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如同齒輪摩擦般的機械聲線讓2B震撼不已，提在手中的刀也放了下來。

怎麼可能，父親，這種家庭結構的名詞怎麼會出現在機械生物的口中，這可是在人造人之中都不會存在的東西啊！

對於寄葉部隊來說，最親密的羈絆，也僅僅止步於戰友這一層面，甚至有的時候，這種羈絆在生死之間都顯得有些多餘。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他們和機械生命體沒有區別，都是戰鬥的工具罷了。對於不允許擁有情感的人造人來說，家人，甚至是父母這種東西，就只是存在於資料庫中的辭彙，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是...抵抗軍所說的機械生物的不尋常舉動麽？」

一旁的9S也是大為吃驚。按照2B的說法，在之前的戰鬥中，超大型機械生命體曾經發出過聲音，不過那些無規律的聲音就和剛剛的機械生物發出的一般，除了殺戮和恨意之外，沒有多餘的意思，可眼下，這些小型的機械生物竟然...求饒了？！

「POD，嘗試分析當前敵人的舉動。」

「了解！......根據目前敵人行為判斷，這些機械生命體正在模仿人類的行為，其本身是否具備真正的情感因素尚未得知，其本身的動機不明，其行為是否具有危險性不明。不過我覺得，它們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

盤旋在9S周圍，用過攝像頭觀察著眼前機械生物的POD解釋道。

而看著被小型機械生物包圍著，冒著電火花的敵人，9S猶豫了。

這真的是我們的敵人麽？機械生物，難道擁有了自我意識，甚至是擁有了感情？

「你們究竟是...」

心中有著無數個疑惑，9S對著眼前這群小傢夥發出了疑問。

「救救...爸爸...救...」

「唔！」

似乎被這種奇異的狀況搞得有些不耐煩，2B再度舉起了刀。

「殺了吧，不管怎麼樣，它們是機械生命體的事實沒辦法改變，死在它們手下的寄葉部隊，已經數不清了！」

「2B！」

「讓開，根據司令官的命令，戰鬥指揮權歸我所有。」

「你先等等啊！就算是給我一些時間收集相關資料好不好，為了任務。」

「......」

對著2B搖搖頭之後，9S對著POD下達了命令。

「POD，嘗試維修當前機械生物。」

「咦？搞搞搞...搞什麼啊！它們可是敵人啊！」

「執行命令！」

「唉...了解。」

似乎明白了眼前的2B和9S暫時不會擊殺它們，在POD靠近之後，小機械生物略加猶豫，便是讓開了身子。而殘破不堪的機械生物自然沒有反抗的力氣，只能讓POD對它進行維修。許久之後，電火花和不斷漏出的機油終於是被止住了，勉強恢復行動能力的機械生物也是慢慢站了起來。

「......」

「暫時休戰吧，我們擊殺了你的朋友，你也擊殺了我們的野豬。」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說服對眼前的機械生物有沒有用，但是在9S看來，對方的眼睛既然還保持著黃色，那說明它並沒有打算繼續戰鬥。慢慢站起來之後，機械生物嘗試著邁出了自己的步子，對著9S走了過去，這種舉動自然觸碰了2B緊張的神經，【白之契約】的刀鋒在下一秒就攔在了機械生物的行進路線上。

「對...起...對不...起...」

然而，意料中的敵意行為並沒有出現。停下腳步的機械生物只是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然後嘗試著彎下了自己的身軀，很勉強的做出了鞠躬的姿勢，老舊的運轉軸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這是...」

2B不能理解了。

其餘的小型機械生命也是模仿著，進行了鞠躬。

「對不起...對...起...」

「9S，我覺得你可以嘗試駭入它們的腦子裏，在不摧毀它們迴路的情況下，探查它們的思想，雖然我不確定它們是不是具備了獨立意識，但應該能夠獲取一些信息。」

這時候，POD的提示讓9S眼前一亮。緊接著，9S便是進入了駭入模式，創世粒子轉化為金色絲線一般的駭入信號，對著眼前的機械生物纏了上去。

幾分鐘之後，意識回歸的9S一臉震驚。

「竟然是這樣...」

「9S？」

「讓它告訴你吧，我在它的核心中加入了簡易的語言模塊。」

得到了語言模塊的機械生物先是雙眼一陣閃爍，緊接著如同獲取了某些東西似的查看了自己的雙手，然後將視線重新集中到9S這邊，慢慢的開了口。

「不要再...戰鬥了...我們不想...戰鬥了。我們需要野豬...我們要肉，我們要吃野豬肉，我們殺野豬...我們不知道野豬是...你們...」

「機械生物是不需要進食的。」

顯然，這種說法並不能讓2B滿意。

「人類要吃肉...我們學習...我們吃肉...」

「你們學習人類？為什麼？」

「......想要...」

2B的問題讓眼前的機械生物無法回答，雙眼急速的閃爍著黃光，雙手抱著自己滾圓的腦袋原地轉圈，一副沉浸在思考的痛苦中無法逃脫的樣子。最終，在它的思考迴路即將崩潰的時候，終於得出了算不上答案的答案。

想要？想要什麼？

2B不清楚對方所要表達的內容，但是從言語之中或多或少傳達出來的感覺，已經讓她手中的劍刃化為創世粒子，消散於空氣中。

「走吧。」

「2B？」

「這些低級的機械生物是殺不完的，擊殺它們沒有意義，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趕到營地。」

「你的意思是？放過它們？！」

「囉嗦...」

略加查看目鏡內顯示的地圖之後，2B便是轉過身，視線在野豬屍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對著前方走去。身後的9S在和機械生物交流幾句之後，也是跟上了腳步。

第一次放過機械生命體的2B，腦子裏有些混亂：

這些機械生命體應該還沒有獨立思考意識，可為什麼，它們卻要模仿人類的行為呢，就算這些行為完全沒有意義，也要......想要...想要成為人類麽？這...不知道該說可笑呢，還是該佩服這種勇氣。毀滅了自己的敵人之後，卻模仿敵人，甚至想要成為敵人...

「2B。」

「......」

「我從來都不知道，機械生物還能夠溝通，看來這個世界...還沒有完全爛掉呢。」

「或許吧。」

9S的話語讓2B停住了腳步，然後視線落在遠方。在那裏，幾個小小的機械生物正攙扶這那一個受傷的機械生物，一瘸一拐的慢慢移動著。受了這種程度的傷，2B不清楚這傢夥還能夠活多久，或許幾個月之後就會因為某個部件生鏽而崩壞，但是2B很確定，它這個「爸爸」的身份，還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在它們身上留下了區別信號，以後可以追蹤這些信號，收集更多的信息，這對於我們的任務或許有幫助。」

「......」

就在2B沉默著，剛剛撤回視線的時候，密集的槍聲突然想起，緊接著就是一陣不小的爆炸，衝天的火焰中，碎裂的彈片和機械生物的殘骸飛濺出來。同時，充滿恨意的叫喊從灌木叢中傳出。

「攻擊！殺了這些鐵塊！為他們報仇！！」

「炸死它們，攻擊它們的頭部！」

短短的一瞬間，在9S的戰術目鏡上，剛剛植入的區別信號發出的光點，便是完全消失，在最後一顆光點消失的時候，從事先就和機械生物構築的通訊頻道中，似乎傳來了一道弱弱的聲音：

「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