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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帝姬》第七十四章 反客為主(一)
閔賢妃?我面上神情分毫未變,冷眼瞧著蕭望舒終於忍不住——或者說與皇后配合的極為默契地流下淚來,心念迴轉,明白過來。閔賢妃原是蕭望舒母妃。從前蕭望舒因其母妃高位所得的趾高氣揚,想來自閔賢妃被貶冷宮那日起便盡數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閔賢妃既是被汪谷珊扳倒,那其入冷宮前明面上應是與皇后親近。皇后在其落難後仍對蕭望舒關愛有加,既能顯出母儀天下包容之姿,又在暗中與汪谷珊形成對峙之勢,同時收攏蕭望舒之心,如意算盤,一箭三雕。

輕抿清茶,我方放下茶盞,半夏便在一邊善解人意道:「翊靖長帝姬許還不知,賢妃娘娘乃望舒帝姬母妃。故而因之前貴妃娘娘之事,望舒帝姬受了不少委屈。」

說話間她卻漸浮起疑惑神情:「只是……翊靖長帝姬可是已聽聞此事?怎地毫無意外之感?」

默吃了一驚,我暗自懊惱方才只顧思索皇后所言居心,竟忘記表現出奇怪不知神態。方不好意思的一笑,身後沉默良久的曲終卻福身輕聲:「稟皇后娘娘。昨日晚宴散場後,奴婢同翊靖長帝姬回鏡花宮,途中偶遇貴妃娘娘。當時,貴妃娘娘身邊的遙湄正與貴妃娘娘笑著回憶此事。」

好個借刀殺人。不知讚賞幾分嘆息幾許,我微微頷首確認,蕭望舒淚如泉湧,哭喊道:「縱使母妃當真做錯了事,也已付出代價,跌落雲端。貴妃娘娘為何這般耿耿於懷,不肯放過望舒?何況母妃根本就……」

「本宮知道你心中委屈。」打斷蕭望舒言語,皇后嘆道:「汪貴妃因失子之痛,近來言行舉止時常不當。看來明日晨昏定省後,本宮應找她談談了。」

疏離客氣的轉向我,皇后得體笑道:「家務瑣事,倒叫翊靖長帝姬見笑了。」

「哪裏。」我已梳清來龍去脈,此時正表心意:「皇后娘娘適才也道翊靖不是外人。照翊靖看來,貴妃娘娘愛子之心固然拳拳,望舒帝姬憐母之意何嘗不是真摯?先不論孰是孰非,宮中總該有尊卑之序,這一點確是無可辯駁。」

蕭望舒眸色微深,皇后頗有意外,很快尋了由頭繞開這話題。眼見已至午時,我與蕭望舒便一同留於永寧宮中用畢午膳。隨後我先行離開,卻未直接回宮,而是由曲終扶著在茂桐園中漫無目的的閑逛。

「長帝姬若乏累,還是先行回宮歇息罷。」曲終知我是在等蕭望舒,擔憂她不會前來,我笑著搖頭:「她定不會信我。但正因她防備,才更會前來試探。」

住了腳步,我遙望蘭步坊:「汪谷珊既是我們需要清除的第一個障礙,為她樹敵建敵便是必需,涼鴻后宮之人比咱們更懂她軟肋何在。閔賢妃既入冷宮,此刻必定心灰意冷至極,縱得重見陽光,也不會再生貪念妄念,對汪谷珊的懷恨之心卻極易被挑起。她乃妃位,既皇上未褫奪其封號降其位份,而直接將其打入冷宮,便說明真相如何,諸人皆乃心知肚明。因此若得助閔賢妃重出,於汪谷珊而言必是一大打擊。」

心悅誠服,點頭應是,我望著曲終低斂眉眼似瞄著一處,知曉她意思提高聲音:「方才聽皇后娘娘與望舒帝姬字裏行間所述,我隻覺著貴妃娘娘小產之事應有蹊蹺。且照你所言,賢妃娘娘也不似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其中必有誤會才是。」

裙尾簌簌掃地聲漸近,清脆腳步聲噔噔擊於人心。曲終背後悠悠現出的卻是一襲絳紫華麗裙衫:「翊靖長帝姬此言何意?」

汪谷珊踱步緩言而出。對面蕭望舒面色不善,目光冰冷。

「翊靖無心冒犯貴妃娘娘,更無心挑撥是非。」這等時候更不容我遲疑遲鈍,我不卑不亢,直望著汪谷珊:「只是有昨晚申氏之例在先,翊靖不免多思。」

「說來本宮尚未多謝翊靖長帝姬昨夜仗義執言。」汪谷珊施施然走近,眸底寒潮:「申氏欲混淆黑白,汙衊本宮,若非翊靖長帝姬明曉事實,為本宮伸冤,本宮竟不知應如何自處了。」

「貴妃娘娘得享尊榮,怎會蒙冤?」我眼角瞥見蕭望舒緊緊攥拳:「為皇室開枝散葉是積福之舉,誰人損傷皇嗣便是折損自身,觸犯陰騭。總歸,惡人自有天收。貴妃娘娘切必珍重鳳體,以慰未得出世的小皇子才是。」

定定望我許久,汪谷珊展出極溫暖,極感動的笑容:「本宮與翊靖長帝姬萍水相逢,竟得翊靖長帝姬這般關懷備至,委實是與長帝姬的緣分。」

她伸手搭上我手背,一片冰冷,不似常人:「今晚若翊靖長帝姬得空,不若賞光前往裳露宮一聚,如何?本宮宮中有位廚子,頗善製作泛夜糕點。」

「多謝貴妃娘娘。翊靖恭敬不如從命。」我淺笑應下,目送汪谷珊從始至終未曾理會蕭望舒半分,徑直自她身前走過離去。遙湄神態較之蕭望舒更似帝姬,昂首闊步與她擦肩而過。方才還話音不斷的茂桐園登時恢復寂靜,我眼見蕭望舒滿面憤慨的走近,高揚右手,利落的落下一個耳光。

捂著臉頰平靜的跪到地上,曲終垂著頭沉默不語,只聽得蕭望舒怒道:「賤婢!誰令你挑撥離間信口雌黃!損傷皇后娘娘與本帝姬清譽,汙了母妃名聲,更教翊靖長帝姬左右為難!你居心何在!」言罷又要上前踢踹。

展臂攔下她,我怎不知這席話指桑罵槐說的是我,面上也去了笑意:「曲終縱有錯,也是本帝姬宮人。望舒帝姬有怒氣欲責罰,也該先知會本帝姬一聲。曲終,」喚曲終起身,不去看蕭望舒不甘別過身去,「望舒帝姬度量非凡,饒恕今次,還不快向望舒帝姬請罪致謝。」

側面可見蕭望舒滾滾而落的淚水,我佇立良久,嘆息上前:「翊靖知道望舒帝姬心裏不痛快。方才我一席話說得又何嘗不是口是心非?」

遞給曲終一個眼神,她自與蕭望舒宮女前去望風:「汪貴妃顛倒黑白,誣衊賢妃娘娘,此等明火執仗之舉,想來后宮眾人皆是忍無可忍,隻苦於汪貴妃勢大,難以向皇上訴明。」

拭了淚水漸轉過頭來,蕭望舒眼眸通紅,默默聆聽。

「翊靖雖未見過賢妃娘娘,但既聽昨晚申氏醉言,還有今日曲終向我所說的賢妃娘娘所為,便可探知賢妃娘娘良善。翊靖久居於泛夜忝渠寒山寺中,住持時時教導除惡揚善,任重道遠。縱若力所不能及,至少勿被強權蒙了雙眼,失了本心。若望舒帝姬信任翊靖,便同翊靖向皇后娘娘一共商榷一番,共助賢妃娘娘沉冤得雪。」

「翊靖長帝姬……真願助望舒一臂之力?」不可置信,蕭望舒得我確認回答,幾乎涕零:「自母妃含冤被貶,望舒不知受盡宮中諸人多少冷眼,尤為裳露宮為甚。縱皇后娘娘體恤,卻也難以顧全,望舒一心想要向父皇申訴,卻唯恐重蹈當年十皇弟覆轍……十皇弟母妃正因汪貴妃陷害而死,十皇弟還落得被貶庶人,發配西荒的下場。」

蕭望舒抽抽噎噎,忽而抓住我手:「昨夜見翊靖長帝姬慷慨陳詞,三言兩語便扭轉局勢,又保全十五皇弟,免其遭汪貴妃毒手,望舒便已心生敬佩。今日若翊靖長帝姬真願屈尊相助望舒,望舒必定……」

「望舒帝姬。」止了她毒誓,我穩穩扶住她:「賢妃娘娘尚在冷宮之中,望舒帝姬此時應當更為自愛自憐。萬勿說不吉利的話。」

待她漸停了抽泣,我凝眉道:「只是今晚翊靖還須得去一趟裳露宮。明日得空,再同望舒帝姬前去永寧宮。」

「翊靖長帝姬務必小心。」蕭望舒關切道:「汪貴妃狡詐,定會於言語或者別處設下圈套,以威脅翊靖長帝姬。」

「含沙射影而已,無可所畏。」我安撫輕笑,挽著她漫步向前:「望舒帝姬芳名動聽,可見皇上看重。」

不明所以,片刻反映過來我二人若在一處,所聊的話題唯有輕鬆明快方為正常,蕭望舒牽起唇角:「翊靖長帝姬謬讚。長帝姬有所不知。涼鴻皇子名姓中,第二字俱為『顯』字,第三字以日字為旁。帝姬則是第二字以月字為旁,第三字無限制。」

「『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望舒』乃是為月駕車的神靈,皇上對望舒帝姬的愛心可見一斑。」我自如應答,心頭卻是一顫。若是俱以月字為旁……我的名字又為何獨特?

「我不過為月駕車,卻有帝姬本身便是明月。」不忿出聲,蕭望舒快言快語,見我疑惑眼神羞澀道:「翊靖長帝姬見笑。翊靖長帝姬身負涼鴻泛夜兩國相交重任,為女中豪傑,於名姓外另有輔佐安定國家之意的封號,世人皆是認同。只是涼鴻的十一帝姬,於國未有利,於民未有恩,卻不知為何也得盛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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