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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帝姬》第一百一十八章 棋落先著(二)
見我與桓娓俱驚異地直直望著她,桓婕愈加羞憤,方欲言語,一側又是一人緩步邁出,得體行禮:「奴婢蒼茴,見過帝姬,見過從順公主,見過娓公主。」

蒼茴?從前胡汝太皇太后的貼身宮女,縱然年紀輕,卻頗得太皇太后賞識照顧。如今不知分去了哪裏。

與我目光交接,隨後不著痕跡的略開,蒼茴略福一福身,道:「皇上此時在桂枝宮內,正與梓妃娘娘一同品茶。聽聞帝姬與從順公主入宮,道彼此也是相熟故友,無須礙著禮數額外至宣事殿覲見,便著奴婢來請二位移步桂枝宮,與皇上和梓妃娘娘共飲香茗。」

「月穆多謝皇上、梓妃娘娘美意。」蒼茴竟跟了梓妃,昨晚人多事雜,我全然未注意她:「勞請蒼茴姑娘帶路。」

「且慢!」直直揚臂擋在我身前,桓婕直瞪著我,嘴上對蒼茴毫不客氣:「蒼茴姑娘以為自己曾在鹹壽宮當過職,自以為是皇祖母心腹,便膽敢這般對本公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須知曉,皇祖母近身侍奉的竹附姑姑,如今在我襲翠樓也不過是賦閑之人罷了。切莫仍舊陷在黃粱美夢裏,以為自己是枝頭上的鳳凰。殊不知,不過是任人宰割、最為低賤的麻雀而已!」

最後這幾句,指桑罵槐之意顯然。桓娓蛾眉倒蹙,就要禁不住開口責怪。我暗中阻止,瞧著蒼茴平靜伏身跪下,垂著頭看不清神色:「奴婢受教。多謝婕公主提點。」

「你便在這兒跪著,等本公主同伶月帝姬敘完舊,再去回你的主子罷。」斜睨一眼,桓婕轉眸昂首,唇角冷笑:「方才被蚊蟲擾了思緒,斷了話語,此時重提舊話。昨晚宴席之上,本公主原以為帝姬討好於我是想明利害,看明趨勢,卻未料到竟是不懷好意,賊心不死!本公主以宰相之腹,有心不計前嫌,望與帝姬日後在涼鴻終蜀后宮彼此親近,互為助力。帝姬卻命人在本公主羹湯中暗做手腳!害本公主幾近毀容!」

柳眉剔豎,桓婕一把揮開欲要繼續攔阻於她的宮女,竟直將那宮女掀倒在地,隨後大步跨上前,又是一揚手:「本公主早該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奸佞小人!」

啪的一聲,是桓娓單手狠狠握擋住桓婕手腕。桓婕方要舉起另一隻手再打,我卻倏而一笑,極快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下她面紗。

驚呼一聲,桓婕空餘那手忙去接柔紗,一邊用力欲掙脫開桓娓。桓娓被我動作和面前的桓婕的面容驚得鬆了鬆手上力道,就要被桓婕扯回手臂時,卻被我瞅住空隙與時機,毫不留情,一掌利落扇下。

被我這一巴掌扇得全然懵住的不止桓婕。桓娓愣在原地,任桓婕手腕自手中滑落。我展臂將她攬到身後,從容自在的後退一步:「娓公主可看見了?若非娓公主吉人天相,心存善念,昨夜之後,變成婕公主如今這般模樣的,便是娓公主了。」

更是驚住,桓娓不解其意,桓婕面色再三變色,方要開口怒斥質問,我先抬了抬手,笑著攔下她:「婕公主是要問我有何依據,為何血口噴人吧?不勞婕公主多問。」

暗暗用了些力氣捏了捏桓娓手心,我鬆了手,慢條斯理、漫不經心地繞著桓婕緩緩踱步:「昨晚宴會,觥籌交錯,諸人歡愉。席間月穆因憂娓公主暢飲過多,反倒傷身,因此請身邊一位宮女至膳房,為娓公主烹製一碗醒酒湯。」

停下腳步,我轉向面色不善的桓婕,盈著笑繼續:「就在此時,婕公主前來同月穆對飲。婕公主自乃女中英傑,二話不說一飲而盡。月穆卻不勝酒力,飲得略慢了些,卻也因而在中間稍作休息時……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婕公主向身邊的宮女挑了挑眉。多年主僕情誼,又是蕙質蘭心,那名小宮女自然一點即通。」說著我偏頭微笑,也對著桓婕近身的宮女揚眉。她驚慌失措的低下頭去,桓婕冷冷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清清嗓子,我撫著胸口勻了勻呼吸,又舉步反向踱起步來:「這位小宮女步履匆匆,追尋先頭那位宮女而去。其後婕公主回到席上,又過片刻,便有一名宮女為娓公主送去醒酒湯。」

桓娓明白過來,粉面帶煞,咬牙切齒的便要上前。我正又走回她身前,搭住她柔荑,示意她少安毋躁:「月穆自是無婕公主那般心胸開闊。自看見那幕起,心中便存了個疑影兒,因此甫與婕公主飲罷美酒,便坐到了娓公主身邊。那碗醒酒湯上來時,娓公主正與旁邊人說話。故而月穆便擅自做主,手持羹匙,將湯羹攪了一攪。」

「月穆向宮女囑咐所要的山楂青梅等一應俱全,可不知是承了何人恩惠,竟叫月穆發覺,多了一味陽芋。」我含笑看著桓婕臉色又暗沉幾分,寬慰的拍了拍桓娓:「娓公主喜甜,這一點眾人皆知。因此昨夜的晚宴上,娓公主的案前所置最多的甜果便是甘蕉。而甘蕉若與陽芋同食……便會導致面部生斑。」

氣悶不已,卻半句話也說不出口,桓婕將面紗整理帶好,嘴唇不住顫抖。我微微一笑,小邁一步,靠近桓婕:「月穆無意張揚,隻又令人另外去做了一碗醒酒湯送來。在等候過程中,卻聽得上台略有吵鬧聲,是婕公主生了醉意。娓公主考慮到皇室顏面,便命身邊宮女先將自己這份醒酒湯送至婕公主處。」

瞬而冷了神態語氣,我譏誚諷刺的看著桓婕:「娓公主一片好心,善意相待婕公主,卻不知自己的親姊妹,竟一向存了害人利己的心思。萬幸娓公主心善,方逃得此劫。而應當飲了這碗生毒羹湯的婕公主,也終歸應了天道。」

「你!……」桓娓理屈詞窮,欲要反駁卻終究咽下,臨了隻得恨恨:「我所欲為,不過是想要桓娓徹底失去前往涼鴻為後的任何可能!只在這一時!與涼鴻聯姻之計是我提出,自當由我享受這榮耀!然而此前皇兄還滿口答應,昨晚酒正酣時,卻同我說仍需考慮人選?!自然是受了賤人挑唆!」

「婕公主以為,若無此事端橫生,若婕公主未作繭自縛,自己便會順風順水,前去涼鴻了?」我不掩嘲笑,看著桓婕猶疑瞪大雙眼:「即便婕公主一如以往,美若天仙,涼鴻與胡汝和親對象,也絕不會是婕公主。」

「……什麼?」凝眉不可置信,桓婕眼珠都似要瞪出眼眶。我斜挑起嘴角,啟唇道:「聯姻一詞,既是兩國國事,便自非其中一國獨自決定。婕公主是有意為之,十皇兄眼中卻未必看得見婕公主這番苦心孤詣。」

「月穆此番來至胡汝,其中一項極為重要的原因,便是娓公主提前與十皇兄通信,同為我憂心。」與桓娓互而溫暖一笑,我徐徐轉眸,與桓婕對望:「有鴻雁傳書之誼在先,有我這個共同的皇妹連牽在後。十皇兄不日將托廣旗送回胡汝的聘書中,也將附信一封,說明他與娓公主的情緣。既有有情人珠玉在前,又從何處尋得婕公主落腳之地呢?」

這便是我當日請廣旗所做之事——親向蕭顯晦說明此事。若要以信傳遞此消息,我總怕路途曲折,諸事難料,或被桓婕或旁人尋了空子,尤其此時恐怕邊境處尚不安寧。廣旗善騎,穩重成熟,蕭顯晦又見過他,明白我與他交情,對他信任。若快馬加鞭,一路暢順,最快明日便可折返。至於蕭顯晦那邊……我二人此前討論過聯姻一事。於蕭顯晦而言,短時間內並無甚心思考慮兒女情長。桓娓性情不知勝過桓婕幾許,若是她嫁入涼鴻,對兩國相交必是一重助力。

眼角餘光瞥見仍跪在地上的蒼茴顫了顫肩頭,我目光流轉,噙著笑走至桓婕身前,放輕聲音:「婕公主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個局外人罷了。任你折騰地如何風生水起,也只是井底之蛙,隻弄渾了自己所在的那一潭死水,翻騰不出那局限。既然是螻蟻,隻想著螻蟻之事便夠了。何必多行不義,將自己做成笑話,貽笑大方呢?」

氣急敗壞,桓婕再不忍耐,揚起一掌又要扇在我臉上。我嗤笑著先行向後一退,她落了空朝前不穩一晃,我就勢毫不手軟的落下一掌。

不可思議,難以置信,桓婕捂著被我扇了兩回——一回直接在臉上,一回隔著柔紗——的面龐,轉瞬瘋了一般便要撲將上來,卻被伏在地上的蒼茴一把拉住裙角:「婕公主三思啊!帝姬乃是涼鴻使臣,與兩國利益相關,代表涼鴻。婕公主切莫因一時激動,壞了國之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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