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宮正殿，身穿淡黃袍的年輕道者，正在聖人玉像之前侃侃而談。

風度翩翩，舉止不凡，單是這份氣度，便讓不少同輩仙男仙女在心中敬仰羨艷。

且聽楊戩說陸壓跟腳：

「洪荒皆知，上古妖皇乃是在太陽星中誕生而出的三足金烏，妖族曾有十位太子。上古時，十隻小金烏在洪荒中肆虐，炙烤大地，致使生靈塗炭，五部洲大片河山化作一片火海。」

「巫族大巫后羿以長弓射殺，總共射出去十箭，但因妖皇趕來及時，護住了最小的妖族十太子，但那十太子依然被射日神弓射中了腳踝。故小金烏十僅存一，巫妖大戰也因此走向極端。」

「後，巫妖兩敗俱傷，雙方最後的高手沖入古天庭大戰，將古天庭打的崩碎。」

「妖皇戰死前，將最小的十太子與妖後羲和的屍身一同放入了混沌鍾中，將混沌鍾送入混沌，故此，這位金烏一族的十太子得以存命。」

「而這十太子，在混沌鍾之中機緣巧合得了一口混元真氣，封入了一個紫金葫蘆中，煉成了斬仙飛刀。又憑東皇鍾之內妖皇所留的寶物，修得一身還算高深的法力。」

「值此封神劫難之際，這位十太子也想做那渾水摸魚之事，故此現身，自號陸壓道君。」

楊戩話語一頓，看滿堂闡教仙人都在面露思索，又補充了一句：「我當著師祖，絕不敢有半句虛言，若我說的不對，師祖自會訓斥於我。」

那聖人玉像並沒有什麼動靜，默認了楊戩的話語。

楊戩如何知道的這麼多？

有許多隱秘，正是當初天炎道子告訴他的，故而洪荒少有人知。

楊戩剛要說話，那文殊卻沉聲問道：「此事你如何得知？」

「自然是我師父告訴我的！」楊戩很淡定的就懟了回去。

玉鼎真人不動聲色，但目光卻多了幾分笑意。

楊戩繼續道：「這陸壓道君，得道也就在上古之後，又是妖族十太子的出身，曾對人族施虐，還曾在洪荒犯下無邊殺孽，累及萬靈，實乃當時邪魔。文殊師伯與之為伍，怕會弱了我闡教的名號，令門內門外的眾修士恥笑啊。」

「哼！」文殊昂首道，「與人相交，若只看其跟腳過往，未免太過武斷。」

此話一出，闡教眾仙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廣成子更是目光凝起，冷聲道：「師弟，慎言！」

文殊稍作思索，這才知自己方才有失言之處，頓時冷汗涔涔。

這其中有何典故？

開天闢地後，盤古身隕，元神一起化三清，故三清聖人本是同根同源的師兄弟，稱之為『三友』。

但在三友開始收徒時，老子清靜無為，對徒弟一切看緣法；

元始天尊重弟子的跟腳，看徒弟的福源，跟腳不正、福源不深的不收，此乃法不輕傳之理，也是闡教之教義。

而通天教主卻主張『萬物皆有一線生機』，主張『教而無類』，更是賭氣一般收了一隻尋寶鼠做大弟子，也就是如今的多寶道人。

正因此事，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幾番辯論、爭吵，老子搬離昆崙山，通天教主一氣之下也去了金鰲島，開壇講道，創下截教萬仙來朝之盛舉。

故，文殊方才那句『若只看其跟腳未免太過武斷』，隱有諷刺元始天尊之意。

廣成子出聲呵斥，文殊也是冷汗涔涔。

楊戩淡然笑著，並未抓著這個話柄不放，那沒什麼意思。

坑要往深處挖，才能埋的死。

「文殊師伯，師侄倒也有一事不明，想請師伯賜教。」

此時，眾仙也都看出來了，楊戩並非是任人拿捏的簡單角色；三言兩語將自己救趙公明之事摘乾淨了，又反過來數落文殊。

若只是為了讓文殊顏面掃地，今日做這些已經足夠，但楊戩卻偏偏還責問起了文殊。

文殊漠然點頭，心中已開始小心提防，問：「何事？」

楊戩淡然道：「師伯若算計趙公明，為何不堂堂正正的鬥法？像太乙師伯與截教石磯師叔那般直接較量，打殺了石磯師叔，截教仙人一句話都不能說。文殊師伯反而是去找妖族的高手，來算計道門的弟子……這……」

「你這話是何意？」文殊也站起身，「我這般苦心費力，只是為將趙公明送入封神榜，為咱們闡教少個強敵。難不成這還有錯？」

「師侄自不敢言師伯有錯，」楊戩做了個道揖，抬頭又笑道，「只是覺得，師伯做的此事，未免疑點太多。」

文殊一掃衣袖：「我倒要看你能說些什麼詆毀我清譽的言語！」

「師侄如何敢詆毀師伯？」楊戩嘴上說著不敢詆毀，但接下來的三句問話，卻讓文殊一陣面紅心怒。

楊戩問：

「師伯與那妖族十太子襲殺趙公明，可曾想過此事的後果？若真殺了趙公明，讓天下悠悠眾口，如何說我闡教？師伯可曾想過？」

「趙公明若是堂堂正正的戰死，截教眾仙也就說個技不如人，自然無事。但文殊師伯你卻去勾結外門邪魔……這，可曾想過『三教本一家，道門本一家』？又可曾想過我聖人師祖的麵皮？」

「楊戩！」文殊冷聲呵斥，「莫要仗著你有人撐腰，就敢在玉虛宮目無長輩！信口雌黃！」

「師伯何以氣急敗壞，」楊戩依然不急不躁，對文殊拱拱手，「我何曾有失禮之處？只是心中有這些想法，不吐不快罷了，師伯稍安勿躁。」

廣成子道：「楊戩師侄，你考慮之事確也不錯。既然大家同為我闡教著想，今日之事，不如就此罷了。」

楊戩前面說了這麼多，坑挖的這麼深，眼看文殊就要跳下來了，卻被廣成子師伯給硬生生的卡主了。

楊戩看了眼自家師父，發現師父也輕輕搖頭。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機？

那行吧。

楊戩對著廣成子做了個道揖，有點意猶未盡，道：「大師伯既有令，弟子自當遵從。」

「來，這邊坐吧。」廣成子隨手牽引，一隻蒲團落在玉鼎真人身後，卻將楊戩和十二金仙同列。

「且慢！」

文殊道人身上湧出一股激流，法力席捲玉虛宮，目光冷然的盯著楊戩。

「功歸功，過歸過，」文殊冷然道，「我先前思慮不周，與外門道人一同襲殺趙公明，累及我闡教之名，自當領罰。可楊戩出手救那趙公明，卻是為我闡教養虎為患！理當重罰！」

黃龍道人怫然道：「文殊師弟，這般與一晚輩師侄計較，麵皮何在？」

文殊卻是回都不回，只是盯著廣成子。

楊戩挑挑眉，再看師父，卻發現師父已經閉上雙眼。

知子莫若父，這對師徒亦然。

玉鼎真人何嘗不知楊戩先前只是在層層鋪墊，並未拋出『殺手鐧』。此時玉鼎真人閉上雙眼，卻是因文殊糾纏不放，故而默許了楊戩的打算。

楊戩突然訕笑兩聲。

「我自一心向崑崙，何以師長犯恩怨。」

楊戩嘆了聲，看著元始天尊聖人像，雙腿一彎，噗通跪倒在地，正聲道：「今日我楊戩在此在師祖的玉像前立下天道誓言，若敢背離闡教、背離道門，對道門心存不軌，必遭受五火焚心之苦，一身修為付之東流！」

嗡——

那玉像之上傳出一股莫名道韻，與此同時，玉虛宮之外劃過一道閃電，天雷滾滾。

這是天道記下了楊戩的誓言。

這重誓一發，不少闡教門人都是心情激蕩，看楊戩跪在那的背影，隻覺得這是洪荒一等一的『忠臣孝子』。

甚至就連自家聖人都認了楊戩的誓言，認定楊戩絕無二心。

楊戩起身，看向文殊廣法天尊，再無半分情面。

他道：「文殊師伯，你勾結外門邪魔，意圖挑起闡、截兩教大戰，到底是何居心？」

文殊卻也無慌亂，立刻回道：「此時封神劫難，兩教眾仙犯殺戒，兩教大戰本就迫在眉睫，如何是我挑起的？」

「那師伯在做這般算計之前，可曾與我大師伯稟告，可曾知會我闡教眾仙人早作準備！」楊戩雙目之中有逼人神光，直面文殊廣法天尊，絲毫沒有半分怯意！

楊戩道：「若大戰就這般而起，我闡教要有多少仙人戰死！我闡教可有半分優勢可言！截教號稱萬仙來朝，與我闡教可謂不相上下！師祖安排封神之飛熊的苦心，師伯當真就不管不顧嗎！」

「楊戩！」文殊身周湧出一股股威嚴，排山倒海的壓向前來。

「文殊師伯！」

楊戩向前踏出一步，若海邊礁石，在狂風暴雨中巍然不動！

「若師伯本無二心，只是思慮不周，便請在師祖面前立下天道誓言！若如此，師侄我叩首謝罪！跪地三年，以懲己過！」

「你！」文殊雙手發抖，這是被氣的，「楊戩！你逼人太甚！」

他又如何敢立這般天道誓言？

楊戩得勢不饒人，又是一步邁前，冷然道：「師伯，只是一句誓言而已，天道有感、聖人師祖有感，只要你開口說兩句話，師侄就跪三年謝罪。」

「楊戩，你竟敢如此落我麵皮！」

「文殊師伯，麵皮是自己爭的，而非旁人給的，也非旁人可落。」

當下，文殊竟有些啞口無言，自身氣勢完全放出來，壓的不少三代弟子面色發白，比如金吒、比如木吒。

但楊戩，卻毫無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