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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良人》60.第60章
……白骨默記片刻,暗自想著下回兒該怎麼用上這個成語,以顯示自己的並非文盲一事。

片刻後,她又想起水榭那隻「花瓶」,一看就很名貴,默然半響開口詢問道:「可有什麼詞說得是人和人之間差距很大?」這倒也不是她耐煩學這文鄒鄒的玩意兒,隻記詞這事一定要結合實際,才記得清楚。

這點可難不倒小姑娘,伺玉當即便想到了,「我記得有個詞名為天冠地履,就是您說得這個意思。」

簡臻暗自琢磨了番,雙目一放空,還是一頭霧水。

白骨更不必說,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就沒法了。

伺玉見二人聽得認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來回比劃,奈何另外兩個目光已然開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這枯燥的鬼畫符上。

小女童來來回回將這兩個詞反反覆複寫了百八十遍,兩個還跟木頭樁子一般立在旁邊如看天書。

伺玉將木棍雙手遞上,恭敬道:「您們也寫一寫罷,這般才記得住。」

時間彷彿一下凝住,周圍靜悄悄一片,白骨聞言一臉凝重,而簡臻連腿上的蜥蜴都沒心思摸了,顯然壓力極大。

三人一動不動,半晌功夫過去,簡臻輕輕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覺得兩個詞夠了,「今日我就學到這兒罷。」言罷,轉身連踏幾步石壁,便一陣風似的飛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順著窗子到了石洞裏。

而場中的另外一個摸著蜥蜴腦袋,「剛才說得煮什麼鳥?」

伺玉隻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個個腦袋跟生了銹一般,根本轉不動。

不過好在有一個是學會了,她也算欣慰些許,然而她實在高估了,雖說白骨的武學造詣極高,但學問一事與她來說確確實實是爛泥扶不上牆,加之又有過門忘這一不可違背的原理,她一過窗子便已然忘記了第一個詞。

隻天冠地履這詞倒是記到心裏去了,畢竟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

翌日是暗廠每月一次的朝會,洞外傳來細微的聲響,偌大的石床上空無一人。

白骨慢慢睜開眼,在窗邊照著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許多,身上的傷卻沒這麼快好。

可她不能有絲毫放鬆,這個位置如同踩著鋼絲過深淵,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來一絲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從高處往下看去,長睫的陰影微微投下隱出一片淡漠,下頭已然跪滿了教眾,她曾經也是這樣,形同腳下螻蟻。

底下教眾見白骨出來便異口同聲道:「恭迎白長老!」聲音齊齊而起,聲勢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蕩。

白骨一腳踏出,飛身躍出如一隻輕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飛身而下,連石梯都不著一步,如一片羽毛輕飄飄落在數十教眾抬著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閉上眼養神,教眾一抬木椅,穩穩噹噹地往前走。

洞穴極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著凶神惡煞的詭異石雕,教眾之間悄無聲息,唯有耳畔刮過徹骨的寒風,處處皆透著陰氣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許久,才進了一個巨大的洞穴,張目不能全視,宮殿屹立層層台階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頭,重簷屋頂,高不可攀。

三宗教眾匯合殿外,皆鴉雀無聲,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廠有蠱宗、毒宗、鬼宗,長老其下二蠱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類。

鬼宗以武取勝,不像蠱毒二宗,取人性命雖不費吹灰之力,但若毒盡蠱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長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裡級級而下,共分二十九級,每一級的人數固定不變,若要上升一級,除非上一級的人死掉。

而暗廠一層層上來的又豈是平庸之輩,心機城府半點不容小覷,絕情絕義絕人性,這級級往上,修得皆是無情道。

在暗廠裡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為一雙雙眼睛在暗處時不時盯著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來……

而下來的結果就是死。

三宗長老木椅齊齊落地,邱蟬子當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擺一步一台階往上行,身後二蠱跟著。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著邱蟬子如同驢子一般喘著氣爬到中階,才慢條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髮絲,一踩木椅飛身躍起,衣帶飛揚,腳踏高階幾步輕點,輕而易舉便落到了大殿門口,白衣不染,乾淨出塵。

面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的嘲諷,轉身輕描淡寫看了眼站在中階的邱蟬子,一撩衣擺率先跨了大殿。

邱蟬子:「……」

十七鬼紛紛飛躍而起,越過邱蟬子幾步跟上了自家長老,齊齊踏進了大殿。

邱蟬子麵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動,面色陰沉地滴下水來,叫人看著便遍體生寒。

教眾見二位長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這回兒又會怎麼鬧騰。

一個中年人連忙撩起衣擺拾級而上,緩聲勸道:「廠公殿前可不能鬧出事端,免得又受責罰。」

邱蟬子聞言強按下心頭怒火,繼續往上爬高階。

三宗長老中邱蟬子殘暴不仁,和誰都合不來,性子暴戾,底下教眾苦不堪言;而白骨不發病時還知曉收斂,一旦發病,便是不陰不陽的折騰人,連天王老子都不得約束。

唯有毒宗長老最像個人,言行舉止都極為正常,禦下有道。

他不同於白骨對下不聞不問,全然漠視,不管死活;也不同於邱蟬子一味勢壓,動輒打殺;他善於恩威並濟,待下如同長輩父親般和藹,還特地將四毒中的每個人都取了名字,是以這二蠱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對其長老。

在他底下的教眾是最為舒服的,不過為人太過正常,不如鬼蠱兩位長老變態的那般鋒芒畢露。

許久的靜待後,殿中忽起一陣詭異的陰風,殿上石洞口一道黑影在光線的照射下慢慢落下,黑羽毛裘在光線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面上帶著猙獰的鬼怪面具。

「恭迎廠公。」幽幽的回聲在殿中經久不衰,沒有人知道這個人究竟長什麼樣子,又活了多久,隻記得從來暗廠的那一刻起,這個人就在。

「起來罷~」尖利的嗓子高高吊起,是宮中老太監慣有嗓子,用內勁傳地極遠,整個大殿皆聽得清清楚楚。

教眾們恭恭敬敬垂眼起身,目不斜視,當初有個不懂規矩的,抬頭一廠公對視了一眼,那一眼過後,那個人再也沒有睜開眼。

教眾才剛剛站起身,幾個隱在暗處人突然閃身而出,如一大群黑鴉四下撲來,在人群中抓起了幾個,扔到了大殿前頭。

眾人皆微不可見地縮了一縮,被扔到大殿前頭的幾個人皆是二十九級中翹楚,幾個私底下拉幫結派,內鬥不息。

「知道你們做錯了什麼嗎?」

幾人嚇得面色蒼白,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咱家從來都是開明的,一直不管你們如何去做任務,可這一次真真是太丟咱家的臉了。

這麼簡單的刺殺,竟叫人挖出了我們的線,折損了這麼多人卻沒把「花」摘下去,可真是我暗廠的好手……」殿上人微微一頓,帶著指套的五個手指在光下微微轉動,鮮艷的指套不時泛起刺目光芒,眼神專註似在欣賞,「平日裏沒教訓你們,還真當咱家是個瞎子……」

「廠公饒命!廠公饒命!」幾人忙用力磕頭求饒,不多時額頭便磕得血肉模糊。

殿上人才不陰不陽地開了口,「既然你們知道錯了,那咱家也是要顧念一二的……

一人抽一根尾椎骨便算了。」

此話一出,黑鴉一般的人又從暗處閃身出來,抓住其中一人就抬起手往背部一探,鋒利的指套刺穿而入,微一使勁連骨拉出,血潑了一地,出手血腥殘忍,毫無人性。

一聲尖利的驚恐叫聲險些頂破殿頂,在偌大的殿中回蕩,驚得人毛骨悚然。

前頭幾人癱軟在地,終於人甚至嚇地尿濕了褲子,殿中死一般地靜寂,壓抑著人不敢多呼吸。

殿中唯有三宗極其下幾個未出任務的面無表情,平靜如老僧入定,半點不起波瀾。

半柱香後,所以的一切歸於平靜,殘骸被一一拖出殿外,殿上早已清理地乾乾淨淨,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心上早已被蒙上了一塊黑布,黑漆漆地記不得光,也看不懂光。

令人窒息的壓抑過後,殿上人緩緩開了口,

「這一月裡,出了不少事,唯獨一件叫咱家記掛心頭......」

殿中鴉雀無聲,個個心跳如鼓,惶恐不安。

白骨雙目平視前方中心一點,不卑不亢,如同一個木偶人絲毫不起波瀾。

「蠱宗如今越發矜貴,還要咱家三催四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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