是科技局長,等他當了科技局長,項目又被前局長帶到了新單位去了。以前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現在是和尚走到哪佛像供到哪廟也搬到哪,郭潤上午參加了科技大廈開工儀式,面對一個多億、在金島足以稱得上超大型的項目,心裏當然憤憤難平!

發完牢騷,郭潤說:「得動作啊安局,這麼乾耗著不行。再耗下去,熱鬧就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怎麼動作?」安有餘不緊不忙地問了一句。

「還能怎麼動作?一跑二送三要,我就不信,別人能做到的,你我做不到。」郭潤說得理直氣壯。仕途走到他和安有餘這一步,算是個大坎兒,這個坎兒越不過去,你就原地踏步一直熬到老吧。郭潤當然急。

「老套,這話說多少遍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安有餘顯得失望,還以為郭潤今天來有什麼偉大創新呢。

「那你來點新招啊,兄弟我也跟著沾沾光。」郭潤接過話,開涮起安有餘來。兩人在金島是典型的死黨,一個戰壕裡的兄弟,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一起做。安有餘模稜兩可地笑笑,他腦子裏是有一些想法的,但這些想法尚不成熟,還不便講給郭潤。

無聊中,郭潤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見是區委下發的《關於進一步加強黨員幹部作風建設》的通知,掃了一眼放下,取笑道:「還在***啊,不錯不錯,黨的好幹部,人民的好公僕。」說完不過癮,又道,「你是想做焦裕祿吶?眼下金島就缺這樣一個典型,反面的太多了,正面的就隻好看你的了,你老兄要是衝刺成功,那可名垂青史啊。」

安有餘沒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同僚之間偶爾說說牢騷話可以,上綱上線的話,安有餘從來不說,這點他比郭潤修鍊得好。禍從口出,這是官場大忌,對於一個想在仕途上有大作為的人來說,管好自己的嘴比什麼都重要。

又東拉西扯一陣兒,郭潤走了,臨出門時又強調:「你不動我可動了,到時別說我沒吆喝你。」

安有餘苦笑一聲,將自己強製性地關在辦公室,腦子裏開始活躍一些事兒了。

那還是幾年前,金島區委***和區委常委、組織部長雙雙出事,二人暗中建立地下人才市場,封官賣官,收受賄賂,在金島「公開選拔」正科級幹部,明碼標價,將個別職位價格炒到二十萬元以上。某鎮副鎮長買官不成,錢又被原組織部長吞去,不按規則退回來,一怒之下就檢舉揭發了。市紀委和市委組織部聯合成立調查組,入駐金島,一場颶風後,***和組織部長被雙規,四十多名買官者被一一革職,金島政壇發生超強地震。市委決定,陳龍輔升任金島新一屆區委***,原市委副秘書長黃耀接替前任,擔任金島新一任組織部長。

安有餘很慶幸,嚴格算來,他也是買官隊伍中的一員,他曾提著四萬元人民幣外加一千美金候在組織部長回家的路上,一個叫青坡的地方。組織部長家在市裏,大約隔兩個禮拜,他就要回家一次,他喜歡自己開車,一個人悠哉遊哉地往市裏去,途經時青坡時,他一般都要停車半到一小時,據說他家祖墳在那兒。

時間一久,秘密被人發現,青坡就有了另外一種用途,成了他收受禮金的地方,跑官者只需把看中的位子還有個人基本情況寫在紙上,連同錢物一併交給他,他就心領神會地走了。有時雙方甚至連句話都不說,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非常神秘。

安有餘的志向是金島區規劃局長,他太愛這個位子了,感覺自己生下就是當規劃局長而非文化局長或廣電局長的。在採取一系列措施而終不能敲開組織部長在金島和市裏兩個家門後,安有餘按照高人指點,提著一大包錢候在青坡那棵老槐樹下,那天他果然見到了組織部長,部長也確實到山後祖墳那邊去了一趟,可惜,安有餘沒能像別人那樣把要送的東西送出去。組織部長嚴厲批評了他,並警告他再敢如此圍追堵截,搞這些歪門邪道,將嚴格按黨的組織紀律予以處分。

不久之後,安有餘垂涎很久的區規劃局長換了新人,令他震驚和沮喪的是,高如林居然從一大堆候選人中殺將出來,由建委副主任升任規劃局長。安有餘想,他在廣電局乾一把手的時候,高如林不過是建委建管科科長,短短幾年,高如林好似坐了直升飛機,就算建委那一屆主任出了事,進了牢房也沒影響到他,而他安有餘自己……

不得不承認,在前***和前組織部長手下,安有餘混得十分狼狽,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縮水縮得找不到自己了。這兩個人剛來金島時,安有餘是金島區廣電局長兼黨組***,後來為了照顧老同志,區委組織部建議他把***一職讓出來,安有餘想想,不就一***嗎,兼著也兼不出什麼名堂來,於是讓了。沒想到隨後金島來了個大換班,區教委、廣電局、文化旅遊局三家索性來了個推磨似的大輪轉,教委主任到廣電局擔任局長,安有餘到文化旅遊局擔任局長,原文化旅遊局長到教委擔任主任。

三人中,最吃虧的當然是他安有餘,廣電局再怎麼著也要比文化旅遊局強,如今眼看著進入了傳媒時代,央視黃金檔的廣告都是論億計算了,這年頭哪家企業不做廣告,島城又是經濟大市,金島也是國家級開發區了,企業如雨後春筍,蓬蓬勃勃地往外冒,電視台一年的廣告費高達幾個億。這還不算,這些年各級領導都重視形象工程,爭著上電視上報紙為自己為單位樹形象,電視台巧妙利用資源,連著開闢幾個專欄訪談和專題,都直奔政績工程而去。那些部局領導見了他,哪個不點頭哈腰,就連個別副市長,遠遠見了也要老安老安地喊個不停。風光,自在,享受!而文化旅遊局算什麼,典型的清水衙門,聽上去是一級單位,事實上卻比某些二級單位還要二級。

這倒也罷,風水輪流轉,沒有哪個坑是固定給你的,官場為官,適當地迂迴一下也是必需,只要你措施得力,功夫到家,精心謀劃,縝密運營,理想中的那個坑一定會得到。事情偏偏不是這樣,安有餘左擠右擠,終還是沒能擠到那條船上。那時候,組織部長為安排自己的親信兼情人魏某,幾次在常委會上提起,要將文化旅遊分設,區委***最終採納了這個建議,以旅遊興市為名,將旅遊局單設,魏某如願以償,從文化旅遊局副局長升為旅遊局一把手,愣是將安有餘手中本來就夠可憐的那點資源又挖走一大塊。如今金島搞旅遊大區規劃,旅遊局倒成了大熱門,要錢有錢要項目有項目,安有餘的文化局反成了一道冷盤……

他也隻好自己跟自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黑暗時代終於結束,換了陳龍輔這個「淳淳長者」當***,有了儲唯這個「有見識、有魄力」的年輕長,組織部長黃耀也是從市委下來的幹部,「見識高遠」,安有餘當時就長出一口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應該要驅走烏雲,迎來太陽了吧?

但是接下來兩個多月,安有餘卻沒像別人那樣急不可待,一來就撲上去找感覺,他表現得很平靜,甚至故意裝出一副一蹶不振的頹廢樣子。郭潤不明就裏,真以為他心灰意冷,調侃道:「看看你那無精打採的樣子,好像老婆離了情人跑了錢輸光了腸胃上有了癌腦子裏有了瘤,整個一鬥敗的公雞,我要是陳***,二流文化局長都不讓你做了。」安有餘拱手作揖道:「饒饒我吧老兄,我實在是興奮不起來了。」

「怎,缺興奮劑還是缺炮彈?」郭潤開玩笑道。

「啥也不缺,缺心勁。」安有餘沮喪著臉道,一點看不出他對未來有什麼嚮往。

郭潤被他迷惑,十分可惜地說:「你是在糟蹋自己,以你安大局長的能力,就是當副區長也不過分。」又道:「老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次要是抓不住,你可……」

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金島高層是大換血了,下面的班子仍然是「黑暗時代」的老班底,陳龍輔和儲唯以及黃耀雖然在會上一再講,對區局和各鄉鎮班子暫不做調整,要確保幹部隊伍的穩定性和工作的持續性。但那只是表態,是所有新領導上任時的一種姿態,一種策略。真正的用意,怕是藏在策略後面。

吃一塹長一智,安有餘在觀察,在思考,也在總結,為什麼在「黑暗時代」自己沒分到半杓粥呢?不是他們太專太橫,而是自己沒找準命門,點錯穴了。錢誰都有,區分也不在多少,外界都說誰送得多誰能得利,那是瞎傳,官場不是地產界,官位也不像某一塊地,可以明碼標價、互相競標,最終誰出價更高誰得手。官場中缺了錢是不行,但錢絕不是萬能的,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錢背後的東西。

比如說在前面那位擔任組織部長時,為了扭轉被動局面,安有餘就曾跑通了省裡一位要員,此人對那位部長還曾有栽培之恩,這關係算是夠硬吧,可萬萬沒想到,此人跟前***的老上司暗中不和,兩人明著能握手擁抱,暗底裡卻恨不得使出什麼致命招數將對方打入地獄。結果安有餘的跑動適得其反,前***輕輕一句:「有餘同志你是文化人,還是留在最需要的地方吧。」就把他打發了。現在想想,就有些後悔,打通那個環節多不容易,就因為沒把人家的背景和幕後全搞清楚,雞飛蛋打,弄得一場空。

所以這次他得沉著,得冷靜,得先把陳龍輔、儲唯和黃耀三人的班底探清楚再行動。外界說得不錯,如今求官重在一個「跑」字,這個字便是官場的精華,不跑絕不會有收穫,但如何跑,從哪個方向跑,文跑還是武跑,抄近道還是迂迴包抄,卻是門大學問。

安有餘門路不窄,但也似乎不是太廣,為了查明他們的背景,安有餘花了很大的力氣,這麼一等,就是一年多,所謂蹉跎歲月,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

最後的結果是,陳龍輔要下了,靠不住;儲唯為人過於張揚,雖然大家說那是有魄力,但是安有餘不認可,他覺得靠不住,再說他是市委副***劉長義的人,而市委余***跟劉長義的關係聽說不是太好;至於黃耀,他是前市委郭***的秘書起家,郭***下去之前把黃耀調出市委,來金島區任組織部長。郭***雖然在跟余爭勝的鬥爭過程中失敗了,但他並不是大敗虧輸,總算是全身而退的市委***。而大領導退下去之前為自己秘書安排前途,這也是華夏官場的一個「慣例」了,所以並不稀奇,唯一的麻煩在於郭***下去下得徹底,徹底到直接離開「革命崗位」,全退了……這麼一來,黃耀就好比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實在不值得依靠。

於是,安有餘就覺得有些糾結了,選來選去,三個主要人選,居然沒一個合適的,這讓還大有「進步」思想的他情何以堪?都說官場需要站隊,他過去就是因為沒有站隊,沒有抱上粗腿,這才江河日下,混得是一天不如一天,現在都已經知道過去幼稚在哪兒了,如何還能一錯再錯?當然要改過自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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