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果說有馬貴將是導致他死亡的心理陰影，那麼神代利世就是他前世扭曲的開端。

她毀了他的一生。

SS級「暴食者」身份的大喰，有著喰種之中都少有的好胃口，神代利世不僅喜歡大量的進食，還特別喜歡他這個年齡沒有多少肌肉的少年。只因為他符合神代利世的口味，神代利世便特意接近他，然後讓他產生好感，製造出兩人獨處的約會。

在那場約會之中，他險些就被神代利世當點心吃了。

不過，幸運的是神代利世被附近施工地脫落的鋼筋砸中，死在了他面前，而不幸的是——在神代利世死之前，他被對方用玩弄獵物的態度弄得遍體鱗傷，腹部被捅穿，內臟破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或許是老天爺不想讓他死，他被路過的人報警救了，送進醫院。

而之後的事情更加離奇——

他在昏迷之中的時候，醫生為了搶救他，擅自挪用已經確認死亡的神代利世的內臟，把內臟移植到了腹部遭到重創的他的身上，使得他在經歷了一場手術之後，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從此，他變成了喰種。

無法吃人類的食物，無法用刀具自殺，無法——再融入正常人的人群。

金木研的眼眸垂下，睫毛擋住了眼底迸發出陰冷的情緒，他不喜歡殘殺人類的神代利世，不喜歡虐待弱者的壁虎，更不喜歡這個從一開始就錯誤的世界。

若神代利世再一次妨礙自己，想要破壞他的幸福，他會用盡一切能力把她碾碎，如他當年在精神世界活生生地吞噬她的意識一樣。

利世小姐。

你教過我，人要為自己而活。

那麼請你為了我的幸福，再一次死在這裡可好？

金木研克制住身體不自然的僵硬，笑著對三井尚香說道：「三井，我想上去一趟廁所。」

三井尚香玩著手機，頭也不抬地說道：「好啊，你去吧，我替你排著隊。」

金木研把手上的袋子交給她，走出排成長龍的隊伍，以不怎麼顯眼的方式去了這棟大樓裡的洗手間。

大廳裡，人群越來越多。

神代利世站在隊伍的末尾，眼鏡下漂亮的眸子微動，原本隻望著高摫泉的目光移開，若有若無的四處打量。她會來到這裡，有一半的原因是她喜歡高摫泉寫的《黑山羊的卵》，聽說這裡有簽售會，便打算要個簽名滿足一下自己。

其次——

她的口水在不停分泌，牙齒咬住飽滿的下唇，鼻翼嗅到了人群之中誘人的香氣。

那是最近總是勾引著她的味道。

「在哪裡呢？」

神代利世煩惱起來，這場小說簽售會的人太多了，味道雜亂，令她沒有辦法準確分辨出對方是誰。

她用懷裡的書擋住自己的半張臉，嘴角多出扭曲的笑容，「心都怦怦直跳起來了。」

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

人就在這裡！

啊——她感覺到了，那個人身上男性的氣息，對方似乎應該與自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啊啊啊啊啊啊！

已經飢餓得瀕臨發狂的大喰，眼角泛紅，笑容迷人，屬於捕食者的氣息擴撒開來，彷彿下一秒，她就會在這裡大開殺戒。在她前後排隊的人都莫名感覺到一股涼意，在這些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們與神代利世都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喰種，是人類的捕食者。

人類的基因裡就銘刻著對天敵的本能畏懼。

隊伍的盡頭，正在辛辛苦苦為讀者簽名的高摫泉停下鋼筆，揉了揉手腕。

「下一個。」

她一頭凌亂而卷翹的綠色長發，馬尾辮束在腦後，與發色同樣的綠眸藏在圓框眼鏡後，多出獃獃的氣質。

受到許多讀者喜愛的高摫泉用欣慰的語氣說道：「今天來得人好多啊。」

助手連忙回答道：「都是高摫老師的魅力啊。」

高摫泉執著鋼筆繼續簽名，說出的話卻令她的助手感到一絲怔愣，「我對我的魅力很了解啦，可惜我不想吸引什麼奇奇怪怪的人，真是讓人討厭，周末都有雜魚跑到我這裡搗亂。」

助手小心翼翼地問道：「高摫老師？」

高摫泉嘟起嘴，「我在思考下一本小說的內容啦，你不要打亂我的思考。」

「是，是。」助手立刻笑了起來。

高摫老師可是恐怖小說類的搖錢樹，只要她繼續寫下去，她這個助手不愁沒有獎金。

在低頭簽名的剎那，高摫泉的眼神冷了下來，自己點名要抓的神代利世竟然跑到眼前來了，還是自己最忌憚的二十四區！

青銅樹的那群手下太沒用了！

一場簡單的小說簽售會現場，誰也不知道裡面藏著兩個可怕的喰種。作為作者的高摫泉不動如山，完成自己簽名的使命，而作為讀者的神代利世心不在焉，早就把索求籤名的事情拋之腦後，滿腦子都在想自己美味的食物。

在距離大廳沒多遠的廁所裡，金木研在洗手池壓抑著呼吸，喘了幾口氣。

「冷靜，冷靜——」

不能在焦急中留下破綻。

把水龍頭流出的冷水潑到臉上，他看著鏡子裡目光晦澀的自己，就像是看到了前世。

金木研關上水龍頭，走入廁所單間，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通訊錄上找到「有馬貴將」這個名字。他沉思幾秒，覺得自己不能直接撥打這個電話，有馬貴將不是傻子，對方一定會質疑他為什麼知道神代利世是喰種。不僅如此，連CCG的報警電話也不方便撥打，那個電話肯定會被CCG的人錄音，他不會變音技巧，將來要是找到自己頭上更加麻煩。

怎麼辦，怎麼能把有馬貴將迅速喊過來？

神代利世根本不是普通的CCG搜查官能夠對付的對象！

金木研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對了，這裡是二十四區，有馬貴將負責的轄區，一旦出現重大事情肯定是通知有馬貴將。

「由我……扮演喰種，襲擊人類。」

這個對於其他人而言，不可思議的計劃，反倒是金木研最佳的偽裝方式。

在東大晚宴假面晚會的那一天，他就成功過，沒有任何人懷疑到他的身上，他的Rc值完全符合正常人的標準。何況在進入這座大樓前，他注意到沒有喰種檢測門，攝像頭也屈指可數，大門敞開，安保力量薄弱到普通人都隨意在一樓大廳自由出入。

他辦得到。

一定要速度快一點。

金木研定了定心，回憶起一樓的平面布置，走出男廁所。

恰巧，外面路過一個腳步急促的職業裝女性，容貌很眼熟，是高摫泉的助手小姐。

……

十分鐘後，金木研回到了大廳，歉意的對三井尚香說道：「在廁所也排了一會兒隊，讓你久等了。」

三井尚香沉迷手機遊戲，「沒什麼。」

金木研瞅了瞅她最新款的手機，屏幕上是一個抽卡類的遊戲，三井尚香玩得不亦樂乎，還在裡面充了不少錢。

「唉。」他嘆了一口氣，把三井尚香勾在手腕上的衣服袋子拎走，總不好讓一個女生為他提東西。

望著似乎沒多少變化的隊伍長龍，金木研隱秘的回頭瞥了一眼神代利世的方向。紫發少女尋找獵物的眼神，讓金木研再一次毛骨悚然，他明白自己先下手為強的準備是對的，神代利世很可能是有目的地跟進了小說簽售現場。

是為了誰？為了他嗎？

金木研的背脊泛起微不可察的麻意，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引起了神代利世的關注……

大概印證了他的猜想，他聽著背後的高跟鞋聲音踩在地上，緩緩的朝他走來。

他的心一沉。

利世小姐，看來你我註定為敵。

「啊，抱歉——」金木研的肩頭被撞，神代利世那熟悉到他骨子裡的聲音響起，「不小心撞到你了，沒事吧？」

她手中的小說《黑山羊之卵》摔在了地上，邊角磕壞了一些。

金木研回過頭，溫和地蹲下身為她撿起書，「沒什麼，倒是害你的小說掉在地上了。」

神代利世對他展開美麗的笑容，「謝謝。」

金木研也微笑，「不客氣，你也喜歡《黑山羊之卵嗎》？」

神代利世答道：「是啊。」

這一瞬間，兩人都把自己最陰暗的一面隱藏了起來，借著高摫泉小說的名義，互相交流起來。

獵物與捕獵者的關係微妙地張開。

三井尚香從遊戲裡抽出注意力，驚訝地說道：「怎麼回事？」

一眨眼的功夫，金木就勾搭到了一個這麼漂亮的紫發大美女？說好的單純小男生！

「這位小姐不小心撞到了我，我幫她撿書。」金木研為明顯誤會了什麼的三井尚香解釋，這一開口，神代利世也優雅地說道：「排著隊伍的時候太無聊了，我想往前面走幾步，看看還有多少人，沒想到就撞到了他。」

她的眼神含笑，掃過三井尚香精緻的臉蛋，「沒有讓你的女朋友誤會吧？」

金木研有點靦腆地說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三井尚香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回答，覺得自己有點電燈泡，這兩個人也熟絡得太快了吧！

神代利世還想說什麼的時候，一樓大廳外的走廊處傳來一陣騷動，幾名安保人員匆匆走入那邊，似乎發生了什麼意外。三井尚香也好奇的望向了那邊，拉了拉金木研的衣袖，「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金木研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從廁所出來後就過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沖神代利世一笑，乾淨而清澈。

「看他們的方向，大概是有高摫老師的粉絲太激動，跑去了高摫老師他們臨時休息的房間吧。」

「……」

神代利世的警惕放下，心想那邊確實是放東西和休息的地方。

這個時候，坐在那裡簽名的高摫泉沒有再簽名了，小腿在椅子上晃了晃，面色苦惱的向排隊的讀者解釋：「抱歉，我的鋼筆沒墨水了，要等我的助手拿墨水過來。」

神代利世搖了搖頭，「哎，又要等一會兒了。」

金木研在擁擠吵鬧的大廳下，不疾不徐地說道：「既然來了，自然要等到最後。」

排隊是這樣。

人生也是這樣。

在神代利世走回自己的隊伍後，金木研捏著她送給自己的手機號碼，眉眼平淡如水。三井尚香見證他們勾搭的過程，促狹地說道：「你的運氣不錯，竟然讓一個這麼好看的大美女主動送手機號碼，看來你也不是沒有異性緣啊。」

金木研把這張用口紅寫的紙條收入口袋，「可能吧。」

運氣？

倒霉還差不多呢。

他想到自己用廁所的洗手液沖刷牙齒，就感覺到牙齦部位的一陣陣刺痛，恨不得捂住腮幫子。

上輩子都沒用這麼大的力氣去咬過肉！

抱歉了，助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