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意識到身後窮追不捨的人是誰，金木研沒有慌不擇路，一臉冷靜地分辨道路。

這個時候滿身血水地跑去人群裡，絕對是找死的行為。

同一時刻，他面無表情地拿出沒摔壞的手機，一邊疾速奔跑，一邊搜地圖，他對這個區的了解程度不夠高。他的赫子幫助他攀登了很多難以跨越的障礙，也令他與月山習的距離一直保持在安全範圍內，但是他沒有慶幸，因為他還沒有辦法擺脫對方的追蹤。

自己身上的血味太濃了！

金木研在找到一條市內河後，沒有猶豫地跳入了河裏，任由河水把身上的血汙和氣味一起帶走。

清涼的河水拂去他變成喰種後的暴虐，陽光落入河底的淡淡碎金就像是人間殘留的溫暖，他的膝蓋一軟，成為半赫者後形成的異角從他的臉上消失，隱隱失控的左眼黯淡下來，血色柔和，與人類的右眼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不行，還不夠安全。

金木研屏住呼吸，順著水流往下遊遊去，如同河底的鬼影。

幾分鐘後，月山習趕到這條河的岸上，著實犯了難，「要跳進去嗎——」

看著河面上飄散的血水，他都可以想像到對方之前受了多重的傷，要是讓這位美味的半赫者逃掉，他下次再見到對方就沒那麼容易靠近了。

可是這條河不太乾淨啊！

月山習咬了咬牙，撥通自己人的電話：「葉，找人幫我打撈這條河！」

最終，他還是沒克服心理上的潔癖。

在月山家的人四處打撈金木研的期間，金木研已經順利脫身，渾身濕漉漉地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他扒拉著自己亂糟糟的白髮，再看看自己破了一個大洞的衣服和浸了水的手機，除了苦笑之外，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唯一讓他得到安慰的——大概就是自己的這雙手了。

金木研瞅了瞅指甲，指甲不是黑色的，而是健康的淡粉色，證明他的這具身體沒有遭受過壁虎的虐待。

他的背部貼著角落裏的牆壁，疲憊地下滑，半坐到地上，「這樣東躲西藏，不能見光的人生……又要再來一遍嗎？」

英，抱歉。

他好像還是守不住自己的承諾。

他好像……沒有辦法，再回去做一個普通的學生了。

金木研把臉埋在自己的雙臂之間，分不清濕潤衣袖的是河水還是眼淚，赫眼流露出濃重的悲傷情緒，壓抑而黑暗。

「我該怎麼辦。」

躲過了醫院的移植手術，卻躲不過自己與神代利世的共鳴，事實證明，他的靈魂、身體、本能早已與神代利世分不開，兩輩子都吞噬過神代利世的他，從頭到尾都是怪物中的一員。

在絕望彷徨的命運下，金木研隻感覺到徹骨的冷意，似乎有無數溺水者的雙手環抱住他，想要把他拖入深淵。

「不行！」

「不行！」

「我不能再食人了！」

「對，我沒有食人，我只是吃了利世小姐！」

金木研的手指揪緊袖子，眸光閃爍，偶爾有路人經過這條路，他的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一下。

而後，他更加的悲哀。

幾乎窒息的感覺讓他想要就此死去，死在沒有被英發覺的這個時候。

「英……」

「我想當人類，想吃正常的食物……」

當金木研沉浸在有家不能回的孤獨之中時，永近英良在不停地撥打他的電話，「金木怎麼不接電話？」

打了五次都失敗後，永近英良在陽台上鬱悶地望向外面。

「約會竟然還關手機。」

外面的天色臨近黃昏，雲層染上落日的紅暈，驀然讓他想到了有名的逢魔時刻。

「這麼晚，金木這個乖寶寶應該回家了吧？」他不太肯定的自言自語，在印象中金木沒有夜不歸宿的愛好，「果然我還是找三井桑問一問比較好，啊啊——糟糕，我沒有她的電話，從其他人那邊下手好了。」

永近英良捧起手機，手指按著鍵盤，從交際圈子裏找出可能認識三井尚香的同學和老師，逐個撥打電話進行詢問。

十分鐘後，他成功聯絡到隔壁班的三井尚香。

「三井桑，金木在你那邊嗎？」

「不在。」

三井尚香在家中洗了個澡，此時關了電吹風，用毛巾擦拭著頭髮。

「我聯絡不上金木，他有帶手機出門嗎？」永近英良問這個今天跟金木去簽售會的女孩，得到對方「金木肯定帶了手機」的回答。永近英良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其他意味，連忙追問：「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

三井尚香沒忘記簽售會上那位大美女的事情，「有一個大美女給他手機號了。」

永近英良囧然。

小金木，你和一個妹子約會竟然還勾引到了其他美女？

他咳嗽一聲，轉移話題：「我想問一下，金木是在哪裏和你告別的？」

三井尚香說道：「四區。」

永近英良嘀咕著四區是在哪個位置，而後記起自己查找的資料，一到四區似乎是喰種襲擊人最密集的地方。

一縷擔憂浮上心頭。

他和三井尚香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準備去金木研的公寓看看。

「英，這麼晚你要去哪裏？」

養父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永近英良在玄關處系鞋帶，大聲喊道：「我去找金木，晚一點回家！」關上門，他在門口推起自己的自行車，翻身騎上，在前往金木研的公寓的途中，他在心中無法避免地想道：「千萬不要出事啊，金木。」

用力踩著踏板，永近英良騎車直奔好友的住所。

在公寓裏，他從鳳學長和不二學長的口中得知了一個壞消息——金木沒有回來。

「三井桑，又打擾你了。」永近英良走出公寓，再次聯絡上三井尚香，「金木沒有回公寓，我想知道你和金木告別的地方。」

三井尚香吃驚道：「沒有回去？他不是說之後要和你一起去看電影嗎？」

永近英良：「……」

金木，你居然學會拿我當借口撒謊了！

「哈哈，抱歉——我不小心忘了——」永近英良乾笑，替金木研圓謊，「拜託了，告訴我金木最後的位置吧！」

三井尚香暗自誹謗他的不靠譜，然後報出了從面具店出來後的那條大街位置。

她也有些擔心金木研。

永近英良感謝道：「謝謝，我去找他啦。」

掛了電話，他的臉色凝重，明白金木恐怕藏著什麼事情沒告訴三井桑。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耽擱太久的時間，永近英良把自行車停在地鐵附近，沒打算用雙腿跑去較遠的四區。他乘坐地鐵，地鐵的電視上恰巧在通報一則消息，「今日，在東京的三島大廈內發生一起惡性傷人事故……」他猛然抬頭去看電視，「在作家高摫泉的現場簽售會上，一名女子衝出大廈，打傷數人，疑似精神失常，搜查局正在為此事展開周邊的調查。」

永近英良在聽到「高摫泉的現場簽售會」時就心中一悸，明白金木和三井桑上午就去了那裏。

太巧了。

那邊出了事情，沒過多久金木也失去了消息。

地鐵到了四區這一站，永近英良狂奔而出，去尋找金木研最後出現的地方。

與永近英良相反的遠方行走著一個人。m.

「還活著？」

離開了四區，前往十四區的詩突然看向懷裏的女子，神代利世安靜地躺在那裏，鮮血遍佈全身，胸腔腹部內的東西基本上被掏空，輕得不可思議。在他的注視下，神代利世的身體顫了顫，原本停止的呼吸再次出現起伏，腹部的傷口緩緩癒合。

「驚人的恢復力，看起來要吃很多東西才能恢復完全。」

隨口一說，他就找了個空的垃圾桶，把神代利世往裏面一塞，蓋上蓋子，完美的把對方藏了起來。

拍了拍手，詩一點都不負責任地走了。

讓他給神代利世找食物？抱歉，喰種沒有這麼多餘的同情心。

誰都不知道，神代利世恢復身體的過程之中要死多少人，即使以喰種驚人的恢復力，想要修補這般致命的傷口也需要時間。

在神代利世還沒蘇醒的狀態下，尚處於四區的金木研產生了不可思議的狂喜。

「怎麼回事？！」

白髮少年從地上站起來，聞到的不再是自己身上甜美的血腥味，而是一股正常人都明白的鐵鏽味。

不止是嗅覺，其他方面也在改變。

一拳砸在牆上，除了拳頭在疼痛外，金木研感覺不到任何超乎常人的強大。喰種的力量如潮水般褪去，他調動不出赫子，顯露不出赫眼，灰黑色的雙眸瞪圓，整個人如沒碰到神代利世之前一樣，毫髮無傷地站在原地。

他從地獄，又回到了天堂。

上天給予了他一次無法想像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