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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志嘉被李從雲選為秘書是區委辦很多人意想不到的。在許多人看來，代志嘉此人過於直接、過於嚴肅。這個軍人家庭出身的小夥子甚至根本不應該走仕途，從軍似乎他最好的選擇。但他時間沒趕好，趕上當初南巡同志堅持大裁軍，從軍無望之下才到了地方。

說到大裁軍，那是1984年11月1日，就在國慶35周年閱兵一個月之後，在京城京西賓館召開的**座談上，南巡同志表達了一個驚人的決心：大裁軍。他說：這次閱兵，國內外反映很好。要說有個缺陷，就是80歲的人來檢閱部隊，本身就是個缺陷。裁軍是個得罪人的事，還是我來得罪吧，不把矛盾交給新的**主席。

1985年6月4日，華夏人民解放軍的高級將領雲集京城京西賓館，出席南巡同志主持的**擴大會議。會上，南巡同志發表了長達90分鐘的重要講話，表達了一個驚人的戰略意圖：華夏人民解放軍決定裁軍100萬。他說：「我們下這樣大的決心，把華夏人民解放軍的員額減少一百萬，這是華夏**、華夏政府和華夏人民有力量、有信心的表現。它表明，擁有十億人口的華夏人民共和國，願意並且用自己實際行動對維護世界和平作出貢獻。」

裁軍100萬人，約佔當時華夏軍隊人數的1/4。裁軍100萬人，對華夏軍隊來說是一次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立體振蕩」，是對一個龐大的機制實施脫胎換骨的大手術。這一驚心動魄的舉動，牽動著每一個軍人及其家庭的實際利益，觸一發而動全局，錯綜複雜，極難操作。當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在裁軍問題上討價還價，爭論不休之時，當他們將軍備競賽由地面引向太空時，國外輿論普遍認為，華夏要在一年完成裁軍100萬，不過是一種夢幻，一種姿態，一個空洞的口號。

然而南巡同志是一個善於創造奇跡的統帥。在他的領導下，華夏軍隊乾淨、利落、穩妥地完成了這個傷筋動骨的大手術。在1975年那次未能完成的軍隊整頓的基礎上，在1982年那次有很大成效的軍隊精簡整編的基礎上，1985年，人民解放軍開始了徹底消腫，實行百萬大裁軍：**所屬的總參、總政、總後三總部總部機關的人員精簡了一半；經有11個大軍區精簡合併為7個；軍級以上單位裁掉31個，師、團級單位撤銷4054個；華夏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政治學院、後勤學院合併為國防大學。各縣、市人民武裝部不再歸軍分區管轄，改為地方建制，幹部和戰士退出現役；軍隊內部管理的76種幹部職務改為由士兵擔任，官兵的比例達到1比3.3。同時，從1985年起，3年內有60萬幹部退出現役，轉業到地方從事經濟建設。

一番組合拳打完不久，代志嘉就畢業了，很顯然，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希望再進入軍隊，隻好服從畢業安排，先去了教委，後來調入區委辦。

不論怎麼說，代志嘉被李從雲選為秘書的事情是定下來了，由於之前級別太低，目前暫時提拔為副主任科員，按照一般預計，大概明年提拔為副主任沒什麼問題。

李從雲上任三天，只是參加了一個周一定期召開的常委會議，整個會議期間未發一言，只是在陳龍輔書記笑呵呵地點名問他有什麼看法的時候說了一句：「我剛到，還不了解具體情況，就不說了吧。」

陳龍輔就笑著點頭，說：「嗯，說得也是，從雲同志的這種謹慎，我認為是很好的，是負責任的表現。」其他常委也都笑了笑，表示善意的理解。至於心理究竟怎麼想，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其實至少有一位常委是清楚李從雲這三天都忙了些什麼的，那就是區委辦主任周瑤，她是區委辦主任，是代志嘉的頂頭上司，代志嘉這幾天頻頻轉調區委關於區內工業和商業的各種材料，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代志嘉所調出的文件之多，甚至讓她懷疑李從雲是不是調出來做個樣子，要不然，那麼多材料，估計加起來足有十幾萬甚至二十萬字，他能看得完麽？

當然，周瑤倒不會對此說三道四，反正李從雲是正兒八經分管工商業，他調資料就算是裝樣子，那也是他該裝的，自己這邊只是做好領導們的服務，管他真的假的！

這天一大早，代志嘉早早來到區委，首先去幫李從雲把茶泡好。李從雲喝茶的習慣代志嘉這三天已經看出來了，他不愛喝熱茶，都是喝冷茶，一杯泡好的茶，他要放涼了才喝，如果冷茶不夠，涼白開水他也照喝不誤。至於這是不是因為現在處於夏天的緣故，代志嘉就還不能肯定。

這兩天代志嘉在家裡，他父親也給他說過，別說在地方，就是在軍隊裡，下級工作人員給首長泡茶之類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現在作為李書記的秘書，工作職責就是服務好李書記，不能讓李書記為工作以外的事情分心。代志嘉的父親還跟他說，軍人最要緊的就是忠於職守，不管上級分配給你什麼任務，只要任務下來了，你該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任務不折不扣的完成，如今在單位上也是如此，切不可因為秘書這個職務不符合自己心中所想就有所怠慢。

代志嘉從小以他越戰一級戰鬥英雄的父親為榜樣，對父親可謂言聽計從，因此這幾天也用心在學怎樣做好一個秘書。了解領導的喜好，譬如領導喜好喝什麼茶，這也是他的工作，必須完成。

李從雲這時候卻還在區委給他安排的宿舍沒有出來。他的一貫習慣是準時上班，準時的意思就是不遲到也不早到，一般情況下，他都是提前五到十分鐘左右趕到辦公室上班。

此時的李從雲還在接電話，電話是胡齊欣打來的，詢問兒子在島城之後的情況，特別是生活上面的安排弄好沒有。

李從雲自然說都弄好了，說區委辦在他還沒到的時候就已經把宿舍安排妥當，他到了之後只要入住就行。

但胡齊欣問得很細，當得知李從雲的宿舍「居然」沒有空調的時候，胡局長當時就表達了她的不滿，認為堂堂島城的一個區委副書記，宿舍配個空調是再正常不過了，因為島城就有空調廠，還是國家定點生產的企業，雖然聽說效益不大好，可再不好，也不能讓一個區委副書記天天忍受三十多度的高溫和海濱蚊子的狂轟濫炸吧？這還能不影響工作？

李從雲隻好解釋說金島區條件有限，他自己初來乍到更不好跟組織上提出個人要求，又舉例說當年爺爺和外公不都是這般淳淳教導的嗎？

哪知道胡齊欣根本不吃這套，堅持表態：「你是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你？你從小就怕熱，在京城的時候沒空調你都熱得身上起滿身痱子，那還是京城，比島城涼快，現在在島城，你受得了？他們不給你配算了，我給你配！你等下在那邊辦個存摺，我給你打錢過來。」

李從雲想了想，覺得老媽自己出錢倒是說得過去，反正她和老爸的工資足夠，津貼更高，而且關鍵是沒多少用錢的地方，給剛參加工作的兒子補貼一點，那也是華夏特色，就不再堅持，說：「行行行，一會兒我讓人去給我開個戶，我今天白天要去企業上看看，估計沒空，晚上他們應該就能給我辦好，到時候我再打電話告訴你。」

胡齊欣這才放心，又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瑣事，諸如早飯不能不吃，而且要按時吃之類的。李從雲又是感動，又是無奈，隻好一一答應了，胡齊欣這才發現自己上班也快遲到了，匆匆忙忙掛了電話出門去了。

李從雲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老媽，也算極品了。

他早已洗漱完畢，單身男人一個，也沒什麼別的講究，整了整衣服就出門去了。看看時間，托區委宿舍就在區委大院後面的福，時間還不算太遲，就先去區委食堂吃了幾個包子，喝一碗綠豆稀飯，施施然來到辦公室。

看見代志嘉已經來到，李從雲微微點頭，對他說：「志嘉，通知一下紅星冰櫃廠，今天上午我去他們那看看。」

「是，書記。」代志嘉迅速拿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著什麼，嘴裡念：「上午，視察紅星冰櫃廠……書記，什麼時候去？」

李從雲正走到辦工桌邊，看見桌上的茶水，微微一怔，摸了摸，已經由熱轉溫了，心中微微點頭，代志嘉還是適應得比較快的。看來他雖然正直，但並不呆板，這樣的話，倒的確是個可塑之才。當然，這只是一個方面的表現，其他還要繼續考察看看才能完全確定。

聽了代志嘉的問話，李從雲就說：「就九點吧，我看了地圖，區委離紅星冰櫃廠也不算很遠，九點鐘我們到那兒。」

代志嘉微微猶豫：「書記，你這是臨時通知視察，九點是不是有點倉促了，他們可一點準備都沒有。」

李從雲擺擺手：「又不是去讓他們請客吃飯，要準備什麼？怕廠裡情況太糟，領導看了不滿意，所以要準備一下才好迎接領導？」李從雲坐下來：「廠裡的情況我已經有些書面上的了解了，本來就很糟糕。但我現在要看的就是實際情況，如果我跑去一看，情況一片大好，跟書面材料完全不符，那才是問題，會影響我的判斷，所以我才說九點，就是不讓他們做那些表面文章，那是害人害己。」

「書記說的是，我明白了。」代志嘉點點頭，轉身就去打電話了。

李從雲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輕聲嘀咕了一句：「這個小代，還是沒學到位啊，這時候不是該說『書記英明，跟著您就是天天都能學到新東西』麽……」

他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然後拿起幾張材料紙看了看。這幾張材料紙上寫的是昨天區政府開經濟座談會的簡報。會議由區長儲唯主持，儲區長在會議上指出，島城的國有企業問題嚴重，目前我區應該把主要精力從『救濟』這些國有企業上抽離出來，聚集到招商引資上去。要千方百計招商引資，為此不惜給予最大的優惠，只要能讓外資落戶金島，就是勝利。

李從雲看書看文章歷來極快，不說一目十行，差不多也算一目兩三行吧，他很快就看完了整個會議紀要，臉上別無表情，隨手將材料放到一邊。

這時代志嘉正好進來，看見李書記看了自己給他放在辦公桌上最顯眼位置的會議紀要，很想在李從雲臉上看出一絲動向。但他失望了，李從雲臉上無怒無喜，彷彿一個成年人看見螞蟻打架之後的表情，就彷彿這件事跟他毫無關係一般。

代志嘉心裡一陣失望，金島區是開發區，是國家級的開發區，最重要的發展方向就是工商業，李書記分管工商，原本是大有作為的，可他竟然對區政府尤其是區長如此毫不將他當一回事的表現不聞不問不溫不火，這也太懦弱了一點吧？還說自己不是下來鍍金，是來做一番事業的呢，就沖這表現，讓他代秘書怎麼能信？

這年頭，黨政分開已經提出有幾年了，各地的黨委副書記們在經濟發展問題上說話的分量本來就在降低，李書記又是個外來戶，儲區長現在就是擺明了車馬不把他當回事，他怎麼(WwW.56shuku.org/class12/1.html還自己不知道相爭！

要知道，你李書記畢竟是市委余書記親自從團中央「挖」來的人才，而余書記本身也是外地來的幹部，你李書記在這邊和儲區長相爭，余書記豈能袖手旁觀？他可是省委常委，又是書記市長一身擔之，有他在背後撐腰，你還怕儲區長能奈你何？到時候也只能乖乖把對工業商業的主導權交給你李書記。可是你看了這麼一個會議紀要，居然一點沒放在心上！

李書記啊李書記，這麼重大的經濟座談會議，在工業和商業發展規劃上，他儲區長可是連面子上的招呼也沒給你打一個啊！你還不吭聲，這「分管」還叫分管嗎？下面的人只怕都要忘記還有這麼一位分管工商業的副書記了！

李從雲的臉上看似古井無波，平靜地拿起已經涼了的綠茶喝了一口，眼角的餘光卻把代志嘉眼中那一抹失望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卻不打算說破，只是在喝完茶之後好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老劉的車也該準備好了吧，那咱們就準備出發，別人覺得國有企業沒得救了，我倒是覺得咱們島城的國企大有可為。」

代志嘉嘴裡應道：「我已經同志老劉了，這時候應該已經準備好了。」至於李書記對島城國企發表的看法，代志嘉沒有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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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改兩章，總字數不變。嗯，這兩章比平時的章節要大一點，特此說明。手打小說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