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冤家路窄

帥先會面色陰沉的來到京城市公安局西城區分局大院的時候，院子裡燈光閃亮，110指揮中心值班室的白色日光燈錚亮通透。

門衛看見帥先會到來，忙不迭迎了出來，刷的一個立正：「局長，您怎麼來了？」

帥先會心情正不好，聽見這話，立刻回了一句：「怎麼，我不能來？我再不來，110指揮中心都得被人拆了！」

帥先會這句氣話把門衛嚇得不敢出聲，心裡琢磨這是發生什麼事了，110指揮中心怎麼可能被人拆了？難道咱們公安局還能進強盜了不成？可是……指揮中心裡值班的就有五個人，治安支隊和防暴支隊也都有人在，自己這門衛這裡也有三個人值班，不可能進賊啊。再說了，就算進賊，你帥局長又怎麼可能知道，掐指一算麽？

當然，不管門衛心裡怎麼想，他都不可能敢說出來，只能諾諾地低下頭，免得招惹到正值盛怒之中的帥局長。

帥先會倒也只是發泄一句，並沒有要跟門衛計較的意思，畢竟他又沒有犯錯，只是正巧撞到槍口前，無端糟了池魚之殃罷了。

帥先會蹭蹭蹭走上公安局二號辦公樓三樓，走到110指揮中心值班室門外，就聽見裡面再喊：「三條！」

兩秒後，另一個聲音驚喜地喊：「自摸，清一色！」

然後裡面就傳來一陣喧囂，接下來是嘩啦嘩啦麻將搓動的聲音，整個樓道裡都清晰可聞。

帥先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陰沉的四方臉黑得彷彿鍋底，他面色森然地走到值班室門口，不輕不重地把門推開，也不進去，就那樣冷冷地站在門口，冷冷地望著值班室裡的一桌麻將、四員戰將。

門被推開的一霎，值班室裡的四個人同時轉頭朝帥先會望去，其中兩個人還在嘴裡叼著香煙。看見帥先會黑如塗墨的冷臉後，兩人不自覺地嘴唇一抖，煙灰掉了一身。

另外兩人反應比較快，立即丟了手裡的東西，條件反射一般地站起來，習慣性地叫了一聲：「帥局……」

帥先會沒有說話，盯著嘴裡有煙的兩人。

這兩人才如夢初醒，猛地把煙從嘴裡拿掉，順手往地上一丟，然後站起來踩住，臉色極不自然地叫道：「帥……帥局。」

帥先會冷哼一聲：「怎麼不搓了？繼續搓啊，清一色啊，杠上花啊！」帥先會的臉色猛地變得更加嚴厲：「一群混帳東西！你們就是這麼值班的？……前段時間楊局還跟我提議，說現在京城賭博的惡風又吹起來了，建議局裡布置抓賭，現在看來，這個賭就得從我們公安局內部開始抓！公安局都成這樣了，我哪來的臉皮去抓別人！」

四個人同時把頭低下，只差收進褲襠裡，沒人敢在這時候搭腔。

帥先會寒著臉走進去，環視一眼值班室，厲聲喝問：「五個人值班，還有一個呢！缺勤還是早退了！說！」

年紀最大、警銜最高的一名四十齣頭的警官小聲道：「報告帥局，黎偉民剛才接了個報警，出警去了。」

帥先會臉色卻更差了，喝問：「出警？他是110值班幹警，他的職責是接聽群眾警訊，出警什麼時候輪到他了？治安支隊和防暴支隊的人都死光了嗎！要他出警！」

「這個……他沒說。」那警官的聲音更小了。

帥先會眼皮跳了兩跳，似乎在極力控制情緒，然後深吸一口氣：「你們倒是都很多能啊，他一個值班警員能出警，你們幾個更有本事，值班室裡聚眾賭博，咱們西城區分局真是越來越藏龍臥虎了，傳出去人家都得說，帥先會啊，你帶出來的好兵！」

依舊沒有人敢介面，最年輕的一名警員，才二十多歲，更是嚇得有些發抖。

「四十分鐘前，有群眾打電話來報警，誰知道這件事？」帥先會發了一通火，把話題轉入正軌。

那名答話的中年警察立刻說：「啊，那個報警就是黎偉民接的，他接了電話就出警了。」

帥先會沒理這句，又問：「那麼後來還有沒有報警電話？」

中年警察稍一猶豫，搖頭道：「這個……沒有了。」

帥先會森然道：「你再說一遍。」

中年警察心中一寒，支吾道：「呃，後來，後來黎偉民接聽的二號線又響了一次，但是，但是那時候他已經出去了，我們估計，估計又是前面那個報警的，就沒再接……」

帥先會勃然大怒，猛地一腳把他們面前的牌桌踢翻，滿桌麻將和香煙盒子一起滾滿值班室：「有本事，真有本事啊，報警的電話打進來，你們都敢不接，怎麼的，還嫌打擾你們打牌了是吧？我也打擾你們打牌了，要不要把我也趕出去啊？一群混帳，無法無天！」

四名警員戰戰兢兢不敢回話，心裡卻不禁告苦，這是怎麼回事啊，這帥局長好好的，怎麼搞突然襲擊啊！他媽了個巴子的，吃了火藥了啊，不就是打個牌嘛，這麼大火氣？

帥先會再次壓了壓怒火，冷冷地說：「你們四個，值班場所聚眾賭博，屬於嚴重違紀，且情節惡劣，我現在代表局黨組給予處分：每個人行政記大過一次，並在全局通報批評，另外，你們必須在全局工作會議上做出公開檢討。至於黎偉民的情況，等弄清楚了再做決定。」

行政記大過屬於行政處分。行政處分分為警告、記過、記大過、降級、撤職、開除六種。按照規定，在受處分期間不得晉陞職務和級別，其中受記過、記大過、降級、撤職處分的，不得晉陞工資檔次。受處分的期間為：警告，六個月；記過，十二個月；記大過，十八個月；降級、撤職，二十四個月。受撤職處分的，按照規定降低級別。

因此，這四名警員因為今天的行為，要倒霉18個月，處罰算是不輕了。

至於帥先會帥局長在沒有經過黨組會議決議之下就代表局黨組斷然給予處分，這在法理上來說，是有一定問題的，不過在實際工作中，局長們的確有這個「權力」。因為公安系統是局長負責製，局黨組會議對於局長做出的、對局內幹部的處分，99%不會有什麼異議，特別是對於降級和撤職以下的處分，基本上是說一個準一個，沒有哪個局黨組成員會為這麼點「小事」拂逆局長大人的意思。

這就好比曾經有一則新聞，某市某局長的妻子駕車與一中學生發生擦碰，坐在副駕駛座的該局長下車打了中學生一耳光，中學生的同學質問他為何打人，這位局長毫不猶豫地說：「我是領導，打你怎麼的？」後來引起周邊群眾的強烈不滿，圍攻該局長的轎車，繼而引發群體事件。事態擴大之後不久，該市市委書記很快親臨現場，站在警車上向群眾喊話疏導，且當場撤銷該局長職務。

按照法理和黨紀來講，市委書記其實並沒有當場撤銷該局長職務的權力。原因有二：一是「局長」屬於行政職務，市委書記則是黨內職務，即便市委書記要撤銷該局長職務，通常也只能撤銷其局黨組書記職務，而「局長」一職，應該由市政府依照規定來撤銷；二是即便當前黨領導一切，市委書記要撤銷一個市局局長的職務，也應該通過市委組織部，以市委常委會決議的形式，經組織部公布處分決定撤銷其職務，才屬於正常程序，而不能由市委書記一人當場拍板。

然而，這都只是法理，問題是法理經常只是理論，在實際工作中並非如此。市委書記對類似事件，是有臨時處置權的，只需要在事後召開市委常委會補上相關手續即可。

所以帥先會作為局黨組書記、局長，此時對四人「果斷處置」，四名幹警都沒有也不敢表示異議。

見四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領旨」，帥先會略微平息了一點怒火，說：「去召集值班的治安支隊和防暴支隊幹警，隨我出警。」

這個時候，四名幹警心裡已經明白，這次報警的人肯定是有門路的，要不然帥局長肯定不會知道此時，並立刻趕來局裡，甚至要親自帶隊出警。

四人不敢怠慢，立刻分頭通知治安支隊和防暴支隊的幹警準備出警。

帥先會在公安局大發雷霆的時候，李從雲已經跟老媽交代一聲之後匆匆趕到西城區快樂王朝卡拉OK。

快樂王朝門口停了十七八輛車，其中有兩輛豐田海獅連車門都沒關，至少有三十多人聚集在大門口形成對峙，穿著快樂王朝卡拉OK廳工作服的幾名店員也在兩邊勸架。

李從雲一眼望去，就看見孔凡東正在跟兩名不斷地說著什麼，其中一名男子十分眼熟。李從雲細細一看，才發現居然是個熟人：曾毅。

李從雲微微皺眉，但也沒有遲疑，遠遠地停好車，快步走了過去。

孔凡東一邊跟兩人說著什麼，一邊左右觀望，看見李從雲走來，立刻說道：「從雲，你來得正好……曾少，程少，今天這件事總歸是我的不是，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必為了這麼點小事傷了和氣？這要是傳了出去，曾主任和程市長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李從雲這時候才看清另外一人是誰，原來是京城程市長的公子程小飛。他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古怪的想法，小小一個卡拉OK引起的衝突，可別弄成京派和海派各自隱忍數年的導火索了。

「原來是曾少和程少，二位莫不是有了什麼誤會？都是這四九城裡過日子的，有什麼事情說不開的？凡東好容易開了個小店，二位能來捧場，是他的榮幸，可畢竟場面還沒鋪開，路子也還沒怎麼摸熟，要是有什麼招呼不周的地方，我代他向二位道個歉如何？」李從雲笑呵呵地也開始勸架。

程小飛和曾毅看見李從雲，心裡也是微微一陣錯愕，李從雲什麼時候跟孔凡東搞到一起去了？

程小飛形象有點木訥，甚至有點口吃，但是心裡卻是個明白人，看見李從雲來為孔凡東勸架，心裡已然知道輕重。他家老頭子現在是京城市長，因為前兩年立下過功勞，這次已然很有希望再進一步，在大換屆中榮升市委書記，進入政治局班子。但是人家李從雲的伯父李憲成可已然是政治局委員了，其父李憲立也是權傾華夏的中組部高官，若是因為今天的衝突得罪李從雲，就顯得不值了。畢竟，老爹因為立場問題，跟曾家關係不睦，自己得罪曾毅那是無所謂的，連帶對孔省長那邊，也沒多大關係，反正離得遠，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但因此附帶得罪老李家，就十分不智了。

程小飛於是微微擠出一絲笑容：「原來是李，李少啊……你不是在島，島城嗎，什麼時候回京的？」

程小飛有些口吃，李從雲早就知道，也不驚訝，只是溫和客氣地笑著：「前兩天回來的，小地方的小公僕，沒辦法，有點事情就隻好來『跑部』了。」

程小飛自知口吃，不大愛多說話，聽了就點點頭。

曾毅卻是不給李從雲面子，下午才爭鋒相對過一次呢，還吃了「大虧」，丟了面子，豈能對李從雲有什麼客氣的，當時就冷著臉說：「怎麼，李少要來給孔公子主持公道，把事情兜過去？」

李從雲呵呵一笑：「曾少言重了，我哪有那麼大神通？只是，我畢竟在京城住得久一點，朋友好不容易來京城發展，我總得幫著照看一些，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問那麼多，想來無非就是一點誤會，大家都在氣頭上，可能有些話說得過了一點，就僵住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我看要不這樣，凡東在京城，也不是只有這一家卡拉OK廳，東城區那邊也有一家快樂王朝，離這裡不過五分鐘車程……凡東招呼不周，咱們罰他親自相陪，送二位其中之一去那邊的最好包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程小飛又驚訝了一把，李從雲跟孔凡東的關係居然這麼好，能問都不問孔凡東一聲，就做了他的主？

他這麼一想，頓時在心裡把孔省長也歸到老李家一條戰線去了，因為在他看來，若非孔省長跟老李家結了盟，孔凡東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豈能任憑李從雲說了就算？

於是，他就有心把這話答應了下來。

然而沒料到的是，曾毅卻不幹，當下便冷冷地問：「李少好計較，但卻不知李少打算讓誰去東城區那邊啊？我曾某人出門，可沒有繞路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